宁屹洵不可能再放走孟祈安，他太能藏了。
孟祈安心冷决绝，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割舍的，如果他再次离开，宁屹洵没有把握能再次找到他。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的是什么，一个解释？还是他的道歉？
等来之后呢？又有什么意义？他受到的伤害始终是不可逆的。
宁屹洵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他心乱如麻，但当下唯一确定的是他不能放孟祈安走。
“为什么？”孟祈安不明白，疑惑看向他：“采风是创作者创作的正常程序，我外出采风并不会降低工作效率。我能保证在ddl前上交稿子，不会影响工作组的任何进程。”
“那也不行。”宁屹洵摇头，依旧拒绝。
“合同上没说我一定要天天坐班……”孟祈安微弱的音量都快要被海水淹没：“投资方只说了我要配合合作方完成工作就可以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底气，明明宁屹洵又不是自己的上司，也不是他的老板。他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罢了，他还不给自己发工资。
况且如果他离开望京去西岭采风，宁屹洵就不用每天都看到他了，从某种方面来讲他还是替宁屹洵着想，天天见到狠心前任该多糟心。
阮轻云看这剑拔弩张的形势，歪着身子凑到杨成朝旁边，侧耳悄声道：“哥，老大今天怎么回事？吃炸药了啊，一直针对人家孟老师。”
“不知道啊。”杨成朝撇嘴，又给坐在对面的冯可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帮孟祈安说句话。
“孟老师的五险不是我们工作室在缴，但是目前又在合作期间。于工我不该管，但于私……我人好。所以如果你外出采风遇到危险，这责任谁来担？我是老板，需要多考虑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宁屹洵一改往常的宽容大度，变得异常严苛。
孟祈安哑口无言：“宁老师，我已经二十六了……”
“这与年龄无关。”
听起来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冯可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壮着胆子插了一句：“老大，要不我和孟老师一起去吧，刚好我也要为MV采些实景素材。”
宁屹洵把目光转向冯可，隔着反光镜片都能感受到他轻蔑的眼神，他笑着挑眉：“你俩是同一个工种吗？机票来回是谁报销？现在背景故事还没创作出来，短片的拍摄演员也没开始找，你的意思是你要去两趟？”
“私密马赛，老大，任凭您安排。”冯可陪着笑道歉，诚恳朝宁屹洵的方向鞠了个躬：“一切听您安排。”
万恶的资本家，冯可在心中怒吼。
“孟老师，采风的事再议吧。今天先到这，散会！”宁屹洵合起笔记本，习惯性地把身体放松后仰，靠在椅背上。
孟祈安没再选择继续和他争执，他并不执着一定要去西岭采风。因为这几年公司年假，他独自背着相机去了很多城市，西岭自然也包括在内。
孟祈安偏爱历史古都和江南水乡，一有空就往这些地方跑。
他享受独自旅行的过程，大自然是当下唯一能够治愈他的最佳解药。
但他却一直没敢再回南都——那个包含着他喜怒哀乐的成长之地，也是他和宁屹洵相识相恋的地方。
像是无法触及的伤口，只要他选择不再靠近这个地方，那些回忆就会被永远尘封。
孟祈安在办公室里听了一下午的作品集，把阮轻云和杨成朝的大致风格了解得差不多了，才摘下戴在头顶的白色降噪耳机，揉了揉疼痛发酸的耳朵。
他有些犯困，从包里掏出一包浓缩黑咖啡，倒入杯中。
阮轻云正好在这时敲门，孟祈安喊了声请进，就看到她笑嘻嘻抱着奶茶走了进来。
“孟老师，你的下午茶来了！”
孟祈安惊讶，接过奶茶后把它先暂时放在桌上，礼貌和阮轻云道了声谢。
没想到他们工作室员工还有下午茶福利，待遇这么好。如果这家工作室不是宁屹洵开的，往后他还可能会考虑主动倒贴合作。
虽然孟祈安现在已经不怎么喝奶茶了，每天都是抱着咖啡续命赶稿到深夜。但如果有人把你曾经最爱的东西放在你面前，即使早已戒掉，也还是难以拒绝。
他脑海中突然蹦出不久前看过的那部外国电影里的台词，女主角说，曾经真正爱过的人，即使分开很久，再次见面时还是会再爱上他。
“哎呀不对，我拿错了！孟老师，这杯才是你的。”阮轻云刹住离开的脚步，又转回身把他桌上放着的那杯给替换掉。
“嗯？有区别吗？”孟祈安已经取出奶茶撕开吸管包装了，却在听到阮轻云慌忙的声音后收回手。
“有啊，我的是七分糖的，老大说你的那杯是全糖的。不是你自己点的嘛？”阮轻云看着他眨眼，抱着奶茶猛吸了一大口，嘴里嚼着珍珠，说话含糊不清。
“啊，是的……我给忘了。”孟祈安反应过来，微笑着点点头，把手中拆开的吸管重新放回包装袋里。
并没有人和孟祈安说要点下午茶，他还以为所有人喝的都是一样的。
那他这杯奶茶就是宁屹洵给他点的，没想到他还记着他只喝全糖的习惯。孟祈安不知道宁屹洵是什么意思，只好把奶茶放到一边，没敢喝。
他到班第一天，需要了解整理的东西太多，等他全部处理好下班，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还不凑巧地飘起小雨。孟祈安无奈地扒着窗叹气，本来还想下班后到附近超市买点食材回酒店做饭，现在看来只能点外卖了。
他前一天晚上因为心烦没吃晚餐，今早来上班时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颗茶叶蛋，一直撑到现在。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钟面被水汽浸得起了层朦胧的薄雾。
孟祈安没带伞，写字楼离地铁口又有段距离，他提着没喝的那杯奶茶站在走廊下，用温热的奶茶暖手，裹紧围巾等待雨停。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孟祈安的肩头被拍了一下，转头发现是阮轻云，后边还跟着宁屹洵。
“诶？孟老师没带伞吗？老大你开车，要不你送送孟老师吧？”
孟祈安下意识地把那杯没喝的奶茶藏到身侧，试图用大衣的衣摆遮住奶茶。
宁屹洵和阮轻云一块儿下的电梯，刚出门就看到孟祈安的背影。他还没说话，阮轻云就给他主动揽了个活。
“不用麻烦了……”孟祈安尴尬地摆手拒绝，他实在不想再和宁屹洵单独共处，也不想再麻烦他送自己。
天色渐暗，他不禁又想起最爱看的法律栏目《xx说法》里情杀抛尸案件的具体实操，抛弃多半发生在夜晚。
“我顺路，没什么麻烦的，一起吧孟老师。”他对上孟祈安的目光。
宁屹洵其实一点也不顺路，但孟祈安按越拒绝，他越想跟他对着来。
“老大，孟老师。我叫的车来了，我先走啦！拜拜～”阮轻云撑着伞跑出去一小段路，挥着手和他们二人道别。
“你小心点看路！别摔了！”宁屹洵无奈，他叮嘱完，按开手中的长柄黑伞：“走吧，车在前面。”
“谢谢。”孟祈安不好再拒绝，只能跟着他走，鼻尖被冷风吹得通红。
他低下头，呆呆地看着溅起雨花的水泥地，心头发酸。
一路无话。
孟祈安心底苦笑，他没想到会有这一天，这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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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的异物感和冰凉液体穿过血管的触感传来，孟祈安蜷了蜷手指，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输液。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像一天一夜。突然接收到强光照射让他不太适应，他转头看了眼窗外，沉寂的黑。
病房内浓烈刺激的消毒水味让孟祈安不自觉皱紧眉，他低头一看，身上穿的是宁屹洵的黑色风衣。
他闭起眼回想，自己好像是晕倒在了酒店门前的那滩水洼里，他在黑暗混沌中听到了救护车的警报，然后似乎被人抬上了担架。
孟祈安虚弱地撑着身子坐起，把枕头塞在身后挨着腰。他曲起双腿，把自己缩成一团，痛苦地把脸埋进膝盖间。
实在是太丢脸了，二十六年以来头一回坐救护车。
苍天，为什么要让前男友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
耳边隐约传来门外的交谈声。
“脑部做了核磁共振，没什么问题，暂时排除脑震荡的风险。但他这个年纪，患慢性肠胃炎这么多年，我建议还是做个全麻胃镜看看具体情况比较保险。”
宁屹洵手里捏着验血单，低着头沉默，继续被面前滔滔不绝的医生训话。
“我刚刚看了他的验血报告，白细胞过低，缺铁性贫血也很严重，身体毛病太多了！平时还不按时吃饭，二十几岁的年纪五十岁的身体，你们要是再不重视，以后就等着哭吧！不要以为年轻就没有患胃癌的可能，我接诊过一个小姑娘，才高一，十六岁就患胃癌早期，后来休学了两年坚持治疗才恢复的。”
“好的，谢谢医生，您辛苦了。等他身体恢复些我再让他做个全麻胃镜。”宁屹洵点头道。
他送走医生，拿着检查报告靠在墙边，意识模糊地想摸一支烟。但忽然想到这里是医院，又手缩了回来。
他宁屹洵这辈子怕是做不了狠心无情人了，只能做圣父，心软的毛病永远改不掉，更何况是面对一个身体不好的病人。
他转身回病房，半只脚刚踏进门，就看到孟祈安可怜地盯着他。
“我不要做全麻胃镜。”孟祈安裹着被子，耷拉着头，带着些许哭腔祈求。
他太恐惧全麻了，据说人注射了全麻之后会失去自主意识，但嘴上会说出平时脑子里所想的东西。
他不敢保证自己注射全麻之后，会在宁屹洵面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撒娇也没用，必须做。”宁屹洵没搭理他，关上病房的门。
孟祈安：“？”
他什么时候撒娇了？他是害怕！
孟祈安看着宁屹洵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他卷起一节衬衣衣袖，拿过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果刀，开始削手里的苹果。他把大衣外套给了孟祈安，自己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长腿在狭窄的空间无法伸展开来，让他坐得很不舒服。
“谢谢，我不吃苹果。”孟祈安看了一眼，小声道。
宁屹洵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孟祈安，把苹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谁说是给你的？我是削给自己吃的。”
“哦……”孟祈安藏在被子里的手抓紧床单，快要把被单捏出个洞来，他尴尬地东张西望，最后只能假装仰头看天花板。
孟祈安想到是因为自己才连累了宁屹洵，他突然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帮你削吧？你还想吃什么？点个外卖吧，我请你。”
他拿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把手机递给宁屹洵。
“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好。我刚刚去买了蔬菜和水果，还有些零食，就当是赔给你的，以后少拿零食当主食吃。”
孟祈安脑海中又闪过那天，认出乞丐是宁屹洵假扮的后，他吓得把手里的蔬菜和零食全丢了的场景。
“谢谢。”孟祈安余光一瞥，这才注意到柜子上有两大袋装得满当当的购物袋。
“我还在输液，没法把外套脱下还你。”
“不用，你先穿着吧。”宁屹洵咬了口削好的苹果，声音清脆，他看着孟祈安笑：“别等会又晕了，我还得再抬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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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