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宸佑从始至终都冷静的仿佛局外人,横在激动郝仁胸前的小臂好似精钢浇筑不可撼动。

  说实话,他丝毫没有觉得愤怒,内心根本毫无波澜。

  丑态毕露的陈小龙,在他看来,比之老掉牙的冷笑话还有不如。

  只觉他歇斯底里的样子丑陋至极。

  直至清朗月色下,边卓宛如猎豹般矫健的身姿,一勾拳撂倒陈小龙…

  郝宸佑瞧得眼睛都直了。

  动作利落飘逸且潇洒,因着动作幅度过大,后腰露出一截儿紧绷、蜜色的腰线…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少年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愣神的短暂瞬间,恼羞成怒的酒蒙子拎起烧烤架旁实木椅子抡了起来。

  “你敢!”

  暴喝一声,陈小龙高举实木凳的胳膊一抖,力道卸了大半,电光火石之间,郝宸佑已经大步走到近前。

  扯一把僵在当场的边卓,郝宸佑当胸一脚踹开双眼赤红、污言秽语的陈小龙。

  仓促之间,边卓跌撞进他怀里的同时,胳膊肘重重挤在郝宸佑肋骨上,“嘶”…那叫一个酸爽。

  缓了片刻,郝宸佑才睁开眼。

  低头,和微颤眸光撞了个满怀。

  明明比他还要壮硕,明明刚刚还像炸刺儿的刺猬,现在却用这样…这样乖驯的眸光看着他。

  “啧…”轻推愣神的小子一把,郝宸佑挑眉:“还不起来?你还真赖上我了?”

  边卓面色闪过羞涩,灼灼目光就没离开郝宸佑侧脸,鬼使神差般坚定点头。

  郝宸佑:“……”

  反应过来的边卓:“……”

  好在一大圈人都在‘瞎忙活’,没人注意到刚刚的小插曲。

  郝宸佑轻咳两声,偏过头寻找自家老爷子。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到头了,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赶紧滚,这个家一天都容不下你。”

  秦姨哪能同意,和自家小女儿哭的梨花带雨,一左一右拱卫盛怒的郝仁,不住柔声辩解,已是顾不上不知是昏死还是睡死过去的陈小龙。

  哭声、怒骂声夹杂,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吵的郝宸佑太阳穴“砰砰”直跳。

  “都住嘴吧,不嫌丢人?”

  除了烂醉如泥的陈小龙,没人敢置喙郝宸佑在这个家的份量。

  小的、大的、老的,齐齐停下动作,目光整齐划一看像他。

  “把人弄回去先,该去医院去医院,在院子里躺着算怎么个事儿。”

  “对对对,宸佑说的对,赶紧送医院,你还愣着干嘛,打电话呀!”

  秦姨这才想起刚才那一脚可是把小龙踹飞三四米,这要是有个好歹…

  平白让人斜楞好几眼,小龙媳妇心里苦,啜泣着开始打电话招呼人手。

  奔波一整天,身上本来就乏,有这家人在,郝宸佑觉得呼吸都不自在,心累想扭身上楼,可让老爷子收拾满院子残局,他又觉得不忍心…

  边卓仿佛看透了他所思所想,凑到他跟前来,低声说道:“哥你去休息,我来收拾。”

  说实话郝宸佑很是心动。

  吐了一路,他是手指都懒得抬一下,可把活全都推给边卓,还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要‘解决’边卓来着…

  可是他好想躺着啊…

  ……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郝宸佑没觉得有多久,一睁眼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院子里灯已经熄了,郝宸佑丝毫不关心老爷子如何关起门来解决这件事。

  当然他也懒得管,这个家除了老爷子的健康,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他瞧第二眼。

  可是,画板还没架好,他就打脸了。

  “扣扣”

  敲门声响起,没等他应答,顶着老气发型的脑袋挤开门缝,闷声叫了一声“哥”。

  郝宸佑诧异,他没料到边卓会来,确切的说是:会晚上过来。

  “大叔交代我,等你醒了过来上药。”

  说罢,像是为了证实所言,边卓朝他晃晃手里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

  郝宸佑托颚,问他:“要是我睡到明天早上,你也听话的等一晚上?”

  边卓抿抿嘴,眼神虽有闪烁,回答的倒也干脆:“大叔说你一定会起来。”

  郝宸佑问:“他真这么和你说的。”

  边卓点头。

  意思肯定是这么个意思,不过…表达方式有很多种就是了。

  郝宸佑确实喜欢晚上画画,黑暗幽深寂寥、无边无际,给予他天马行空的灵感,多年来,晚上创作已经成为习惯,为了他的身体,父子两个不知道较了多少次劲。

  “放那就行。”

  铺好画纸,郝宸佑偏头。

  边卓放下药酒,站在原地稍显局促,却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有事儿?”

  边卓指尖微动,拈着裤缝一角轻磨:

  “这酒是守山人自己泡的,效果很好。”

  郝宸佑歪头,许是刚刚睡着的缘故,发梢略微蜷曲贴在前额,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他问:“然后呢。”

  暗戳戳看他的边卓,喉结滑动,吞咽下舌下泛滥的涎水:“…得使大劲儿推开才行。”

  郝宸佑低头看一眼伤处,语气有些许不确定:“你想给我上药?”

  边卓倒也老实,竟然还点头。

  郝宸佑觉得有些招笑,这孩子不会把自己真当成他的那啥了吧。

  他问:“你怕我一只手不方便?”

  边卓摇头,回答却出乎郝宸佑意料:

  “我怕你不舍的下力气,这药酒揉不进去就浪费了。”

  郝宸佑:“……”

  OK…

  “搁那就成儿,也不是多严重,你去休息。”

  半晌过去,边卓还是没动静,郝宸佑“啧”一声,画笔在指尖打个转儿,隔空虚点他:

  “好意心领了啊,说什么你听什么就是,赶紧下去休息,顺便帮我带上门。”

  “那我去叫大叔起来,大叔说哥你要是不用我,他只能自己个儿来给你上药。”

  说罢当真就利落抬脚要下楼去。

  郝宸佑后槽牙痒得厉害,不过也不能真的让他去折腾老爷子:

  “回来!”

  “你不告诉我爸,他怎么知道你杵我一拐子。”

  边卓从善如流站定,既不承认也不辩驳,只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他。

  郝宸佑忽的生出一股无力感。

  这人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实!

  想着不过上个药而已,他那么大岁数了,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索性大大方方撩起上衣:“那麻烦你赶紧吧,夜深了。”

  郝宸佑本就生的白皙,平日也不怎么喜欢出门,露在外面的肌肤活像一枚剥了壳的鸡蛋。

  衬的右胸下两寸那块拳头大小的青紫愈加可怖…

  边卓重新拿起药酒,倒了一些在掌心,只见他双手合十快速摩擦,很快酒气混杂草药的气味便充斥不大的卧室。

  边卓极快抬眸看他一眼,低声道:“有点疼,哥你忍着些。”

  他现在叫的已经很顺口了,说罢,灼热掌心便覆了上去。

  丝丝缕缕灼热无缝贴合,还挺舒服的说,哪里痛了。

  只当是小朋友想出故意接近他的借口而已,谁料下一秒…

  温柔十指突然就变成了钢筋铁骨。

  “嘶~”

  眼前忽的绽放数道白光,郝宸佑想,他懂边卓的‘大力’是什么意思了。

  抹了几遭药酒,郝宸佑硬生生疼出一身薄汗,悄默声攥紧被单的指节都泛着白。

  好容易完事,呲牙咧嘴放下上衣,站他身前的边卓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郝宸佑心底轻哼一声,自以为看透了边卓夜半上门、不怀好意的小心思。

  心底早就有的那点偏见不由带了几分在脸上:

  “还有事?”

  边卓浅笑,眸光赤诚,白炽灯光下少年一侧面颊梨涡深陷,半晌后不好意思样伸手挠挠后脑:

  “我没有…勾引…男人。”

  说实话,郝宸佑没想到边卓会突然说起这个,又后知后觉想起,陈小龙撒酒疯的时候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勾引”来着…

  说实话当时候他跟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边卓会大晚上特地过来解释。

  给郝宸佑整得有些不会了,他该怎么回应呢?

  好像说什么都不是很合适。

  不过郝宸佑明显感觉到边卓对那两个字的排斥……

  “说起来是六七年前了,我刚十五岁,帮村里六福叔和了六天泥,六婶子给了我一件家里孩子不合身的新外套,好像是什么名牌。”

  “大伯家大哥朝我要了好多次,我没给他。”

  “因为这件外套还和他打了两架。”

  “可能因为怀恨在心吧,趁我去后山捡柴,他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脚把我踹下水库。”

  “夏天水库里都拔凉,何况入了冬,刚开始他还乐的拍手笑,后来见我腿抽筋沉了下去,才知道害怕,自己悄默声跑了。”

  许多年过去,现在边卓已经可以很平静的诉说这段经过,不过依然不难想象当时的他是何等绝望。

  郝宸佑攥着画笔静静听着,虽然他家里也很……特殊,可边卓这种情况也是他所没有经历过的。

  “当时以为就要交代在水库里,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跳下来救我。”

  边卓停顿片刻,看向郝宸佑的眼神忽而变得柔软,哑着嗓音继续陈述:

  “衣服吸足了水沉得要死,只能…脱了才能活。”

  “我当时灌了一肚子水,完全没有意识,为了救人,‘他’扛着我又蹦又跳,后来…”

  边卓轻咳一声,双颊飞霞:“做了好多次人工呼吸…”

  “估计是有些人远远瞧见了,就四处说我不知检点,抱着野男人…乱啃。”

  “我好大哥为了掩盖是他把我踹进水库的事实,说这些全是他亲眼所见,全是事实……”

  “呵…”边卓唇边扯出嘲弄的弧度:“他根本不必这样,因为就算我告诉家里是他干的,也不会有人信;就算相信,最后也会怪我为什么不早点把衣服给他……”

  “咕咚…”

  郝宸佑喉结滑动,瞳孔地震,忽的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的打量高高壮壮的边卓:

  “该不会是莲山水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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