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脱铃声陡然打破静谧的早晨。

  郝宸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噗通”一声坐起,缓了好一阵儿才面无表情按下接听键:

  “喂爸…”

  电话那头儿老爷子声如洪钟,精神得很:

  “行!郝宸佑你越来越出息,翅膀硬了,老爹爹都不放在眼里,让你回趟家就这么难?我请不动你是吧。”

  炮语连珠一番指责,熬大夜赶画稿的脑子隐隐钝痛。

  郝宸佑嗓音透着难以忽略的疲累,耐着性子解释:

  “爸、亲爹,我求你,咱把人从哪来送哪去行嘛,大清朝覆灭都快两百年了,早就不兴盲婚哑嫁那一套了。

  我工作忙的要死,您行行好别给儿子添乱了行嘛。不行我给你报个旅行团,咱去散散心,别祸害你唯一的儿子了成不?”

  郝宸佑揉揉酸涩眉心。

  这事说起来也怨他。

  亲娘去得早,后妈进门的时候老爷子年岁已高,也就没再添个一儿半女。

  这直接导致老爷子对郝宸佑的终身大事格外上心!成天催啊催,直把郝宸佑耳朵磨得长了茧子。

  为图个清净,他一咬牙、心一狠直接向老爷子出了柜。

  本以为农村小老头需要大把时间来接受,他能削微喘口气儿。

  嗨!没成想不省心的小老头儿直接玩了把大的,在老家拍板给他寻了个媳妇!还是个刚成年的!

  天啦噜,他都快三十了,老爹爹给他整了个十八的?这是让他养老婆还是养儿子?

  得知这个消息,郝宸佑头顶天雷滚滚,直把他劈的外焦里嫩。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刺激太大,自家小老头承受不住精神出了问题…

  “兔崽子,少东拉西扯闲磕牙,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赶紧给你老子回家一趟听见没?别逼老子去城里逮你。”

  闹了小半个月,好赖话说尽,偏生油盐不进,在好性儿也怒了。

  郝宸佑嗓音不自觉高亢:“牛不喝水硬摁头啊,爸你别太过分!”

  “过分?”老爷子嗓门比他还高,似要捅穿房顶:“让你早死的娘评评理,到底是咱爷俩儿谁过分!老爹都同意你喜欢男人了,结个婚就这么为难?”

  “为着给你寻个对象,我老脸都不要了,你知道屯子里的人咋笑话爹。”

  “再说你才端了几年城里的饭碗,就看不上咱屯子的人了?人家边卓多好的孩子,配你这个老男人够够的,我都替他叫屈!你还挑挑拣拣上了?”

  “兔崽子老爹爹告诉你,摊上这么个好眼光的爹,晚上睡不着偷着乐去吧。”

  ……

  反驳的话梗在喉咙,噎的他生疼。

  郝宸佑到底没有呛声,尽管老爹爹着实荒唐,他仍不想自己盛怒之下锋利的言语伤害到他。

  所以谈话的结果就是,小郝头儿给郝宸佑下了最后通牒:必须尽快回家一趟,否则就断绝父子关系、外加立马吊死自己让他想哭都找不到坟头儿…

  “嘟嘟…”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郝宸佑气乐了:

  “这叫…这叫什么事儿!”

  那天真是脑子抽了,才能生出‘出柜能换来耳根清净’的蠢念头…

  直挺挺“噗通”一声摔进被窝,郝宸佑呆滞的望向天花板,浆糊一样的脑袋开始思考对策。

  他绝对无法接受包办婚姻、盲婚哑嫁那一套发生在自己身上。可那么大个男人不清不楚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情…

  也许是天鹅绒的被子过于柔软,还没等郝宸佑有个头绪,汹涌睡意重新席卷…

  “…”

  熟悉乐声乍起。

  “爸!!”

  你最好有事!

  “咳咳…吼什么,大清早再吵到邻居…”

  电话那边小郝头似有些不自然,声音不复以往中气十足,讪讪道:“这个事儿爸想问你挺久的了,咱…身子没问题吧,不然爸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老是那啥不愿意结婚,有问题咱早治疗,千万别拖……嘟嘟嘟嘟嘟……”

  郝宸佑面无表情挂断电话,仰面瘫在床上作躺尸状。

  得,这下不回去直接等于“不行”了…

  烦躁的揉一把凌乱发顶,唇角那抹笑不论怎么瞧,都有些发涩。

  起身走进浴室。

  蒸汽袅袅中,身材修长的男子未着寸缕,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走近半身镜。

  镜中刚刚洗过澡的他,唇红齿白,眉深目阔,宽肩细腰窄臀,每一寸肌理精致到恰到好处,一点也瞧不出已近三十。

  毛巾随手扔到手边架子,郝宸佑摆出极尽骚包的姿势,开始欣赏自己不甚夸张却力量感满满的腱子肉。

  对的起他从大学开始雷打不动每星期三次健身房。

  满意的点头,忽的视线落到微挺的某物。

  郝宸佑笑意凝结,不屑吹声口哨:

  “切,有问题?笑死!”

  说罢,猛的摆动两下腰肢……

  咳咳…发疯过后,郝宸佑挑了身休闲衣服随意套在身上,帅帅哒出了门。

  回家一趟的事情既然躲不掉,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工作室的事情得和合伙人交代一下。’

  ‘还得给老爷子带点礼物回去。’

  ‘往返的机票也是时候得看一看,家里的猫是寄养还是拜托朋友……’

  这么一想,事儿还真是挺多呀。

  要不说年纪上来之后,他轻易不愿意动弹一下呢。

  牵扯这叫一个多。

  整整改签四次,扣了上千块违约金,郝宸佑才真正坐上返乡的飞机。

  期间接到老爷子多少狂轰滥炸自是不用多说…

  —

  坐落群山中的静谧小山村:清河。

  沉淀斑驳岁月痕迹的一众低矮土石建筑中,郝家两层复古精致小楼合着东西两排厢房,既大方气派又扎眼异常。

  尽管已经换上最为体面的衣裳,刘合香依然局促的不断捏着衣角,有些不敢上门。

  好似郝家的大门上方悬着偌大的照妖镜,让她骨子里的穷酸一览无余、无所遁形…

  ‘我是来找儿子的。’

  ‘对,我就是来找儿子的。’

  ‘老娘生养他一场,这辈子这小崽子都欠着老娘,他就得还!’

  ‘对,就是这样…’

  呼~

  深吸口气,刚想抬脚,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立刻惊喜招手低呼:“小卓!小卓!”

  刘合香口中的边卓,穿着陕北男人喜欢的麻布背心,对襟随意敞开,结实、块块分明的胸肌、腹肌一览无余,下身套条宽松尼龙裤,脚上踩着双半旧老布鞋——

  农村最常见的打扮,挽起裤管就可以下地干活儿。

  看儿子穿的还是家里的旧衣,刘合香眉头不满皱起:“怎的他家没给你买新衣服?”

  郝宸佑发达之后,田地早让郝宸佑做主兑给村人,家里有只屋后几分菜地,忙惯了的边卓正准备去松松土,刚好瞧见了自家亲娘鬼鬼祟祟在门口探头探脑。

  “干活穿新衣服是要干甚,你来做什么。”

  对于亲妈,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俊脸上表情始终淡淡的,明晃晃透着一股子疏离。

  “他们还让你干活?”

  刘合香嗓门陡然升高,仿佛一下子站住了理儿,腰杆都挺直了。

  “刚过门子就让你干活,郝老头儿呢?让他出来,我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边卓蜜色俊脸神色始终未变:“够了啊,说的在家里少干了似的,让我自己收拾十几亩地的时候也没见你吭一声。说吧,你来到底想干什么。”

  懒得看她演戏,边卓催促刘合香赶快说明来意。

  刘合香讪笑:“妈就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说出的鬼话怕是她自己都不信。

  边卓撇嘴,转身欲走,果不其然刘合香赶忙拉住他的胳膊:“小卓你别走呀。”

  “这不是你弟弟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嘛,这学费、生活费、车费压的我和你爸没一点儿办法,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纵然早有猜测,可亲耳听到刘合香表明来意之后,边卓还是心口一噎,哽的他生疼:

  “那天不是给了你们十二万,这才多久就又来要钱?”

  刘合香表情讪讪,眸光闪烁,不敢和自家儿子对视:“你弟弟他成绩好,往后肯定能留在大城市工作,这买房子、娶媳妇哪个不需要钱,你爸当天就把钱存成死期了…”

  边卓冷冷“哦”一声:“趁早取出来好了,刚好这才几天也没多少利息。”

  刘合香刻意笑脸僵住一瞬:

  “小卓,硕硕可是你亲弟弟,他有出息你也有面子的呀,到时候看郝家谁敢看轻你,我和你爸年纪大了,硕硕就是你的靠山,所以你就帮帮他,硕硕一辈子都记得你恩情。”

  边硕?

  有出息?

  靠山?

  边卓黑白分明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不必了,郝家没人看不起我。”

  ‘看轻我的——始终只有你们而已。’

  边卓没说出,刘合香却读懂了,表情有那么一瞬的恼羞成怒,不知似在怪他不识好歹,还是责怪轻边卓质疑自己的宝贝小儿子。

  “边卓!你油盐不进是不是,难道要我跪下求你才可以?你就这么无情无义,白养你这么多年……”

  “适可而止吧,怪丢脸的。”

  在她坐地撒泼之前,边卓适时开口:“从小到大,但凡我有事稍微不顺着你心意,就要这样闹一闹…”

  过往不堪回忆涌现眼前,边卓气愤的声音停顿片刻,很快又冷冷响起:“可我现在已经不是你家里的人,这招再也不管用了。”

  刘合香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看向一向老实敦厚、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的大儿子:“什么叫不是我们家人,边卓你嫁个人连亲娘都不要……”

  头顶日头有些强烈,边卓抬头望天,视线根本无法聚焦,他声线冰冷、目光炯炯、思维敏捷,和往日沉默寡言的窝囊样子判若两人。

  “十二万,买断。”

  “自己说出的话应该有印象吧,如果忘了的话也没关系,郝叔手里你们签的字据写的清清楚楚。”

  这年头就算郝仁再疯,也是不敢签买/卖人口的字据,那其实就是一张十二万的欠条。

  当然,郝仁是真的给了他十二万,按的也是她们夫妻的手印,至于需不需要还…

  刘合香哑口无言,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不,应该说边卓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好像也不对,时至今日她突然惊觉自己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掌控”过边卓……

  “别再来了,对谁都好。”

  “小卓,”刘合香不死心的叫住边卓,“我是你妈…”

  边卓嗤笑:“可你更是边硕的妈,边文婷的妈不是嘛。”

  泪水迷糊视线,刘合香呢喃:“你在怪我们对不对。”

  边卓:“难道我不该怪你们。”

  “明明家里不缺钱,为什么独独不让我上学。”

  “为什么我每天要做那么多事情,还要遭你们的白眼。”

  “为什么边硕犯错挨打的是我。”

  “又为什么家里只有我挨过打。”

  “真的,你睁眼瞧瞧,就算是村东头的傻子,靠着大家伙施舍一口也能吃饱饭,这个年代我没听过村里还有谁会挨饿受冻的。”

  “太多太多事情了……”

  这种事情一旦开头就好像没完没了、永无止境一样。

  边卓声调渐轻,不想再和和眼前这个自称是他“亲娘”的人多说。

  “可你是大哥…”刘合香辩解。

  “大哥就活该为这个家奉献一切?大哥就该被每一个人瞧不上眼?”

  “凭什么!”

  边卓心口一阵阵揪的生疼,很多事情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忆起,所以当老郝头儿囧着一张脸,一本正经问他愿不愿意跟着郝宸佑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生养的恩情,二十几年当牛做马总也还完了,况且最后还…卖了十二万,我甚至觉得你们还要倒欠我些。”

  午后阳光依然炽烈耀眼,边卓不理会呆愣在原地的刘合香,掂起锄头走向后院儿小菜地。

  “边卓,难道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在你心里比血亲爹娘、弟妹还要重要?”

  重要么?

  边卓如此问自己。

  答案当然是:重要!

  ‘他可是我自己挑选出来的家人。’

  不过没有告诉刘合香的必要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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