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陡然升起的一个猜测,让霍熠珩在这还算炎热的初秋从骨髓里开始泛冷。
言洛上一世死于器官衰竭。
可是什么导致了他器官衰竭,上一世霍熠珩动用最顶尖的医疗设备,请最好的医生,都没有查出来。
言洛死后,他在折磨李家那些人的时候也问过,同样没有得到答案。
一直到这一世,在一次闲聊中,言洛随意提起上辈子李远在一次醉酒的时候给他注射了一支不明的药剂。
正是导致他上一世死亡的祸首。
重生回来后,霍熠珩的注意力大多都放在言洛身上,仅有空出来的小部分,也在想着怎么早点把李家的那些人弄死。
过往繁杂的记忆中,他除了把和言洛有关的记得清清楚楚之外,再多记的,就只有商洛的死。
其余都被他选择性删除。
对于绑架言薇的那个组织,霍熠珩更是忘的差不多了。
导致在知道言洛和商洛是亲兄弟之后,他也没有把言洛和十八年前绑架言薇的那个组织联想。
不过现在……
被言洛一问,从记忆中提取出与那个组织相关的记忆后。
霍熠珩纵然在主观上想忽略……但客观情况上,却不得不往两者有联系这一方向想。
心中埋下了疑惑的种子,看任何事物都是可疑的。
当年在寒冬中才出生的婴儿言洛,是怎么活下来的?
言洛为什么会叫这名字?
根据规定,福利院对于每一个在福利院的孩子,都必须把孩子的基因数据上传到国家基因库。
那么福利院在当年言洛才到医院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言洛的基因数据没有上传到国家基因库中,李家的人是怎么找到,并且只见了一面,就把人带走?
会不会从言洛出生开始,他就一直被那个名叫Sufletul的组织时刻监视着?
这一切的一切,每一点,都经不起深思。
霍熠珩第一次痛恨上一世的自己太蠢,注意力全部被李家的人夺去。
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多调查一些,只把李家解决了就选择追随言洛而去。
让他们现在,对于当年言洛所在的那个福利院,根本没有多少了解。
被霍熠珩抱着的言洛许久没有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只能听见耳边不稳的呼吸声。
直觉告诉言洛,霍熠珩一定是想到什么关键。
少年没有说话,静静保持着安静。
良久,说话说到一半就沉默的霍熠珩终于再次开口了。
接着说话的他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一转到言洛当年待的福利院:
“言言,你对当年待了六年的福利院,还有没有印象?”
言洛狐疑看了他一眼,未发一眼,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回答一句“几乎没有”陷入沉默。
他在福利院的那六年时光中,能够走路以后就一直被福利院的孩子排斥。
起初他还会去向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告状。
次数多了后,每天要面对那么多小孩的工作人员也不耐烦了,再不管他。
工作人员一不管,欺负言洛的孩子们更加嚣张。
吃饭的时候把他关在房间,背着工作人员朝他丢石子,故意推倒他……
这样的遭遇下,言洛的性格逐渐孤僻,有的时候三天都不会说一句话,安静蹲在角落当蘑菇。
怎么可能了解福利院。
知道少年幼时遭遇的霍熠珩眼底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抱歉,我不该问这些的……”
言洛摇头,开口打断他的话:“先生不用抱歉。”
“告诉我为什么突然问和福利院有关的事就好。”
他只是身体弱,不笨。
一直小心翼翼不去提自己过往的霍熠珩突然询问他当年在福利院的事,其中一定有隐情。
甚至从霍熠珩陡然变得凝重的语气,少年隐隐觉得,那个福利院一定不简单。
“言言总是那么聪明。”霍熠珩轻叹一声,“言言这些年,有没有想过福利院为什么没有带你去医院上传基因数据?”
“没有上传基因数据,李家的人为什么在和你见第一面的时候,就把你领养走了?”
短短的两句话,却让言洛心神俱震。
福利院的事他记不太清,也就没有去细想过为什么在法律有明确规定的前提下,在福利院的六年,都没有被带去医院录入基因数据。
连带着关于李家为什么会在第一面见他就把他领养走这一点,也没有去细想。
如今乍然提起,言洛怎么可能意识不到那里面哪里都是疑点?
“先生是怀疑……我曾经待的那个福利院,早就和李家勾结上了?”
霍熠珩有些飘忽的声音穿进少年耳中:“是。”
“若是这一点被证实,那么和福利院勾结的,一定不止李家一个。”
更多的话,霍熠珩没有再多说。
言洛现在不愿意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那么和他们有关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说出来,让少年徒增烦恼。
有些事,他一个人知道被折磨就够了。
少年背对着男人,看不见他满是痛苦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与暗芒。
他在沉默着,仔细思考霍熠珩回答自己的话。
一句耳熟能详的俗语——“当阳光下出现一只蟑螂,说明阴暗处已经多得挤不下了”。
言洛想起上一世他被李远当成一个物件折磨的那三年,被李远带去过好几次不公开晚宴中所看到的画面。
那些面对公众时绅士精英的人们,脱下自己的皮囊变成了禽兽,肆意把普通人的尊严踩在脚下。
有的人身边,还跟着一眼看上去就是未成年的孩子。
越是回想,言洛就越觉得恶心,喉咙控制不住干呕起来。
霍熠珩立刻就急眼了。
不等他叫医生,言洛已经从心理性恶心中缓了过来,美眸中的恨意令人心惊。
霍熠珩生怕少年太过于愤怒的情绪太过,激动到晕过去,连连温声劝着,一遍遍提醒他深呼吸。
好一会儿,彻底从情绪中缓过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先生知道吗?”
“就算是在那三年中,对于把我养到六岁的福利院,我也是抱着最诚挚的感激。”
从未想过,那会是把自己送进深渊的推手。
现在回过头来一看,还真是讽刺极了。
不。
哪怕到现在,言洛都必须承认,如果没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把自己抱回去,他早就死在那个冬天的大雪之中。
越是往深处思考,越发现自己上辈子的一生称得上一句“可笑”。
病房中突然响起笑声,落入霍熠珩耳中,让他更为心慌。
正棘手于怎么安慰少年,笑声停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不带一丝波澜起伏的语调:
“我要他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