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提到父母,言洛一整天都兴致缺缺。

  哪怕是Elpida在他腿上撒娇露肚皮,又或者耳边是霍熠珩告诉他一楼有一个专门设计的画室,少年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更不要提李家那两兄妹,霍熠珩提起的时候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言洛打断,言简意赅用“减少影响就好”六个字概括自己的态度。

  看似说的云淡风轻的少年,在内心深处依旧是在意亲生父母的。

  即便是晚上睡觉,被霍熠珩抱着,轻拍着后背哄,言洛依旧在不自觉呢喃着。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简短的一句话,一遍又一遍重复。

  是言洛内心最深处的痛苦,也是霍熠珩一辈子的伤痛。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满打满算蔫巴巴了一整天的少年,躺在藤椅上,直勾勾望着前方的发散瞳孔突然聚焦。

  他抬起头,侧眸盯住正在看报表的男人,眉宇间的笑意虽然浅淡,却很能动人心弦。

  霍熠珩根本忽略不了言洛的视线,单手将报表合上,另一只手熟练抬在少年下巴处:“言言?”

  少年好似才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纤长的银白色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浅金色,投落一片阴影在脸颊上。

  “先生。”少年红唇轻启,瞳孔中闪着晶亮的光,“你昨天说,一楼有一间画室?”

  霍熠珩怔了怔,随即立刻回答道:“对,言言现在要去看吗?”

  少年乖巧点头,任由男人搂住腰把自己抱起,一步步稳健下楼。

  他没有抬头,也就错过了霍熠珩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

  从前一天早上和少年状似不经意提起亲生父母后,到刚才言洛主动开口前,霍熠珩心里一直被一块巨石压着无法放松。

  心理医生说的话他一直牢牢记在心中不敢忘却。

  他很害怕言洛因为亲生父母的事,把自己困在过往中出不来。

  更可悲的事,因为他完全了解曾经发生的事,知晓那些事对言洛而言的严重性,霍熠珩甚至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让言洛自己走出来。

  一步步下到一楼,每走一步,一直到准备的画室门口,霍熠珩都在庆幸。

  庆幸言洛最终还是自己走出来了。

  把脸上还带着几分懵然的少年放下,霍熠珩轻声道:“就在这里面。”

  “言言打开看看吧。”

  关于这个画室,早在上一世他就已经设计出了。

  原本是想在言洛出院以后把他带回家……只是终归晚了一些。

  上一世的画室没有等到它的主人,那是霍熠珩永远铭记于心的遗憾。

  言洛从男人手里接过钥匙,带着忐忑与激动,轻手轻脚打开门。

  完全看清楚画室内画面的那一瞬间,熟悉感与已经埋藏的记忆扑面而来。

  那是上一世,他还在医院,听霍熠珩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时,随口和男人谈起的话。

  他说自己一直都很喜欢画画,只是被李家的人领养后,除去最开始的半年,后来一直没有再接触过任何与绘画有关的东西。

  甚至在李文祺从国外接受治疗回来后,他就被李家的人送到了另外一栋房子的阁楼中。

  在白日,任何李文祺有可能出来活动的时间段,他都只能待在那个昏暗的阁楼里。

  必须要等到晚上,李文祺休息之后,他才会被允许出来。

  从六岁开始到十六岁,十年的时间,言洛从未能在白天的时候离开过阁楼,走到阳光下过。

  一直到十六岁,李文祺再次出国,他才被允许在白天也能够出来。

  但那时候,曾经所受的,刻在记忆中抹不掉的伤害,与迫切想要离开的想法,让他放弃了年幼时的梦想,开始在瞒着李家人的情况下,不要命的学。

  上一世偶然和霍熠珩谈起梦想的寥寥数言,他所随口提到的,是希望有一间铺满阳光的画室。

  那是少年儿时的梦想,也是在灰暗中生活十年,对阳光的渴望。

  但要论有多认为会被实现,言洛却从来都没有想过。

  就和他上一世所说的对“家”的设想一样,都不过是随口一提。

  因为那个时候,少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随时有可能离开,所以说出口的话语,全部都是按照自己最理想的来讲述。

  有些听起来,甚至很不切实际。

  可霍熠珩都给他做到了。

  眼前画室的装潢和朝向,即便在没有太阳的时候,身处其中也能够感受到明亮。

  霍熠珩牵起少年的手,低头在温凉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语气中满是惋惜:

  “言言,在我们错过的那一世,家和画室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只是可惜,他们一直没有等到自己的主人。”

  少年闻言,回握住男人的手:“先生,不可惜的。”

  “现在的我收到了。”

  “两辈子叠加到一起,收到了。”

  霍熠珩怔了怔,眸中染上几分释然,从身后将言洛一整个拥抱住:“言言说得对,不可惜。”

  纵然他和言洛之间曾经有许多遗憾,但这一世,他们都会一一让那些遗憾改变为圆满,成为记忆中最珍贵的片段。

  让以后再次想起,心中只会剩下甜蜜,而不是苦涩。

  阳光正好,照射在画室落地窗外的树叶绿的发亮,满是生机,落进屋的浅金色光线映在少年的脸上,显得他不正常的苍白脸色都变得健康许多。

  霍熠珩没忍住,在少年的侧脸上亲了好几下,才又开口道:“言言,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猜猜是什么?”

  言洛侧眸看着男人,开始认真思考他说的惊喜。

  上一世,他和霍熠珩从认识到离开的时间虽然一共只有三个月,可加起来说的话,比过往的二十一年都还要多。

  要真让言洛在其中找到有可能是惊喜的,还真想不出来。

  少年抿了抿唇,语气一软,带着撒娇的意味:“我想不起来。”

  “先生告诉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