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缚弦难逃>第44章 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

  颈侧仍抵着滚烫枪口,子弹已经上膛,很轻易就能要他性命,而生杀予夺的权利此刻正掌握在费秩手中,只消对方一道谕令,自己便在劫难逃。过去的如影随形不再,仅余下势同水火、你死我活。

  其实一切早已有过预兆,只是他那时还不明白——不敢明白,不愿明白。

  表面上,费秩与他与池暂皆位名门世家,养尊处优、光鲜离离,可若细数又霄壤之别:这份显赫造就了池暂一身潜心艺术的衿贵,给足了自己横冲直撞的底气,而带给费秩的却是一道又一道沉重镣铐。

  对于他们而言,这份上流是与生俱来的、名正言顺的,于费秩却是被强加的恩赐,要以交付自由和利爪为代价,甚至不能算作交付,也许称之为侵犯与掠夺更为确切。而费秩从头至尾都没有拒绝的资格,只能不断屈服、驯服、臣服,直到被彻底同化。

  时至今日,罗旸不得不面对现实——自费秩进入池家那天起,他们就再没办法回到从前了——他依然恣意自由,但费秩已满身枷锁。

  费秩早就看透,所以很久之前便与他道过许多次再见:那个被躲开的拥抱、那句突兀薄情的“你走吧”,以及那行刻在掌心的“恨我,或者忘了我”,桩件字句都是诀别。

  然而,纵使了解也接受了自己终将与费秩分道扬镳、各奔前程,可那份遗憾不甘却怎么也抹不掉,每每想起仍会潸然心酸,心口始终有一块空缺,除了费秩,再多别人也永远无法填平。

  直到后来,他得知与费秩有婚约的姐姐也怀着与自己同样的情愫,甚至比自己更加勇敢、奋不顾身,才生出些许释怀——他和费秩之间本就如横天堑,即便真有一天能够跨过千难万险心意相通,这段感情也注定见不得光,但罗衣葵不同,她和费秩站在一起才是堂堂正正的、能得到允许和祝福的、能被称作天造地设的。

  他爱费秩,也爱姐姐,如果自己的退出能成全所爱之人的幸福,大概也算不枉。

  费秩翘腿倚坐在软皮沙发上,手中轻晃着残留血渍的空杯,笑意不减,眼尾依旧带着漂亮的上挑弧度,目光如故认真而情深意浓,只是当年初夏炽阳下那一瞥惊鸿的清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深难测。

  罗旸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泪意回收,将喉咙沁得生疼:“就算不为自己考虑,至少替我姐想一想,好吗?”

  费秩闻言哂笑:“我凭什么替她考虑?凭一纸因为利益而生的婚约,还是凭罗衣葵那自我感动的一厢情愿?”

  “凭她喜欢你,凭她爱你!”罗旸几乎是冲口而出,对方的薄情寡义令他洞心骇耳,“凭当年你们两个被绑架,她为了不让你受伤替你生生挨了七刀!要不是池暂及时赶到,她是要没命的!凭你去年答应过不再提退婚,你知不知道她当时有多开心?凭你答应了就要负责——”

  “旸旸。”费秩打断他。

  对方举止镇定,与他义愤填膺的模样呈鲜明对比,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罗旸稍许冷静下来,却又听费秩继续道:“好像每次提起婚约你就会格外激动。”

  罗旸微怔,一时间没明白对方话意为何,似无意脱口,又似弦外有音。

  “旸旸,你究竟是在心疼姐姐,还是——”费秩故意拉长语调,“在关心我?”

  罗旸心跳骤滞,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想要说些什么。埋藏心底的秘密蓦然被戳破,就仿佛厚重窗帘倏地被拉开一条缝隙,阳光照进昏暗已久的房间。

  然而并非所有房间都愿曝露于光明。

  半束初辉洒进,有的房间熠熠晴朗、满室温馨,有的房间里却尘灰飞扬、一地狼藉。

  可费秩却犹嫌不够。

  “旸旸。”他指尖轻敲杯壁,玻璃随之荡起叮泠清音,节奏沈稳,一下余响散尽,另一下又接续而至,如摇动的钟摆倒数着最终宣判。

  罗旸屏住呼吸,僵不能动,只听费秩勾起唇角,一字一顿道:“你喜欢我。”

  铡刀终于落下,正中命脉,浑身力气都似被抽空,整个人如濒死般轻飘晕眩,唯有剧烈疼痛的心脏反复提醒他仍旧存活。

  一颗赤诚真心被剜出、蹂躏又践踏,罗旸再也抑制不住:“费秩,你是不是根本不懂爱,是不是没有一丁点正常人该有的感情?”

  他对于费秩会看穿自己这份感情并不意外,毕竟自己藏匿心事的手法太拙劣,早就破绽百出、欲盖弥彰。

  他并不惧对方知晓心意,甚至不介意对方在众人面前这样这直接地替自己剖白——他喜欢得坦坦荡荡,自诩问心无愧,旁人亦无可指摘。但费秩不是旁人,他是自己的梦寐以求,也是唯一有资格批驳这份逾矩感情的当事人。

  或许是从前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分渺小情绪都会被费秩认真珍视、温柔以待,因而此刻对方轻佻戏谑的语气才会如此锥心刺骨,又或许是缘由费秩看向自己的眼神太深情款款,使他误把温柔当偏爱,错以为自己是对方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也许不是,也许曾是,但已经不重要,如今的他们已然站在敌对立场。

  费秩没有答话,只放下酒杯,起身向舱外走去,本已踏上舷梯,忽又想起什么般地转过身来,举枪射向被牢牢钳制的安德森。

  子弹穿过额头,一击毙命。

  罗旸瞳孔骤缩,猛地回身看向元凶,却见费秩手腕稍移,竟将枪口指向自己。

  深吸一口气,眸光由震悚到失望又归于平静,但对方始终没有扣动扳机。

  良久,费秩放下手臂,冲他微笑:“旸旸你看,我还是讲情分的。”

  一滴泪从眼角无声滑落,罗旸止不住颤抖,愤怒、后怕以及某些早已难辨爱恨的复杂情绪令他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

  “对了,”费秩继续迈步走下舷梯,再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麻烦转告你姐姐,明天的婚礼我会准时参加的。”

  *

  池暂在一个靡丽的绯色房间里醒来,入帘是雕饰繁复的鎏金天花板,一束水晶吊灯悬垂,剔透但昏暗,只浮泛微弱光亮。

  房间不大,类似剧院包厢,三面被矜红色墙壁围裹,将这里封成一方私密空间,正前方又以落地玻璃作隔,俯瞰弧形舞台,佯作隐秘,窥探欣赏之欲却赤裸。

  与寻常剧院包厢和舞台的遥遥相望不同,这座房间离舞台很近,仅距数米,连绛红帷幕尾摆处的镶金花纹都清晰可辨。

  大约经过精准计算,玻璃外缘恰与舞台边线重合,如油画边框将台上景致尽收眼底,无一丝遗漏,亦没一丝多余。

  池暂认出这里是位于督山马场地下的私人剧场——他曾在查到的资料中见过督山马场的设计图,对这座匿伏于暗处的建筑印象深刻。

  小时候他每周会跟着池霍渊来这里学习马术,但只是在地上的普通跑马场训练,并不知下面还埋藏着这样一座厅堂。

  记忆中自己从没有来过这里,奇怪的是目之所及却处处透出无端熟悉感:墙壁上折断一只犄角的鹿首、榉木茶几桌面的斑驳划痕,以及舞台上层叠垂落的丝绒幕布......仿佛都携带某些陈旧回忆,被困在记忆宫殿中的某扇门后,轻叩着紧锁的房门。

  之前他也时常会有这种体验——十二岁那年的意外令他忘掉了许多往事,仅剩的模糊片段亦真假难辨,每每某些彼此关联的碎片相遇,正要像两片相邻拼图般完美吻合时,就会被心底另一股力量打断。

  也许是在替他规避错乱记忆导致的谬误,也许是在抗拒着回想起什么。

  按照图纸布局,他所处的这座包厢应该处于观众席正中,视野最佳,两侧也分别设有数个观演房,邻接却互不相见,可以恣睢无忌地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内做任何事而不必担心被窥视。

  池暂其实早就有过怀疑,但直到数月前搜集到一系列确凿证据,他才终于看清督山马场是一座怎样的人间炼狱。

  马场位于督山半腰,对外是一处会员制赛马会所,供屿台赛马爱好者们交流切磋,但由于需要通过推荐邀请和严格审核才能入会,故而能拿到入场券的人少之又少,因此也鲜有人知道马场只是掩人耳目的华丽外衣,而衣衫之下血腥残酷的情色交易才是真正主题。

  腐败溃烂的尸体、四肢尽断的躯干、经过身体改造而拥有男女两套生殖器官的双性人,以及无数白璧无瑕、等待客人用皮鞭与刀锋施虐作画的漂亮肉体在这里应有尽有,供那些拥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享用。

  “小暂。”突然,身后响起一道低沉声音,太过熟稔,哪怕仅有短短两个音节他也能轻易认出那是池霍渊。

  即便在决意破釜沉舟与池霍渊背水一战那刻,池暂就预想到他们终有不得不正面交锋的这天,可当这一幕真的降临时,心中的紧张与惧憷仍刻骨难消。

  池暂试图用臂肘撑起身体回头望向声源,却不料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腕均被一道金属铐牢牢锁在身下躺椅的扶手上,无法动弹,西装外套不知何时被脱掉的,只剩下一件单薄衬衫。

  挣动间,身侧一条暗色长绳摇晃,定睛才意识到那是一根输液管,一端连接吊在檀木衣架挂钩上的医用输液袋,一端刺入他的手背,袋中殷红液体不断流滴,缓缓注入他的静脉。

  池暂一怔。

  “别担心,只是我的血而已。”池霍渊左手按在椅背上,拇指抚摩着顶端的巴洛克雕纹,“既然你的身体里没有,我就只好用这种方法给你了。”

  池暂不明就里:“什么?”

  池霍渊却并未理会,手掌由扶椅滑向他的肩膀,迈前一步,走入他的视线,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和罗旸最近一直在调查我名下的产业?”

  池暂终于看清对方的脸,多日不见,池霍渊依旧面持一副道貌凛然,惟有眸中一抹不同以往威严的诡谲笑意彰示着他的反常。

  “你们都查到了什么?督山马场、Y国制药厂,还是呈安医院?”

  每听到一个关键词,池暂的目光就黯下一分,池霍渊见状满意地扬起唇角:“看来你们知道不少东西,不过——”话音稍顿,他俯身替池暂理平领口的褶皱,手指却仍在他颈侧流连,“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只要你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毕竟这些东西以后都是你的。”

  池霍渊无名指上的金戒蹭过他的喉结,带着些许主人的体温,犹如猛兽獠牙咬住要害,他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冷冷与面前人对视:“我说过,我不要。”

  从前池霍渊也许多次提起过未来要让他继承家业,但池暂一直十分抵触,本能一般的,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缘由。他后来会选择学习音乐,一方面是出于对小提琴的热爱,另一方面也是想要逃离父亲为他设定的人生轨迹。

  “小暂,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等哪天我死了,这些家业就都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池霍渊用指尖敲了敲他的胸口,眼中划过一丝轻蔑,“不然我还能交给谁,费秩吗?”

  “为什么?”

  池霍渊闻言轻叹口气,松开了手:“为什么把费秩收为养子,对外宣称他是池家继承人?还是为什么会同意你放弃家业去学音乐?”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池暂,“小暂,我以为你很聪明,早就能想明白这些问题。

  “关于同意你放弃高考改学艺术这件事,他们都告诉你这件事是老头子拍板决定的,对不对?”池霍渊冷笑一声,轻轻转动戒指,“你以为他在家里还像过去那样一言九鼎?他的话早就没有任何分量了,你之所以能放弃高考改学艺术,是因为有我的默许。我有我的打算,让你去学音乐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

  “至于费秩,”池霍渊哂笑一声,“他的确很出色,能帮上不少忙,所以我才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他。但再出色,他也不过是一条听话好用的狗,今天跪在我脚边俯首帖耳,将来也会为你叼鞋,小暂,他不是你的威胁,也永远不配和你相比,你是我儿子,是池家唯一的继承人。”

  池霍渊深凝着他,好似恶龙注目洞穴里的金银宝藏,贪婪、珍视、绝不容旁人染指。

  半晌,才继续道:“但池家继承人这个头衔太耀眼,也太危险,有太多人虎视眈眈,我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真该问一问费秩,这些年他都是怎样捱过来的,被绑架、被暗算、被迫染上满手鲜血,还要被心爱的人记恨。

  “小暂,这些痛苦原本该落在你身上的。但你是雪谣留给我的礼物,我怎么舍得让你承受这些?所以我才找来费秩,让他替你成为其他人开枪的标靶。”他脸上闪过一瞬惋惜,但很快便消散,重新挂起笑意,“不过,我把他从福利院领出来,用最好的资源栽培他,给了他几辈子也不会有的权力和光鲜,也不算亏待他。”

  池霍渊走近,审视般打量着输液滴管中匀速渗沥的血液,微微皱眉,抬手调快了流速。

  本不属于自己的血强行融入体内令池暂感到强烈不适,他竭力抵抗,却无法阻止对方进攻、抢占、吞噬,烧过每一根神经,淹没百骸。

  “费秩已经帮你铺好了路,你只需要踩在他的肩膀上走向本该属于你的王座。小暂,你已经偏轨太久,现在是时候回到我身边了。”

  池霍渊说着从茶几上拿起一支手指大小的玻璃安瓿瓶,掰断瓶口细颈,露出盛放其中的透明液体。

  池暂看到那支药剂,脸色一滞。

  “认识?”池霍渊晃动药液,使之与空气充分接触,很快便有丝缕稀薄的鸢尾草与杜松子酒味道逸散开来。

  这股气息池暂曾无数次在祖宅中闻到过,起初他并未过多注意,更没有将其与自己间歇性发作的暴力倾向和施虐欲联系起来,直至不久前他偶然查到这种药物才如梦方醒。

  鸦睫稍垂,于眼下扫落一片阴影,池暂沉声答:“红月。”

  “红月”是池钺集团旗下实验室研发的一款新型兴奋剂,其原理是通过干扰凝血机制,使得人体内血液流速加快,进而产生头晕、缺氧、心动过速及神志不清等症状,这些表现都是人在高度兴奋时会出现的症状,因此用药者往往会将二者混淆,形成“兴奋”的错觉。

  红月的优点在于对人体神经系统影响较小,不会留下明显后遗症,但由于药物纯度极高,在使用时需要严格控制剂量,一旦超出限度就可能对凝血机制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危及生命。

  与其他隶属于池钺制药的实验室不同,负责研发红月的这一间由池霍渊直接管辖,所有实验数据均为机密,除却极个别核心成员没有人能接触到,为了拿到这些资料,他和罗旸费了不少周折。

  即便如此,他们得到的信息仍十分有限。

  红月不对外流通,仅供督山马场内部使用。使用方法有两种:吸入和静脉注射。

  吸入是指用口鼻呼吸红月挥发出的气体,以达到兴奋的目的,这是客人们惯用的助兴方式,只消一口就能有效激活体内的暴力因子,在施虐抑或观赏施虐时有更佳体验。同时,因为摄入剂量不大,尚能保留几分理智,在半清醒状态下的为所欲为和释放欲望才更使人酣畅淋漓、领略到掌控与支配的快感。

  相比之下静脉注射就要残忍得多,往往用在被凌虐者身上,一针下去便能陷入迷离,顺从地任人摆布,偏偏痛觉神经不会麻木休眠,反倒因由高度兴奋而更加敏感,疼痛攀升至濒死,情不自禁地做出愈剧烈的挣扎、发出愈凄惨的绝叫。

  池霍渊微笑:“没错,不过起初我并没有想到这个完美的名字。因为它是实验室改良的第八代产品,所以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叫它‘八号’。”

  八号......

  八号......

  池暂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没来由地一阵胸闷。

  突然,池霍渊将玻璃瓶贴近他的鼻尖,那阵梦魇似的花酒香味顿时馥郁起来,浓烈似硝烟,黏腻如苔藓,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蔓生着、粘附着侵入肺腑,较祖宅客厅扩香石散发的浅淡气息浓重得多,令他几近窒息,但池霍渊并没有丝毫移开的意思,强迫他持续吸入。

  药效来得很快,不多时,往日那种熟悉的狂躁便翻涌而至,煽诱着、命令着他去凌虐与摧毁。然而他的双手被禁锢,无法发泄半分这过剩的欲念,只能任其在体内不断积郁、沸腾,每一秒都是致命煎熬。

  许是到达生理极限,池暂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渐渐涣散、瓦解,与旧日那些记忆碎片错揉在一起,拼凑、重组,勾勒出一幕幕虚实相杂的朦胧画面。

  似乎也是在这座剧院、这间包厢里,静脉处也扎着吊针,有鲜血源源流入身体。只是那时他年龄尚幼,黑色针头几乎占据半个手背的面积,身侧垂落的暗红输液管也显得格外粗悍可怖,如同一条探身吐信的巨蟒。

  眼前也是这扇玻璃、这座舞台,帷幕渐次拉开,台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十字刑架,一名寸丝不挂的女人双臂展开,被皮带吊缚在铁架上。

  女人骨相生得美艳,就连过分苍白的面色和消瘦到有些病态的皮相也掩不住那份妩媚,反平添几分脆弱易碎之美。

  池暂些许茫然,看看女人,又抬头看看身边的池霍渊,而池霍渊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手掌按住他的头轻扭,将他的视线拨回台上。

  很快,只见一个手持马鞭的人走上舞台,停在女人身边,向观众席优雅地深鞠一躬,随后转身高扬起长鞭,狠狠笞挞在女人胸前。

  鞭绳上倒刺密布,于抽落的刹那嵌入肌肤,钩破皮肉,翻搅着向外拉扯,伴随“啪”的一声清响,鲜血飞溅。

  震惊、恐惧、同情,池暂心脏骤停,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求情与尖叫。

  池霍渊仿佛很不满他的反应,面色微沉:“小暂,明明你是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像那个男人一样优柔怯懦?”

  池暂拼命挣扎,却被池霍渊死死钳住,又将一支玻璃试管凑近他鼻尖,鸢尾草与杜松子酒的气味瞬间充斥鼻腔,一股怪异的力量在体内蔓延开来,心跳慢慢复苏,紧蹙的眉头也逐渐放松,惊恐与悲伤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痛快舒畅。

  “很好。”池霍渊勾起唇角,“我们再来一次。”

  又是一鞭落下,女人发出凄厉哀鸣。

  这一次,池霍渊让他吸入更多气体,于是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愈发急促,好似沉入某种令人晕眩的极致兴奋,他不再害怕舞台上的血腥场景,甚至开始期待下一鞭的降临。

  有那么一霎,池暂恍惚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犹如被什么恶鬼邪灵入侵,操控着他的身体,然而下一秒,这种想法又被接踵而至的亢奋快感吞没,消匿了踪迹。

  “小暂你看,你很享受这种感觉——支配、控制和凌虐带来的快乐。”池霍渊抓住他的手腕,带他用手掌摸向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就像我一样。”

  忽然,台上的演员开始变化,一帧一帧切换着不同苍白病瘦的男人或女人,也许几十个,也许成百上千,但池暂早已数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画面终于定格在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裙的女人身上,与其他人的逆来顺受不同,女人抬起头,朝这座包厢望来,目光在与自己对视的一刹变得无限温柔。

  “小暂。”女人这样叫他。

  池暂怔然,某扇藏在记忆深处的门缓缓打开,那是——

  江雪谣。

  ----

  有点血腥和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