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缚弦难逃>第5章 忧郁小夜曲

  琴弓徐徐划过细腰,挑起那薄云似的衬衫,将衣摆下春光尽数展露。

  乔斯忱清癯得过分,几近透出些许病气来,身上瘦得依稀见骨,臀瓣自然也不甚圆润丰满,尚未消退的鞭痕遍布其上,更呈现几分凄美色彩。

  池暂狭眸低笑,犹如罪犯重返凶案现场欣赏自己杰作一般,眼中无尽餍足。弓尖游走,细吻过道道陈伤,是撩拨,亦是预警。

  乔斯忱深吸一口气——他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可依然无法抑制那如芒刺背的恐惧——池暂的琴弓一如他本人般充满危险,又难以捉摸,让人永远预判不到鞭笞将会于何时抽落在身体哪一处。

  趴跪在钢琴凳边沿,乔斯忱缓缓闭上眼睛,默默承受着死期将至的凌迟。

  一秒、两秒、三秒。

  今天的前戏格外漫长,琴弓迟迟没有抽下,弓尖于苍白皮肤上一步一踱,似是在挑选完美落点,又似是在忖量其他什么。

  冷汗浸渗,将衣料渲成一片磨砂似的半透明,仿若鳞翅目动物素美的薄翼。脊背上胛骨微凸,随身形战栗而轻轻颤抖,牵动衬衫拂晃,恰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怎奈身体却被花刺穿透,愈挣扎,便体会到愈深刻的痛苦与绝望。

  乔斯忱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又捱过多久,琴弓停止游移,顿在了某处。

  只听池暂忽而没头没尾地道了句:“怎么办乔老师,我好像吃醋了。”声音有些低,让人分不清他是在问话,还是自言自语。

  这话池暂曾说过许多遍,起初,乔斯忱为了免于惩罚,还会试图辩驳:“我和佟以霜不是那种关系。”——他也确实没有说谎。

  认识佟以霜,是因为对方报读了他的选修课,某次课后,他布置了一道思考题,原本只是用作启发大家从不同角度看待问题,并未期待有人愿意认真作答,却不料,办公邮箱里竟陆续收到不少份回答。

  他一篇篇认真读完,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佟以霜的那份,对方笔触细腻,思想独具一格,就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美学原则侃侃而谈,整整三万字,比起作业,更像是一部小论文。

  乔斯忱对他的每一个观点、每一条引证都进行了仔细批注,甚至还根据文中所涉及的领域列了张推荐书单,附在了回件中。

  很快,他就在一次线下答疑时间见到了佟以霜,对方就他的批注提出不少问题,他一一作答,继而抛出更加深入的论题留作思考,于是再答、再问、再答,久而久之,一来一回间,两人也愈发熟络。

  佟以霜是十分活泼外向的性格,平时除了学术也常常聊起自己的个人生活,从他的描述中,乔斯忱大致拼凑出一段有些坎坷的成长经历——

  母亲来自东欧某个极度贫困的村庄,因为生得一副美艳的金发碧眼,被人诱骗到屿台做皮肉生意,而拐走她的人贩,正是佟以霜的生父。

  后来母亲侥幸从淫窝里逃脱,却又因不堪那段黑暗回忆的折磨,开始靠酗酒寻得解脱。临产前阵痛时,她毫不犹豫地灌下一整瓶廉价白酒以求止疼,结果差点死个一尸两命,幸亏邻居及时发现,把人送到医院,才勉强死里逃生。

  佟以霜从小跟着母亲沿街乞讨、偷路人钱包,偶尔被人抓个正着,也往往看在小孩实在可怜的份上不再计较。

  他没有上过小学,因为母亲嫌念书浪费时间还花钱,不许他去,直到他靠自学拿到一所初中的录取通知,并保证自己可以边打工边读书,不会耽误赚钱,才终于踏入学校。

  如今,他凭借全市前5%的成绩考入屿大文学院,用奖学金和周末兼职的工资贴补家用,才勉强稍稍好过一点。

  在讲述这些经历的时候,佟以霜并未流露太多痛苦,相反,倒是有几分释然,甚至在提到学院去年批准了他的研究项目的资金申请时,那双松绿色眼睛都在闪闪发光,充满对未来的希望。

  或许是出于对这个极具灵气的学生的赏识,又或许是相似童年经历而产生的共情,乔斯忱承认自己对佟以霜确实给予了更多关照,比如在非办公时间为他免费答疑,以及在文献搜集方面提供适当帮助。

  但也仅仅是关照而已,并不掺杂任何不该有的感情。

  后来,意识到佟以霜对自己的感情已经逾越了师生之间的界限,他没有选择直接戳破,而是主动从这段关系中疏淡出来,尽量保持在一个礼貌又不过分亲近的距离,不再倾注额外关照,只提供义务范围内的学术帮助。

  佟以霜大概也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再来答过疑,甚至连他的课都开始缺席。

  乔斯忱难免有些遗憾,可理智告诉他,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本以为这场风波将在两人默契的疏远中永远平息下去,不成想,三个月前的一天,他忽然接到佟以霜的电话,约他在学院的南花园见面,坦言自己有话要对他讲。

  乔斯忱几乎能猜到对方要说些什么,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赴约——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比他预想之中的更难解,再拖磨下去只会愈积愈深,不如借此时机做个了断。

  然而,他没有料到,佟以霜那天竟会忽然踮脚吻上他,更加想不到,远处,某个镜头恰好将这一幕完美捕捉。

  之后的日子里,乔斯忱曾无数次后悔过自己赴约的决定,也曾几度不甘:凭什么因为一张断章取义的照片、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自己就要忍辱负重,任人宰割?

  他甚至想过干脆弃一切不顾,任凭池暂将照片散播出去算了,名誉、职位他都可以不在乎,毕竟......

  但也只是昙花一现的冲动,当理智回笼,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人要陪自己承担后果,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或许真的可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对于佟以霜来说,屿台大学的一席之地就已经是他的全部了,他的家庭、理想和未来押在了这唯一的赌注上。

  乔斯忱不愿,也没资格拉着无辜的人一同从万米高空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