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小衍将楚星的记忆拉回到许多年前，那时候的林衍也是天真浪漫，格外喜欢黏着自己。
林衍神色平和，不再有之前那样的阴鸷执着，楚星身体不自觉的动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回去吧。”
“嗯。”
林衍在那棵树下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青巫过来寻他。
林衍手掌贴着树干，一片桃花落下，像是在安慰他。
“师兄一定忘记了，这是他和我一起种下的。不过忘记也好，记得又能怎么样呢，他爱的又不是我，再多的美好都没有意义。”
只有还爱着的那个人，会怀抱着美好的过去，念念不忘。
————
江南三月，烟雨朦胧。
楚星一身青衣像是融入了风景中，他撑着一把油纸伞拾阶而上，雨水落在青石板的地面，溅出一朵又一朵晶莹的水花。
立于桥上，刚好看见一个乌篷船飘过。
人间的风景不像是修真界，有种自然人烟之美。
“公子在等谁？”
“等一故人。”
“等到了吗？”
“等到了。”
隔着朦胧的细雨，他伸出手，抚摸着面前之人的面具，“不能摘吗？”
齐清摇了摇头，侧头亲了亲楚星手心，“容貌丑陋，无颜见人。”
“我不在意。”
齐清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喷洒的热气将烟雨下的微凉驱散：“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楚星手指穿插进他的青丝中，勾勾缠缠，无法分离。
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
只剩下半月。
人间信佛的人诸多，楚星无信仰，却想要去凑一凑庙会的热闹。
有个和尚坐在榕树下为人解签，听闻解的十分精准。
齐清拉着楚星过去，“我们也去抽一个。”
楚星不解，“凡人信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信这种东西。”
凡人口中的神仙，楚星都杀过了，这种虚假求一心理安慰的东西，怎么能信。
“就当是陪陪我，试一试嘛？”齐清人高马大，却总是喜欢对楚星撒娇。
迎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楚星扶了扶鬓角，无奈道：“那就去吧。”
抖三抖，落下一根签字。齐清拿着，没有着急去解。
“小时候，我流浪过很多地方，见过热恋中的恋人，为求姻缘结果来此。我那时候觉得他们真是愚蠢，竟然将人生大事放在一根签子上。”
“但轮到了我，竟也是这么愚蠢。于是就觉得，他们未必是不知道这事不准，只是也想要得到一个美好的祝愿。互相爱着时，就希望得到天底下所有的幸运的祝福。”
齐清少有这么感性的时候，将签子递给老和尚，满心欢喜的等着。
老和尚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公子，你抽的是下下签，你们的姻缘就是水中月，镜中花，看似得到却转瞬即逝——”
“咔嚓——”老和尚身前的梨花木的桌子裂成两半。
齐清的眸光冰冷，嗓音凉薄：“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是什么签？”
老和尚被吓了一跳，却是不懂变通，梗着脖子说：“就，就是下下签。你自己抽到的，是命运的安排，老衲从不说谎。”
男人墨色如黑夜的瞳孔紧紧盯着他，锐利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好了，别为难人家。”
他身边的公子倒是温文尔雅，歉意的对老和尚一笑，留下了赔偿的银子。
楚星将齐清拉到了河边，“没必要为了此事生气。”
齐清早就将那根签子给掰断了，眸光幽幽：“果然都是骗人的，我们就不该过来。”
楚星眨了眨眼，露出些许笑意，葱白指尖的抵着他的唇角，将冷笑拉成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修士，与天地争，如果信了命运安排，岂不是蠢哉？”
齐清终于好受了一些，从此对道观寺庙敬而远之。
时间还剩十日。
他们在一座山上找到了温泉，当地声称这是仙人飞升留下的，楚星好奇，过来一看，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温泉罢了。
他脱下外袍，靠在温泉边上，身后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微凉的手指撩起他脑后的长发，温热的气息靠近，额头被亲了一下。
他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亲吻从额头往下，齐清近乎是虔诚的态度，亲吻他的眼睛，鼻尖，嘴唇。
轻轻咬住他的下嘴唇，含在嘴里反复品味。
齐清：“我很害怕一个问题，但我还是想要问——为什么是我。”
喜欢楚星的人数不胜数，就算是齐清最看不起的林衍，也是优秀的天之骄子。
和这些人比较，齐清没什么特殊的。
楚星睁开眼睛，秋水剪瞳漾着柔和的微光：“那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你爱的不是其他人。”
齐清压抑着喘息，“因为星光太璀璨，看过一眼就为之着迷。”
“我亦是。”
水温在上升，月光躲在云朵之后，一抬头便是是璀璨的星空。
……
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齐清没有了之前的害怕，他终于相信，自己被楚星坚定的选择了，他的师尊连那一步都为自己做到，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最后三日，他们去了漠北，牵着手一起走过风沙漫天的边疆，看海市蜃楼，遇见沙漠少有的绿洲。
脚印会被风沙遮掩，但他们的记忆不会。
齐清曾经嫉妒林衍和楚星经历过的事情，而现在他不嫉妒了，因为他也有了，而且更深刻更美好。
最后一日，楚星找不到齐清了，他本来计划今天同他告别，人却突然不见了。
好在他没有走远，楚星在一个溶洞里找到了齐清，他用将自己绑在石头上，察觉到楚星的靠近，惊慌失措的大喊：“别过来。”
这段时间过得太幸福了，他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体早就是怪物。
齐清收服煞气以后，五脏六腑也被侵蚀，每月身体都会像死尸一样腐烂发臭。
“别过来，求求你了。”他用头发遮住脸，露出的手背肌肤流出白色的脓水，用哭腔祈求：“星星，别看着我这个样子。”
这么丑陋的模样，怎么能够被师尊看见。
良久，齐清听见一声轻叹，“这就是噬灵咒的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