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开学, 韩君泽在校园里等着林枳，他们来的都特别早，学校里空旷寂静。
韩君泽给林枳带了杯豆浆，两人在教学楼后的秘密基地大榕树下坐下。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 还没一同沉默过这么久的时间, 韩君泽耷拉着脑袋搓着手，半晌开口：“……枳哥, 你嗓子怎么样了？”
“还行。”林枳清了清嗓子, 感觉还是微哑, 这次的火给他上大发了，连舌头都起了溃疡。
韩君泽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枳的还未消肿的半张脸, 又沉默许久。
林枳捧着豆浆杯，道：“你要问什么就问。”
韩君泽说：“……你爸妈要你和我分开是吗？”
林枳皱起眉：“谁说的？”
韩君泽只是凝视他，眼神易伤而失落。
“……我不会的。”林枳淡淡地道，“韩君泽, 你别多想, 就是我家现在情况比较乱，我得缓两天。”
韩君泽的表情依旧笼罩着一层悲伤的乌云。
“……话说, 你不是说还要送我另一个生日礼物吗？”林枳道, “昨天只带来了校服啊，礼物呢？”
“……”韩君泽抿了抿唇, “故意逗你的，没有另一个。”
林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斟酌着开口：“我们……只是被我爸妈发现了而已, 对咱们的关系没有任何改变……”
话音未落, 林枳脸色蓦然一僵, 紧紧地捏住韩君泽的手腕！
“枳哥？”
“韩君泽……有人在拍我……又有人在拍我。”林枳惊恐地将头转向一个方向。
最近这种被偷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且频繁, 而且通常都是他和韩君泽在一起的时候。
他这次隐约听到了有快门声, 便顿时锁定了那个方向，用眼神示意韩君泽。
韩君泽心领神会，顿时像矫健的狼一般跳过长椅，顺着林枳指的方向，扑到旁边的灌木丛里！
灌木丛里立刻穿来男生的哀嚎声，一阵扑腾后，林枳听到韩君泽突然出声：“李响？”
林枳一阵恍惚，上前走了几步，果然看到李响正被韩君泽压制在身下，脸狼狈地紧紧贴着土地，手里还抱着一个手机，死死护着，怎么也不松手。
韩君泽表情愕然，手掐在他后脖颈，暗暗发力：“操，你偷拍什么呢？！拿来！”
李响呲牙咧嘴地抬眼看着慢慢走近的林枳，脸色越来越难看。
双拳难敌四手，林枳蹲下身去抢他的手机。
照片里的主角，都是他和韩君泽，学校操场，奶茶店附近，教室里……双人照里的动作暧昧不清，有他们打闹的、牵手的、拥抱的……越看下去越令人心惊。
如果这些照片流传到学校里，他和韩君泽肯定会被迫出柜暴露情侣身份。
“……你……为什么要拍我们？”林枳强装镇定，实际声线都在发颤。
韩君泽倒吸一口气，狠狠地扣着李响的后脑勺，低低地骂了句什么，然后道：“李响，我是真没想到，你胆儿可够肥的，啊？跟踪拍了多久了？你他妈闲出屁了？！操！”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帮自己拍照的王杰跟着林枳，没想到暗地里居然是……
“你他妈为什么拍照？！”
“韩哥……”李响被压制着，声音弱弱的，好像马上就要泫然若泣，“韩哥，你打我吧。我做错了事，不会有怨言……”
韩君泽反剪着他手臂的力道加重，冷冷道：“是不是谁让你拍的？！”
他话音刚落，自己便自言自语猜测道：“……肖究？”
李响突然一僵。
“操他妈的，果然是他！”韩君泽双眼都恨得血红了，“这个崽子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他想都不敢想，如果这些照片流传出去，林枳的名声将会如何……
李响不甘心地咬着唇，眼眶慢慢红了：“韩哥，不是因为肖究……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会喜欢他啊……林枳有那么好吗？你愿意为他做那么多……值得吗？值得吗？”
值得吗？值得吗？
林枳自己也想问。
被偷拍这么久时间，等真正抓到人时，他以为自己会愤怒、狂躁，可如今更多的却是疲惫。
藏着掖着这段感情，令他无比纠结痛苦，他和韩君泽在无人得见的角落里相爱，慢慢地就连他自己也潜移默化地认为他们罪无可恕、天理不容。
他们真的错了吗？
为什么要害怕恐惧至此？！
林枳淡淡地扫着那些看起来颇具威胁意味的照片，心里无端浮起冷笑，一张张地往后翻，直到看到一张特别的照片。
照片里，是张打开平铺的纸团，从笔迹可以看出，正是他当初不小心掉在厕所的那张。
林枳凉凉道：“当时是你捡走了这个纸团？你拍下来是想威胁我？”
毕竟当时的“厕所亲热事件”在学校匿名墙上也算火了一次，如果后续再有一些八卦意味的证据，搭配自己和韩君泽的这些合照，那他们谈恋爱的事的确有可能在学校传开。
韩君泽此时的脸色已经不是简单的难看可以形容的了。
从前他觉得因为肖究的原因，自己愧对李响，可现在他却偷偷收集林枳搞同性恋的证据，用来威胁，韩君泽感到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暴戾细胞都苏醒了，恨不得把李响当即暴打一顿！
“你想对我们学校每个同学宣传这些照片吗？”林枳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扔回地上，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到时候把你韩哥打上码，别人就只知道我是同性恋？你就这么恨我？”
李响眼底一片狰狞血红，隐隐有偏执疯狂的神色：“你配不上韩哥的喜欢，你甚至不如别人认真——”
“我不需要别人喜欢，也少拿这个来绑架我。我喜欢谁，他给我一点回应就够了，剩下是我自己的事。”韩君泽疾言厉色，用力闭了闭眼，面无表情道，“李响，我没想到你这么不知好歹，我们到头了。”
李响欲言又止，一脸吃瘪的表情。
他原本想的是，等他传开林枳是同性恋的证据照片，迫于压力，像林枳这种爱端着好面子的人一定会选择和韩君泽割席，到那时韩哥就会看清自己的一腔热血根本就不值得——
他应该回到自己更自由的那片天地，成为前呼后拥的瞩目焦点，那是他最光芒万丈的时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条卑微的狗一样围着别人摇尾巴打转！
韩君泽怎么会变成这样？！
韩君泽不该是这样的啊！！
“韩哥……”李响委屈地咬着嘴唇。
林枳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根本不值得你这么付出啊！
他迟早会不要你的！你懂不懂啊？明不明白啊？！
韩君泽没理他，反而伸手去捡手机，威胁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照片有没有备份？”
李响：“……”
韩君泽：“说话。”
李响：“……还没来得及。”
韩君泽把几张照片翻着看了一眼，然后全部彻底删除，下一秒就要摔了手机。
“别。”林枳抓着他的胳膊，“算了，删了就行了。”
韩君泽蹙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把满是煞气的眼神压了下去。
“滚。”他粗声喘了口气，“再打林枳的主意，我让你在学校里混不下去。”
李响一瘸一拐地站起身，双眼朦胧地注视着韩君泽。
“韩哥，林枳迟早会抛弃你，到时你一定会后悔的。”
“操|你妈的！还轮得到你咒老子？滚——！！”
林枳突然道：“等等。”
他拍了拍韩君泽的肩膀，淡淡道：“我想和他单独说两句话。”
韩君泽脸色铁青地看看林枳，又看看李响，低沉地“嗯”了一声，自觉退到建筑物的角落里去了。
林枳抱起双臂，向李响微抬下巴：“你喜欢韩君泽，是不是？”
李响咬了咬牙，愤恨地瞪着他。
“说话啊，喜欢不敢承认吗？怪不得你没机会，我当初可是直接表白强吻，才得来的人。”林枳风淡云轻地一笑，他的笑容很干净，好像阳光穿透白云，温暖地铺撒在大地上。
让人感到……坦荡自信，无比耀眼。
仿佛对人微笑，是他赠予的施舍。
李响瑟缩一下，觉得像被这种和煦的光灼烧了般，他甚至不敢看林枳，鼻尖冒出仓皇的汗珠。
“韩哥帮过我很多……”李响垂着头，“凡是了解他的人，不会有人不喜欢他的。”
林枳心里叹道，是啊，韩君泽是极其耀眼、拥有人格魅力却不自知的人……就连自己这种经多见广的，都没忍住栽到这了。
李响的出现无疑为林枳带来了危机感。他怎么可能因为家里的阻挠就放弃，这么难得的宝藏。
李响对林枳刹那间的思绪万千毫无知觉，依旧道：“我喜欢韩哥，所以我看不惯你，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有任何问题。”林枳深深地盯他，飞快道，“看不惯我可以，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受着，别来脏到我面前来。还有，韩君泽是我的，从此刻开始，你给我牢记这一点，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我最厌恶别人伸爪子。”
“当然，你要是自诩有本事抢走，劝你再好好擦亮一下眼睛，审视审视自己。”
“现在，听你韩哥的，滚吧。”
李响脸色苍白，气得嘴唇直抖：“你……你……”
韩君泽的声音适时传来：“枳哥？好了没？”
林枳放下手臂，眉毛耷拉出一副无辜样儿，轻声说：“我好了，但李同学好像还有话跟我说。”
“他说个屁说。”韩君泽从墙角出来，瞪了李响一眼。
“还不快滚”四个字还没出口，李响先行一步跑开了，好像害怕见到他。
林枳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怒气腾腾的罗刹神，轻笑道：“你还怪暴躁的……”
话音未落，一股强势的巨大力气将他扯得身形一歪，堵进墙角里，韩君泽伸手卡着林枳的下颌，急躁粗鲁的吻压上，唇舌相交，津液从嘴角淌下来。
直到林枳连气都喘不上了，韩君泽才放过他，大力地把他揽在怀里，两只手臂像铁钳一样把人箍住，头牢牢地抵在对方肩膀，死都不放手的架势。
林枳感觉到他在发抖。
韩君泽声音低哑道：“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林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还不准我吃醋吗？”
韩君泽沉默许久才道：“……我以为，你因为那些照片，害怕了。”
林枳没说话。
“枳哥，你的名声，你安定的校园生活，你正常的家庭关系……我都会保护好……我不怕曝光，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如果只有我，爱怎么宣扬都随便……”韩君泽抱得更用力了些，仿佛要把眼前这人融入骨血，“……我不怕那些，我只怕你不要我。”
他哀声祈求道：“林枳，我真的真的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分开……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不会再让你受伤害，只要你别……你别和我说分手。”
林枳一直佩服韩君泽敏感的直觉，或许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嗅到了某种令他最恐惧的味道，意识到自己似乎即将成为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林枳怔愣地慢慢抬起手回抱他，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墙面，心里却被捣了个稀软，黏黏糯糯地糊成一团。
韩君泽似乎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只要开口示弱，委屈地求他——林枳嘴硬心软，很多理性的思考就变成一股脑感性的冲动。
他向来谨小慎微，理智为上，唯独在韩君泽这里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