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火锅后, 贺祁又提议去附近的电玩城。
林枳一门心思都在“以娘家人身份考察贺祁为人”的任务上,尽管对于电玩一窍不通,但依然响应积极。
于是他被贺祁带着在电玩城里玩来玩去,韩君泽和秦洲乔则站在一边, 两人距离半米, 疏远地杵着。
韩君泽不咸不淡地“喂”了一声。
秦洲乔看他一眼。
韩君泽:“你对贺祁,是真心的吗?”
秦洲乔看着不远处玩游戏两人的身影, 语调疏离得很明显:“你有什么立场来问我?”
“最好别陷得太深。”韩君泽表情凝重地抱着胸, “贺祁是很鲜活耀眼, 万里挑一的特别,但在他身上有个铁律。”
“……什么?”
“谁喜欢上贺祁, 谁就一定会输。”
“……”
“输的有多惨,看付出真心的比重有多少。”
秦洲乔淡淡地垂着清冷的眸子,也没正面接着问下去,反而道:“你就这么看不上你朋友?”
“交朋友方面, 贺祁无可挑剔, 但是谈恋爱方面,这也是好心给你的忠告。”
“你会好心给我忠告?”
“为了谢你曾经在那次车祸救了林枳。”韩君泽揉了揉太阳穴, 有些烦闷地蹙起眉, “虽然得罪我的,没有几个人能安心蹦跶, 但我这人恩怨分明,我会一直记得你这个恩, 为了林枳, 我也愿意和你和平相处——只要你别再打他的主意。”
秦洲乔沉默半晌, 耸了耸肩:“好吧, 看来你对小枳是很真心, 你们俩的事,我再进去掺和反而难看,总之你把肉叼进了嘴里,就没可能再松开了。”
韩君泽勾唇一笑,目光紧紧地盯着不远处林枳的身影。
“我不会松,永远也不会松。我会拼尽全力补齐我们之间的差距,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我要他的未来必须有我。”韩君泽眯起眼睛,目光固执霸道,“必须。”
韩君泽一向是看得开的人,随性桀骜就是他的人生信条,本不该对什么东西执念深到可怖的地步。
可他实在太渴望爱,就像骨瘦如柴地走在冰天雪地中的野狗,突然寻到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洲,他尝到了温暖,嗅到了芬芳,撒泼打滚地只想依赖生存于此。
晚上七点多的功夫,两拨人分别,韩君泽把林枳送到他家楼下。
“行了,进去吧。”韩君泽无奈地看着抓着他胳膊不让他走的林枳,“你昨晚就没回家住,今晚还要和你妈说和同学在外面玩啊?”
林枳用手指耍赖似的拽韩君泽的衣领:“我不想和你分开,今天是我生日,你留下陪我行不行?”
韩君泽愣了愣,感觉今天的林枳出奇地黏人。
“你睡客房。”
“……”
“行不行嘛。”
韩君泽笑着摸了摸他头顶的发旋:“行,今天你是寿星,谁能跟你对着干啊。不过还从没进过你家,有点紧张,让我准备准备,我顺便回趟家,把你的校服和给你的另一件生日礼物拿过来。”
林枳顿时感觉心情好了不少,也不管是不是在他家门口了,就一把将韩君泽抱住了,脑袋耷在他颈肩。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可能因为正式步入成年人的行列,也可能因为看到了秦洲乔贺祁在一起的样子被刺激到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惊讶,又感慨,还有些开心,似乎因为周围终于也有人和他一样是同性恋,而且还是熟悉的哥哥,就感觉也没那么孤单了。
林枳:“你看今天秦洲乔和贺祁的样子了吗,我其实还挺羡慕他们的。”
韩君泽:“羡慕他们?”
林枳深深地闭上眼。
他羡慕贺祁对待异样眼光的毫不避讳,就连秦洲乔看起来都那样沉稳游刃有余,而他和韩君泽什么时候才能不搞地下情,光明正大地告诉周围的朋友、父母……
林枳抵着韩君泽的肩膀,聆听晚风唰唰吹开树叶的声音。
他说:“韩君泽,你说过不会放开我的,你说到做到。”
“嗯,我说到做到。”韩君泽拍了拍他的背。
林枳骤然仰起头,火热而急促地贴上对方的唇舌。
韩君泽呼吸一顿,心头猛然颤动,不禁收紧了双臂,加深这个可能暴露在路人眼中的吻。
就在这意义非凡的、属于18岁的第一天,不早不晚,刚好在一个最恰当的时间,林枳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把眼前这个少年,忍不住地想规划进他的“明天”,开始期盼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他想未来的19岁、20岁、21岁……每一年,身边都有这个人。
他想一直、永远跟他在一起……
“小枳?”
背后传来一声诧异的呼喊,那声音微微颤抖,又有些不确定。
如同一道惊雷,轰然劈在了林枳头顶。
他猛地循声望去,看到陶姝萍提着精致的手提袋,一身华贵精致的长裙,石化般立在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旁,连车门都忘了关。
陶姝萍震惊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梭巡。
“你们……”
从两人现在的姿势来看,他们根本不算清白的同学。
更何况,他们前一秒还在接吻。
林枳大脑一片空白。
他妈怎么会在这?!
他妈回来了?!
他妈怎么会在现在回来?!
韩君泽比他先反应过来,慌忙地放开林枳,留下一个礼貌的距离。
“阿姨好,我……”
这时,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迈出一个身穿黑西装、打着领带的精英男士。
“姝萍。”男人身材高挺,面容英俊,一把揽过陶姝萍的肩,用嘴唇贴了一下她的头发,“你先回屋。”
“爸……?”林枳傻傻地愣在原地,强烈的恐惧和震惊令他甚至双腿一软,气血瞬间冲入大脑,险些就要晕过去。
他爸?
他爸回来了?
他爸居然和他妈一起回来了?!!
林枳实在太害怕了,他紧紧地抓着韩君泽的衣袖,他想拔腿就跑,可又因为浑身早就没力气,只能抓着他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林烁一路揽着震惊到失神的妻子送到屋门中,然后转身步步向两个少年走来。
他的眼神深邃矜贵,周身仿佛笼着一层不怒自威的气场。
韩君泽倒也见过气场强大的人,但面对眼前这位……依旧感觉到不安和紧张。
“叔叔好。”他老实地打了个招呼。
林烁在他们面前站定,离得近了后,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圈韩君泽,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啪”地一声按响了打火机,状似漫不经心地微笑了一下。
“小伙子长得挺帅啊。”
林枳咽了一下口水,颤抖道:“爸……”
林烁压根没看自己儿子,而是抬手瞅了眼表,向韩君泽抬了抬下颌:“小伙子怎么称呼?”
“叔叔,我叫韩君泽。”
“你和林枳是同学啊?”
“嗯,是的。”
林烁笑着抖了抖烟:“今天是林枳生日,我和他妈妈原本想给他个惊喜,忙完了北京的工作,大老远地就赶回来了,也没打个招呼,这不,惊喜就成惊吓了。”说完自己还无奈地耸肩。
“他过生日,找同学玩也正常,你别太有压力,哎呀,你看,说一会儿话的功夫就快九点了,天也黑差不多了,你家长也得着急让你回家了吧?”
韩君泽原本还想找借口和他解释一下自己和林枳的关系,没想到这边直接没给他机会,根本无从提起。
而且他敏感地能看出,这个男人虽然在笑,笑意却从未达过眼底。
他只好看了眼僵硬的林枳,道:“打扰了叔叔,那我走了,阿姨那边,您……”
“放心啊,你阿姨就是爱多联想,肯定误会了,我跟她解释一下就行,你不用着急,啊,赶紧回家去吧。”
韩君泽被撵走十分钟后,林氏父子俩依然守在门口,一个站立不安,一个默默抽烟。
这种被家长“捉奸”的戏码,曾经已经演过一次,林枳没想到如今面对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父母。
他不是想一直瞒着他爸妈,只是想找合适的时间,或者高中毕业后慢慢循序渐进地谈,谁能料到东窗事发来得这么快?!
等林烁的第二根烟抽到底时。
“谈多久了?”
林枳低着头:“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从上次同学聚会开始……”
“那也快一个月了。”林烁严肃地道,和刚刚面对韩君泽完全两种口气,“知不知道你现在才多大?还是高中生?你还有学习的任务和高考?你从小到大什么没见过?怎么连这点自控力都没有?图新鲜刺激?图青春叛逆?谈恋爱不说,还谈个男生?”
“爸……对不起,对不起……”林枳紧紧地抓着衣角,“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他……”
“是,我理解,我懂,青春期对爱情有懵懂的幻想,校园里喜欢这喜欢那的,自己以为自己是个大人了,开始有规划未来的能力了,忍不住想和人家过一辈子。”林烁快速地一针见血,且句句中的,“那些我不探讨,我只问你,你能否兼顾学业和恋爱?能否对抗周围同学的异样眼光?一旦成绩落后,一旦被同学老师发现,你该如何处理?”
林枳深深地闭上眼:“我不知道……”
林烁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寒凉:“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贸然和人家男孩子在一起,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也对人家不负责任,懂吗?既然敢选这一步,你总要让我看到你面对最坏结果的打算和规划吧?”
确实……
他本应该是很理智的……
可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呢……
林枳痛苦地皱了下眉,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慌。
不仅因为被父母发现,更因为他担心经此一事后,和韩君泽之间美好平淡的恋爱局面将会被打破。
他爸尚且可以周旋,但是他妈……
没想到这天真正到来时,他竟生出了点破罐子破摔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