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 时竟叫了晚间的出租车。
趁着出租车没有来,他换了衣服,简单地洗漱完, 去找了家里备用的感冒药。
以防吵醒时宥,他出门的声音很轻。
上了出租车,时竟报了手机上,沈焰给他发的地址。
沈焰住的公寓离这里不远, 就在学校附近。
到达目的地只花了十来分钟。
时竟付完钱下车,看了眼公寓的大门,低头正准备掏出手机, 看一眼沈焰家具体的位置。
视线刚从大门口的保安室滑过,就看到一抹高挑又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时竟登时怔了怔, 放着感冒药的塑料袋,被他抓得发出簌簌的声音。
他往前走了几步,借着保安室前的路灯, 彻底看清了那道身影,也确定了不是自己眼花。
不远处的广告位架子边。
少年整个人倚靠在上面,背着光整个人几乎快要隐没在昏暗里, 和夜色融为一体。
夜里的湿冷很严重, 时竟看到沈焰身上单薄的衣服, 皱着眉头跑过去:“沈焰,你怎么跑这来了?”
这里是公寓的大门,并不是公寓楼的楼道门, 大门到楼道门还是有点距离的。
沈焰从头到脚仿佛浸在冰水里,四肢渗透了无数的阴冷。
连同身体里翻涌的高热, 把他折磨到浑身酸疼得厉害。
对于周围的事物、声音都经不住慢半拍回过神。
时竟见他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然后几下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到他的身上。
“怎么这么冰?”时竟碰到沈焰染足湿气的衣服,冷得颤了下指尖。
他连忙合着外套搓了搓沈焰的胳膊:“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披在肩膀上的外套带着外套主人的体温,沈焰冻得快没了知觉的手指,无意间拽住外套的衣摆。
他感觉到胳膊上的力道,耳边终于传进时竟的声音,紧接着机械地抬起头。
漆黑的瞳仁像是蒙着凌晨夜间弥漫起的雾气。
看清眼前的人,沈焰才恍惚想起自己身处在哪,动了动冻得明显发紫的嘴唇,半天发不出声音。
时竟没注意到他扯动的唇瓣,扶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公寓楼带:“外面这么冷,你跑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沈焰顺着时竟的力道迈开脚,任由着时竟扶着他的胳膊,视线却始终落在身边人的身上。
大脑有了点转动的迹象。
电话里,他不过是想借着难受,让时竟第二天上午来看一看自己,解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结果人直接不睡觉,二话不说就跑来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怎么都不放心时竟一个人大半夜跑过来。
因为不知道时竟什么时候会到,电话一挂,他就忍着难受跑到了大门口来等人。
时竟问沈焰具体的公寓单元楼和楼层,愣是得不到回应。
他怕人给冻傻了,索性自己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然后照着路标找公寓单元楼。
幸好沈焰住的单元楼不远。
眼看着单元楼就在前面,他眼睛一亮,扶着沈焰过去。
下一秒,就听到身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少年,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怕丢。”
时竟:“什么?”
时竟注意力都是扶着沈焰进公寓楼,乍一下听到沈焰说的话,一时间没能理解到位。
他按下电梯,问了嘴:“什么怕丢?”
沈焰没有吭声,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楼道里的灯光把他原本就白的脸,衬的更加苍白。
时竟担忧地看着他的脸色,后知后觉:“你是说……怕我走丢了吗?”
“然后就跑到大门口去等我了?”
沈焰摇摇欲坠地要倚靠到电梯边的墙上去。
时竟吓得又把人扶稳了点,两人的手臂撞到一起,沈焰浑身的重量都侧压到了他的身上。
少年微垂着脑袋,耳后的碎发扫过时竟的耳朵,带过一阵酥麻。
随即,哑闷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嗯。”
琢磨过来沈焰是在回应他刚才的问题,时竟的舌尖突然有些涩,胸腔里堵着一股不知名的气。
这时,电梯门缓缓地打开。
时竟扶着沈焰进去,关上的电梯门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他的目光定格在沈焰的身上。
浅棕色的瞳仁里掺杂着复杂,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任谁看到沈焰这副样子,都该知道是难受的。
生了病怎么会不难受……
可就是这样生着病,想的不是自己的难受,而是只顾着他的安危。
不顾夜里的冷寒,就这么跑到了大门口等他。
身上裹挟的冷意和湿气,显然不是刚刚下楼的样子。
时竟的视线有些失焦,却闪烁得厉害,唇瓣也被抿得很紧。
到底……
到底是有多在乎……
-
沈焰的家门前。
时竟边扶着沈焰,边艰难地拉着沈焰的手,去开指纹锁。
成功进了沈焰家里,时竟松了一口气:“卧室在哪?我扶你进去休息。”
室内比室外的温度要高上不少,一路上沈焰发僵的四肢好了不少,大脑也灵活了一点。
他把自己的胳膊从时竟的手里抽出来,去鞋柜里拿了一双干净的拖鞋,放到时竟的面前。
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人:“新买的,试试。”
时竟百般无奈,想着都这样了,还注意家里的卫生。
在沈焰的注视下,时竟快速地换了鞋,穿上拖鞋的时候,诧异了一下拖鞋刚刚好的尺寸。
但顾不得他多想,他用商量的语气道:“换好了,现在能扶你去房间休息了吗?”
沈焰满意地看着他脚上的拖鞋,摇摇晃晃地把自己的鞋一踢。
时竟扶住他:“卧室是哪一间?”
沈焰跟着他往里走了几步,随即指了下客房:“客房是干净的,睡觉去。”
时竟:“……?”
沈焰见他没理解自己的话:“凌晨,你去睡觉。”
时竟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涌上了心头,但很快被无奈压了下去。
都这个时候了,眼前的人居然还在担心他的睡眠。
时竟:“我不困的。”
沈焰站着不动,大有一副他不去休息,他就不去卧室的架势,倔强得完全不符合他平时的脾气。
生病了反而有股孩子气。
时竟哄着他:“我现在真的不困,不过等你吃了药休息之后,我就去休息,好不好?”
沈焰脸上有了松动,却没再让时竟扶他:“我休息,你去客房。”
说着,他转身,身形不太稳当得去了卧室。
到了卧室门口,像是没站稳,直接往门框上倒了过去。
时竟眉头狠狠一跳,吓得跑过去。
人倒是比他动作还快地扶住了门框,然后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时竟站在卧室门口,见他安全地回到了卧室床上,忍不住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心尖跟着塌了一小块。
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半晌,时竟猛地想起来要给人胃药:“沈焰,我借用一下厨房。”
他去门口拿了放在鞋柜上的药,然后去了厨房。
大概是公寓里住的时间不多,没有饮水机,只有电水壶。
时竟烧了一壶水,水开之后倒在杯子里,用了办法给杯子里的水快速降了温。
几分钟之后,他端着水杯,拿着药回到沈焰的卧室。
先前光顾着给沈焰烧水拿药,忘记了沈焰是趴在床上的。
这会儿一进去,就看到了侧躺着,蜷缩在床上的沈焰,被子被他整个人都压在身下。
时竟放了水杯和药,走近一看。
少年仿佛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冻得细细发抖的困兽,只有蜷缩的姿势能汲取一丝一毫的热意。
时竟懊恼地去掀过另一半,没有被沈焰压住的被子,把人牢牢裹住。
然后坐在床边,声音很轻得把人唤醒:“沈焰,等等再睡,先起来吃药,吃了药再睡。”
时竟喊了几声,只能看到沈焰颤抖的睫毛,知道他应该是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大抵是身上的高热,使得他没有力气去睁开眼睛。
想到这,时竟呼吸顿了顿。
他还没给沈焰量体温。
但他忘记带体温计了。
而且显然,沈焰现在没办法亲自告诉他,家里的体温计在哪。
时竟犹豫了一下,只好把手心覆盖在沈焰的额头上,初步探了探温度。
刚才他的手在厨房的冷水里浸泡了很久,这会儿手上的温度很凉,碰什么都觉得是热的。
手心下的人缩了两下,额头无意识地贴过来。
时竟收回手,握住的手心里感觉到了一点水渍。
上一秒还冷得瑟瑟发抖的少年,下一秒裹在被子里。
短短的时间里,此时额头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热汗,一点凉意都叫他想要汲取。
虽然他没怎么能试探出温度,但沈焰的反应,温度一定不会过低。
时竟的手心重新放回了沈焰的额头,指腹轻擦掉少年额头的薄汗。
另一只手稍稍扯开了些沈焰身上的被子,尽量透一透气。
他开始担心要不要送沈焰去医院。
为了进一步确认沈焰身上的温度,是不是能吃药就能熬过去的程度。
时竟深吸了一口气,手撑在床上。
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俯下身去。
额头试温会更加的精准。
他动作有些缓。
在距离缩短期间,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看着沈焰逐渐在他眼前放大的脸庞。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耳边仿佛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却怎么也没预料到。
在额头即将触碰到沈焰的时候。
身下的人,会颤着睫毛。
就这么睁开了眼睛。
大狼狗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