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司慎言听明铎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乱事。西嘉兰关的守军接到救援令,即刻分出前后两批人往都城赶。
先行一拨,是明铎的轻骑军。
重型火器运送不便, 只得跟在后面。
乱军显然也是算到了这手, 才在半路劫击明铎, 拖慢回援的步速。
轻骑军赶到安明关外时, 丰年正在城根和乱军杀得难解难分。
双方混战在一处,城上投石、弓箭都不得使。
木易维几次要下令开城门, 都被丰年旗语制止了。
正是焦灼时,轻骑如一道利剑,直冲敌军侧腰, 将乱军拦腰截断,敌军前锋营, 瞬间成腹背受敌的困兽之局。
轻骑是守边关的兵将,比禁军不知勇武多少倍。不到万人, 却杀出了以一当十的气势。
“无地分马,截住后军!”明铎一跃站上马背, “弟兄们,为名利、为亲族, 机会来了!旗开得胜, 咱们向侯爷讨赏去!”
他高喝着, 搭弓引箭,正中远处一名敌将小统领。
守军顿时士气高涨。
“开城门!”木易维高喝一声。此时抓住良机,将对方先锋军剿灭,这一仗便赢了。
沉重的城门敞开, 城上干瞪眼的焦急顿时化为戾气。
年轻的将军转身下城:“接应丰将军, 杀尽乱军!”
木易维步履生风, 抬眼在烽烟萧瑟中看见了孟飘忱。
姑娘正看着他。
一瞬间他突然百感交集,那句喜欢终归是没说出口。
将军百战死,若是回不来了呢?
不说也罢吧,若给不了她长久相伴,空丢下一句诉衷肠,岂不是让人家徒生困扰。
木易维终于什么都没说,万变的心思在步履顿挫间一闪而过。
慢下来的一步,让人看不出犹疑。
可就在他与孟飘忱错身时,姑娘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孟飘忱不高,比木易维矮一头多,她那只小手根本环不过将军的整只手掌。但一握又颇为沉稳有力。
“你得回来,”她声音很轻,“还有话没说清。”
木易维心头猛地一震,百炼钢顿时化为绕指柔。他回握住姑娘的手,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噎在嗓子眼,最终只挤出一句:“好好的,别涉险。”
木易维策马冲入战阵,霎时变为收割人命的勾魂使者,瞬逝功夫,了结了五六人。
他的背后,除了山河安康,还有心上人在等。
那是他要守住的心之所向。
禁军没什么人经过真正的战阵,可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军人。要命关头,不战则死,平日里几分吸溜甩咣、不正经的气焰在这一刻收敛了干净。
他们被明铎冲天的豪气渲染着,被木易维开城迎敌的破釜沉舟震撼,血性已至沸点,烧着精神,传染一样,迅速蔓延至全军。
安明关城下,开启了一场最彻底的肉搏厮杀。
这仗,一直打到日头偏斜。
丰年调度得宜,与木易维两相配合,将敌军前路灭了个干净。轻骑军与守军汇合。
“城上投石放箭!掩护回撤!”木易维旗语下令。
霎时间,巨石飞矢冲向敌军后路。
明铎策马到丰年近前行礼:“侯爷,火器重攻大约还有半日便到。”
到时候,区区江湖散兵,不足为惧。
丰年点头,打眼见他伤得着实不轻,右臂护甲全烂了,大臂伤口严重,用不知道从哪儿扯下来的破布紧紧勒着,左腹也受了伤,血透着胸甲的鳞片往下滴。
木易维也策马过来,一眼就看见明铎身后的司慎言。
司阁主根本就没穿甲,一身布衣,身上只几处轻伤,与明铎的血流不止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他骑在马上,手提着一柄长/枪,枪尖还滴着血,很打眼。
“大人回来了!”木易维惊喜。
司慎言点头算见过礼,急问道:“满月呢?”
木易维言简意赅地将变故说了:“宫中此时没有新的消息传来,该不算太糟。”
对面丰年三人飞快地对换了一下眼神。
丰年道:“司大人别管这边了,快入宫救驾!”
毕竟不知宫中情况,论功夫,没人比司慎言更适合暗中行事。
司慎言恨不能插翅膀飞进宫里去。
只是,他策马狂奔的“驾”喝声还没喊出来,便惊觉头顶有个黑影晃过。
下一刻“嗵——”的爆响。
火光在不远处炸亮,震耳欲聋的声响地动山摇。
战马嘶鸣,哀呼不断。
是火炮!
叛军的火器营追上来了。
不容众人反应,第二声又来了。
没有新的命令下达,大军还在回撤。
丰年神色一凛,向司慎言道:“快去,”说罢转向另外那二人,朗笑道,“今日老朽死守在此,陪二位将军不成功便成仁了!”
他要率兵压回去!
火炮是远攻火器,若是遭接壤反压,威力大减。
明铎“哈哈”笑了,扯下袍角,紧紧勒住腰上伤口,高声喊道:“火炮可不认主儿,抢过来,调转炮口,炸那些混球个血肉横飞!”
周围将士听了,居然无人觉得这任务难为,爆喝出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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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满月入宫时,就吩咐吴不好等几名高手,尽量往金殿方向潜行,见信号便来接应。这会儿,他见皇上被护送走,略松一口气。
“大人们快随陛下与援军汇合!”要命的当口,他声音依然如一道清风。
殿上文臣,已经被血肉模糊的许小楼吓呆了。
清风似的声音飘进他们耳朵里,让他们登时醒了神,争先恐后地奔走而出。
内侍庭的严公公断了双手,刚被小太监紧急包扎过,缓上半条命,起身也跟着往外跑,满月看准时机,脚尖轻踮,将严公公方才掉落的钢刀提起来。老太监的一只断手,还握在刀柄上。
满月一脚踢中刀柄,钢刀带着那只断手,穿过混乱,正中严公公后心。恍如他自刺一刀,吹灯拔蜡。
内侍庭督公一死,众人顿时散如一盘沙砾,各自奔逃,没人再敢与陛下、文臣为难。
满月不停歇,贯月翻花,骤然动手,更不再留情。况且,他的身体从来都不容许他磨磨蹭蹭。
要以一敌三,他将这几个人的武力值默默做了个排列。
许小楼该是最难对付,但那货现在八成没脑子,看那模样好像还懵着呢。
祁王和罗天虎谁更胜一筹,真不好说,看二人的武器,满月决定先解决罗天虎。
他扬手,打出金弹丸逼退祁王,绕过许小楼,仗剑贴向罗天虎。
罗天虎本来盘算着游离在远处,看准时机下黑手,没想到,纪满月直冲他来了。
他惊急后退。
可与纪满月相比,他的轻功简直不配称为轻功,两步就被对方逼至近前。他只得锁链一抖,链子尾巴反转,去缠满月的腰身。
纪满月冷哼一声,脚步擦措。
锁链抖空。
祁王在一旁道:“他脚上有伤!”话音落,横鞭攻向满月的伤脚。
满月抬脚躲过。
烦人!
三枚金针,直冲祁王。
钢鞭扫落金针,老头子笑道:“老夫又没说错,恼什么?”
满月也没指望三根针能打到他,逼退他的攻势,又回手一门心思跟罗天虎过不去。
两三招,罗天虎就被逼得左支右绌,口不择言:“你怎么就跟我过不去!”
满月扯出抹笑意:“喜欢你喽。”话音未落,长剑已至他胸口。
招式太快,锁链近防不易,罗天虎情急之下只得将链子拉直,去缠贯月。
但贯月是直的,缠住了也没什么用。
满月笑意更盛,眼看的手。
突然身后一阵戾风。
是祁王情急,随手抄起御书案上的砚台,扔过来了。
满月手上动作不停,身子前探,后踢腿。砚台被他踢中,转方向往罗天虎脸上砸过去。
罗天虎都来不及骂人了:躲开长剑,砚台砸脸,躲开砚台,长剑穿心。
顾哪一处都掣肘——老家伙,你这不是帮倒忙么。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颜面了。膝盖一曲,陡然跪下,给满月行了个大礼。
豁出不要脸,终得以让砚台飞空,贯月也没中要害,只挑中了他的发髻。
“何必行此大礼?”满月嘴不饶人,手往上一带,罗天虎顿时披头散发。
贯月紧接着被满月反手而执,翻转下掠。
这其实是刀法,是个劈砍的动作,一剑下去,罗天虎必得身首异处。
但也就是刚才祁王帮得那所谓“倒忙”,给许小楼“还魂”争取了时间。
许小楼是死了,只是不知是不是执念太深,传染了蛊虫,让他直冲纪满月来了。
蛊虫加速了他皮肉的腐败,他整副身子已经呈现绛紫色。被司慎言刺瞎的眼睛,空成一个洞,好像还认得满月。
空洞里不知是深情还是深渊。
满月看他一眼,心底居然生出一股惧意。
不是惧怕这副让人看了就难受的皮相,而是怕他生前乱七八糟,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喘息之间,许小楼已至近前,他左手虚抓成爪,要卡满月的脖子。
满月只得暂时饶了罗天虎,晃身躲过。谁知,许小楼不仅死而不僵,手臂还能反向拐弯,他的关节怕是都被蛊虫蛀空了,才得以扭曲成非人之姿。
那爪子带着腥风搽过满月衣襟。
满月“啧”了一声,不敢贸然对他砍刺,谁知道一剑下去,爆出来的是毒、是血还是虫子。
他扬手一枚金弹丸。
许小楼躲都不躲,“噗”的一声,弹丸就像打进一团棉花,直接陷进皮肉。但皮肉半点没破,以难以理解的韧度,将弹丸包容住了。
只是他好像被这一下刺激到,再一次合身扑过来。
这时,满月与许小楼和罗天虎站成了个品字形,罗天虎借机悄悄绕到满月身后,锁链微抖,打着圈,在地上埋下许多暗扣。
满月也是人,看着许小楼惊世骇俗的模样不可能心如止水。他确实没注意到罗天虎的小动作,侧身躲过许小楼的猛扑,伤脚恰好踩进地上的圈扣里。
罗天虎大喜,锁链急收。满月脚踝被大力猛扯,骤然一痛。
他一下失了平衡,摔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今日抽风,加一个更~
还剩两章,应该是明天零点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