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屿被他吼懵了,回过神时秦誉已经扭头走了。

  原地只剩他一个,叶安屿不知怎么,骤然酸了鼻子。

  秦誉冲他撒什么气,不接受告白的人又不是他。

  叶安屿越想越委屈,他只是不想被当做替身,只是想和秦誉保持距离,他都决定把心事烂在肚子里,继续做秦誉的好兄弟了,他有什么错!

  委屈化为愤怒,叶安屿把泪意憋回去,心想,不想做兄弟就不做,谁稀罕似的。

  临近下午上课叶安屿才回到教室,他在连廊吹了快俩小时的冷风,浑身都冻僵了,头也昏昏沉沉,回位趴在桌子上,一句话不说。

  丁宜见他状态不对,低头问道:“怎么了啦叶子?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叶安屿依旧闭着眼,眼尾还泛着红:“没有,就是被风吹得头疼。”

  他确实头疼,整个下午都打不起精神,第二节课后大扫除,值日生扫到叶安屿脚边,指了指他挂在外侧的书包说:“叶子书包拿一下,别给你碰脏了。”

  叶安屿拎起书包,目光落在上面的叶子挂件上。

  生日过后他就把这个挂件拴在了书包拉链上,每天上学放学都要检查一遍,生怕丢了。

  叶子是秦誉亲手刻的,叶安屿宝贝得紧,每天看着心情都会变好,把它挂在书包上引人注目,更像是一种暗戳戳的炫耀。

  可现在看着这挂件,心里却不是滋味。

  叶安屿犹豫两秒,伸手把挂件解了下来,塞进了口袋里。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秦誉的眼睛,现在更是像针一样,扎得秦誉眼疼。

  那叶子挂件是他当时熬了两宿刻出来的,眼都快熬瞎了,手指也磨破了皮。他从未如此用心地对过谁,费心费力只为了讨叶安屿的欢心。

  可现在这人连他的心意都不愿再看。

  一腔真心付诸东流,秦誉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叶安屿更狠心的人了。

  晚自习放学,叶安屿刚收拾完书包站起身,就见秦誉插着兜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从上次冷战和好,两人放学一直是一起走的,结果现在又回到了当时那种别扭又僵持的状态。

  叶安屿刻意放慢脚步,往常三分钟的路他走了六分钟,骑车的时候看到秦誉出了校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空荡荡的。

  入冬的第一场雪似乎没有要停的趋势,次日早上出门,路上又覆了一层新雪。

  记忆里好像没有哪个冬天这样冷过,叶安屿裹紧围巾,哪怕带着手套,手指还是僵硬得握不住车把。

  路上积雪被来往的车辆压得光滑发亮,叶安屿一个没留意,连人带车摔了个人仰马翻。

  膝盖正好撞在了马路牙子上,手掌也擦破了皮,书包重得跟座山一样,叶安屿挣扎了两次才爬起来。

  他推着车好不容易走到校门口,正好遇上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秦誉。

  两人中间隔了几步远,秦誉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脚步不停,大步迈进了校门。

  叶安屿也没搭理他,把车推进车棚,带着一身狼狈进了教室。

  丁宜看见他惊了一下:“你这是咋了?跟人打雪仗了吗?”

  叶安屿膝盖还疼着,蹙着眉回到座位,说:“路上摔了一跤。”

  丁宜“啊”了一声,担心道:“严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啊。”

  “没事,估计就几块青。”叶安屿摘了手套和围巾,冻僵的身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下了早读,叶安屿拿起保温杯,习惯性要往后门走,下一秒目光触及正低头学习的秦誉,他脚步一顿,扭头去了前门。

  “啪嗒”一声,秦誉手里的单词书重重扣在桌子上。

  他哪学得进去,自从在校门口看见叶安屿他就静不下心来,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犯贱,一边忍不住往人家身上瞟。

  整整四个课间,叶安屿上厕所、接水、去办公室都是走的前门,回位路上低头敛眉,一点余光都不施舍给后面。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也主动退出,一个人端着饭盘坐在另一张桌子上。

  王东然跟李超两脸懵逼,唯独秦誉一言不发,王东然察出端倪,嚼着馒头问:“你俩吵架了?”

  秦誉不想说话:“吃你的饭。”

  “为啥呀?”王东然不解。

  他昨天就看这俩人不对劲,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瞧着秦誉的脸色,突然间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秦誉表白失败是跟叶安屿有关?

  王东然福至心灵,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叶子抢了你心上人?”

  “……”秦誉表情复杂,看二逼似的,没吭声。

  王东然见他这样,觉得自己猜对了,过来人似的劝道:“我当时刚跟甘琪分手,叶子跟她的关系就莫名好了起来,我也怀疑过,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叶子不是那种人。我觉得你俩之间可能也有误会,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别伤了兄弟情。”

  李超表示赞同:“虽然你不跟我们说你喜欢的人是谁,但我们已经猜出来了。”

  秦誉一脸麻木:“谁?”

  “丁宜啊。”李超一脸自得,句句有理道:“你上课的时候老往丁宜那边瞅,我早看出来了,但是吧,丁宜明显对你不感兴趣。你别因为丁宜跟叶子闹别扭,人家俩是同桌,关系好很正常,别太计较了。”

  说完还拍了拍秦誉的肩,表示安慰。

  “……”

  秦誉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饭也吃不下去了,心服口服地给这俩人才竖了个大拇指:“牛。”

  他端着托盘起身,路过叶安屿的时候顿了一下。

  叶安屿低着头认真吃饭,实际余光早已看到了他的鞋。

  秦誉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叶安屿因为这片刻愣神,一不留意咬到了腮帮,疼得眼泪瞬间迸了出来。

  这一口咬得结结实实,吐出来都是血。

  叶安屿捂着脸缓了半天,面前的饭菜都凉了。

  午饭没吃饱,下午上课的时候又感觉嘴里的伤口长成了疮,被牙尖磨得生疼。

  叶安屿蹙着眉,话也不敢说了,课间去医务室买了瓶西瓜霜,涂完也没好多少,眼瞅着已经变成了口腔溃疡。

  大课间班里大部分人都跑下去玩雪了,叶安屿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觉得这一天又是摔跟头又是起口疮,真是糟糕透了。

  然而事实证明,人倒霉起来往往是没有下限的。

  他随手往兜里一摸,摸了个空。

  挂件呢?

  叶安屿倏地直起身来,把两侧口袋摸了个遍,结果兜里只有手机和钥匙,叶子挂件不见踪影。

  一着急,下意识咬紧嘴唇,疼得他天灵盖都快掀起来了。

  叶安屿心里揪起,抓着外套就往外跑,拉链都顾不上拉,楼梯上鞋底打滑又摔了一跤。

  他咬牙爬起来,挤过楼下撒欢玩雪的人潮,沿着去医务室的小路低头寻找。

  这条路上没什么人,雪花扑簌而下,不一会就落了满身。

  叶安屿没带围巾手套,冷风顺着领口灌进衣服,修长细嫩的手指也冻得通红。

  雪下得急,放眼看去白茫茫一片,叶安屿怕挂件被雪盖住,边走边用脚尖划开积雪,俯身仔细搜寻,生怕自己看漏了眼。

  可他找了一路,还是没有找到。

  铃声乍然响起,外面玩雪的学生鸟兽般窜回教室,开始上晚自习。

  这节老师们开例会,无人看班,秦誉不紧不慢地从活动室回来,进门后看见叶安屿的座位空着。

  桌上摊着书,连笔盖都没扣上。

  这么着急干什么去了。

  秦誉支着头,心不在焉地算着数学题。

  十多分钟过去,教室后门被人推开,秦誉眸子一亮,扭头看过去,回来的却不是叶安屿。

  此时叶安屿正冻得瑟瑟发抖。

  他找了半节课,来来回回走了三遍,雪下的石子都被他翻出来了,挂件却不知所踪。

  再找最后一遍,如果还没有,就只能放弃了。

  叶安屿搓搓手,牙齿忍不住打颤,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找。

  小道没有路灯,只能借着远处教学楼的光。

  雪落无声,也掩盖住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

  直到秦誉走到他身侧,叶安屿才发现旁边有个人,当即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整整一天没说上话,俩人别扭又僵持着,终于被这一句打破僵局。

  叶安屿回过神,抿唇看向别处,有些无措。

  秦誉心里蓦地一软,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叶安屿都那样躲着他了,他还冒着风雪一路找到这里。

  “雪那么厚,当然没声音了。”秦誉低声说,目光落在叶安屿冻得通红的侧脸上。

  “噢。”

  叶安屿吸了吸鼻子,沉默打破后,再开口就没那么难了,他问秦誉:“你怎么突然来了?”

  “来找你。”秦誉没有隐瞒,忽地抬起手,拂去落在他头顶的一片雪,“你一直没回教室,我等了十多分钟,实在放心不下,就跑出来找你了。”

  他没提自己找了多久,去了多少个地方,找到心灰意冷之时看到这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寻过来才发现是他想找的人。

  叶安屿被他的动作弄乱了呼吸,推了下眼镜说:“我东西掉了,在这边找找。”

  “找什么?”秦誉问。

  不知怎的,叶安屿不想说实话,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可笑。

  他垂着眼,含糊道:“一个小东西。”

  秦誉摊开左手,把手心的东西递到他面前,哑声问:“这个吗?”

  叶子挂件躺在他的掌心,转瞬便沾上了风雪。

  挂件失而复得,叶安屿喜不自禁,眸子都亮了:“在哪找到的?”

  秦誉把挂件放进他的口袋,对上他的眼睛,隔着镜片都能看到里面的欣喜。

  他叹道:“傻子,我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捡到的。”

  叶安屿恍然,原来掉在了那里,他还傻不愣登地跑到这条路上找。

  他伸进口袋摸了摸,那挂件的每一寸纹理他都摸过很多次,确定是自己熟悉的手感,也笑了:“谢谢。”

  秦誉仍是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还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一个小东西而已,丢了就丢了,为什么要冒着风雪找这么久?”

  “我……”叶安屿被问得哑口无言,嘴里的口疮隐隐作痛,他吸了口气道:“我就是不想上晚自习,顺便出来找东西。”

  “是么。”秦誉嘲讽一笑,“你撒谎的技术真是差极了。”

  “……”

  叶安屿被戳穿,一时间找不出别的话反驳他,他想溜,却被秦誉一把拽住手臂。

  “连我送的东西都这么在乎,为什么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叶安屿一愣,静了两秒,觉得自己会错了意:“……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秦誉反问,瞪着他说:“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安屿懵了:“我明白什么了?”

  秦誉被他气笑了,这人撒谎的技术不怎么样,剖人心肝的本领倒是一流。

  他握着叶安屿胳膊的手一使劲,把人拽到眼前,眼中不加掩饰的炙热几乎能把积雪消融。

  “我为了你写歌,为了你策划生日惊喜,为了你大晚上不睡觉刻这个破叶子,现在又为了你跑到这来,我是吃饱了撑的吗?我什么意思你明明比谁都清楚!”

  叶安屿对上他的目光,呼吸都颤了。

  秦誉不是喜欢别人吗,现在对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明白什么?他又该清楚什么?叶安屿脑中一片空白,忽然升腾起一个荒谬无比的念头。

  “你、你不是……”心跳仓皇错乱,舌头也跟着打结,一不小心又咬到了口疮,疼得他滚出眼泪。

  “不是什么?”秦誉逼视着他的眼睛,恨不得把自己一颗真心掏出来给他看,“我就纳了闷了叶安屿,你明明就是在乎,明明就是喜欢,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要拒绝?喜欢我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吗?”

  叶安屿呆住,没想到心事就这么被揭开:“我……”

  “你什么你,你就是个混蛋!没良心的坏叶子!”秦誉越说越气,又憋屈又难受,偏偏这人还跟他装无辜。

  “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我才去告白,我等你的回复等了一宿,结果第二天你居然躲着我,你要是真不喜欢我,为什么之前要给我那么多错觉?现在也是,你捡什么挂件,扔了得了,就像扔了我对你的喜欢一样!”

  叶安屿世界观裂了:“你等等……”

  “等什么等,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今天就要把话说完!我都那么跟你表白了,你还想怎样,我背了半个月的稿子,写了两个周的歌,你居然视而不见,还说要跟我当兄弟,你不是混蛋是什么!”

  “你不是喜欢别人吗?!”叶安屿崩溃了。

  “你少他妈血口喷人!”秦誉眼圈通红,恶狠狠地冲他吼:“老子喜欢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