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迟到的初雪终于悄然飘落，天地间积雪斑驳，像是铺了一层银霜。
冷风刺骨，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叶安屿停在马路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脑中思绪很乱，隐约还能听到身后场馆传来阵阵尖叫。
他不想听秦誉满眼深情地跟别人告白，也没办法毫无芥蒂地看他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一刻都受不了，他只想逃。
宽阔的马路上，汽车在红灯后排成了长长一队，车灯把雪花照得无处躲藏。
路上的行人放慢脚步，或是举起手机拍照，或是伸手接一捧雪，也有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偏过头接了一个短促的吻。
唯有叶安屿形单影只地走在路边，游离在热闹之外。
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叶安屿没看。
他现在谁也不想理，只想一个人待会。
红灯变绿，叶安屿恍惚地穿过马路，漫无目的地走进人群里。
另一边秦誉回到后台，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却没有看到叶安屿发来的消息。
秦誉略显失落，他以为叶安屿会很快答应他的告白，没想到事到如此这人还端着。
信息框的小红点不停闪烁，秦誉无暇顾及，他在等叶安屿的回复。
可叶安屿头像灰着，始终没有上线。
秦誉焦灼又忐忑，心里不停安慰自己，也许叶安屿现在还没缓过神呢，也许他要装模作样考虑一段时间呢，总不至于要拒绝他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秦誉心都凉了半截。
不可能不可能……他万分确定叶安屿也是喜欢自己的，既然是两情相悦，叶安屿一定会答应。
前台正在进行现场投票，大屏幕上实时呈现各个乐队的票数，结果显而易见，秦誉是当之无愧的人气王，乐队自然也斩获第一，顺利晋级总决赛。
舞台两侧的焰火和礼花喷涌而出，彩带漫天飞扬，像极了外面的大雪。
比赛落幕，各家媒体一拥而上，闪光灯都对准了台上那个挺拔瘦高的少年。
秦誉无疑是今天最耀眼的存在，无论是出色的表演，还是动人的表白，他一下子成为了媒体争相采访的对象。
话筒怼在面前，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过来，耳边灌满各种声音，秦誉却有些心不在焉。
“三次拿到第一名，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你喜欢的人有回复你吗？”
“这场告白是不是策划了很久？”
“听说你还在读高中，那日后有进娱乐圈的打算吗？”
“有没有经纪公司向你抛出橄榄枝？”
……
观众被警戒线拦在台下，秦誉抬起眼，看到了许多带有自己名字的灯牌，还有他最好的兄弟朋友们。
他扫视一圈，没看到最想见的人。
记者的嘴喋喋不休，秦誉忽然有种没由来的烦躁，他挡开话筒，侧身避开人群，低着头快步离开了现场。
从会场出来后，朋友们兴高采烈地要去吃饭庆祝。
王东然环顾四周：“怎么没看见叶子啊，我记得他也来了。”
“估计是有事提前走了吧。”李超说，“我打电话问问。”
电话打了三遍，都是无人接听。
“怎么不接啊。”李超纳闷。
一直沉默的秦誉突然出声：“算了，别叫他了。
这群人哪知道秦誉追求的心上人就是叶安屿，吃饭的时候把秦誉围在中间，开始兴师问罪。
学姐：“赶紧交代，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李超：“还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啊，你小子挺会藏。”
王东然更是贱嗖嗖的，掐着嗓子学他说话：“我特别喜欢你，特别想和你在一起~”
几人笑成一团，秦誉沉默是金，闷头干了一杯啤酒。
李超点上一支烟，不忘挤兑他：“哎呦，这怎么状态不对啊，是不是人家拒绝你了？”
“你能不能闭上嘴。”秦誉本就心烦意乱，现在更是堵得慌。
天已经黑了，他还是没等到想要的回复。
叶安屿是在考验他的耐心吗？
还是真的要用沉默拒绝他？
秦誉借酒浇愁，旁人问什么他一概不搭理。
李超揽住他的脖子：“你喜欢谁倒是吱一声啊，难不成是要搞地下情？”
秦誉漠然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指间明灭的烟头上，终于开口：“给我一根。”
“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这味吗？”李超略显迟疑，“你还是别抽了，这玩意戒不掉，将来要是红了被扒出来就完了。”
要烟不成，秦誉只能一个劲喝酒，他本就是个三杯倒，强打精神也就喝了四杯，接着就昏睡过去了。
至于秦政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什么时候把他拎上车，什么时候踹了他两脚，秦誉一概不知。
再睁开眼已经是半夜，他躺在卧室床上，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打开手机。
置顶依然没有消息。
秦誉绝望地闭上眼，心彻底凉透了。
-
周一早晨，班里比以往热闹许多，都在压低声音八卦秦誉的事。
叶安屿从后门进教室，目不斜视地走到座位坐下，拿出单词书，一如往常地背单词。
旁边丁宜用书挡着脸，扭头跟顾婷婷小声说话：“那他到底成功了没有？”
顾婷婷回头看了眼，压低声音说：“看样子像是被拒了。”
“啊？”丁宜掩着嘴，吃惊道：“不会吧，他都那样表白了还能被拒啊？”
顾婷婷摇摇头：“不懂，可能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他吧。”
被拒了？
叶安屿有些走神，单词重复了三遍也没进脑子。
他略微偏了下头，余光里秦誉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真失恋了？
叶安屿忽然想起，上辈子白月光好像也没答应秦誉。
他求之不得的，别人弃之如履。
叶安屿心里自嘲一笑，集中注意力继续背单词。
第一节数学课，宁姐上来先开了十分钟班会，意有所指：“你们这个年纪对异性有好感很正常，青春期嘛，老师也理解，但是要分清轻重缓急，现在学习是最重要的，什么年纪该干什么事，自己心里都有点数。早恋是明令禁止的，一旦查实就等着被处分吧。”
秦誉头也不抬，耷拉着眼皮走神，好像说的不是他。
宁姐清清嗓子：“听见我说的了吗秦誉？”
秦誉掀开眼皮，不走心地应了句：“听见了。”
半决赛现场的视频在网上都传遍了，虽然没红到上热搜，但在当地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新闻，老师们自然也都有所耳闻。
宁姐作为过来人，看他这颓废的样就知道他表白没成功。
她比较相信秦誉的心理素质，估计颓两天就过去了，便没再说什么，拿起书本开始上课。
叶安屿听着听着课，突然感受到身后有道灼热的视线，他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于是疑惑地转过头，撞上了秦誉的目光。
对方面无表情，面容有些憔悴，漆黑的眼珠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失心疯。
叶安屿：“……”
难道是因为追白月光没成功，现在就开始把他当替身了？
叶安屿脸色一冷，把头转了过去。
这反应落在秦誉眼里就是“我不喜欢你，少特么烦我”
他本来心里就难受，这么一来简直就是伤口上撒盐。
秦誉瞪着叶安屿，恨不得用目光戳进他心里，看看这人的心肝是不是铁做的。
难道他之前的猜测全是错的，叶安屿根本不喜欢他？
可那些不自然的接触、藏不住的在意和吃醋，还有靠近时似有若无的暧昧……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秦誉苦涩地收回视线，总算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了，这思之如狂却求之不得的滋味实在太特么折磨人了。
他整了这么出高调无比的告白，现在不只是老师同学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今早出门前秦政和徐悠悠也问了这件事。
秦誉当时一脸落寞，大有“你们再问我就跳楼”的意味，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誉又用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目光盯着叶安屿，叶安屿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端着饭盘坐在了他的斜对面。
之前这俩人一直是面对面吃饭的，李超还挺纳闷：“怎么突然换位置了？”
叶安屿闭眼胡诌：“我手冷，这边暖气足。”
“哦。”李超不疑有他。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誉冷不丁嗤了一声。
他自然知道叶安屿是在躲他。
有必要这么着急撇清关系吗，秦誉既难受又生气，饭也吃不下去了，扒了两口就走了。
王东然跟李超叫他，秦誉头也不回，王东然茫然：“他咋了？”
“谁知道。”叶安屿低头吃饭，忽然也有点食不甘味。
他吃完饭没直接回教室，独自去操场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途径连廊，叶安屿干脆站在这儿吹了会风。
还记得上次来是因为期中考砸了来散散心，结果一扭头看到了抱着零食的秦誉。
而如今寒风萧瑟，物是人非。
叶安屿无声叹了口气，之前他还可以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在秦誉心里会有那么一点不同。
可经昨天那一遭，他已清楚地认识到，根本没有人能代替白月光在秦誉心里的位置，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如此。
既然不愿走上辈子的老路，那就跟秦誉保持距离。悬崖勒马，时犹未晚。
叶安屿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却见连廊尽头站着一个人。
如同那日傍晚，秦誉悄然出现，这次手里没有抱零食，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像是幽深的海，让叶安屿呼吸一颤。
就这么对视了五六秒，秦誉主动走到他面前，出声问了句：“冷吗？”
叶安屿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又摇头：“……不冷。”
鼻尖都冻红了还说不冷，这人总喜欢口是心非。
秦誉勾了下嘴角，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看起来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他来找叶安屿就是想问个清楚，刚才那句算是铺垫，下一句就开门见山：“你昨天去现场了吗？”
“去了。”叶安屿说。
秦誉又向他走近了一小步：“那你听到我的告白了，对吗？”
叶安屿眼睫轻颤，声音低哑：“听到了。”
“那你……”秦誉几乎想直接问他为什么不接受，可又怕被叶安屿的回答直接判了死刑，他吞咽喉咙，被情绪逼红了眼眶，“你为什么要躲我？”
叶安屿也有些乱，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只是想保持距离，毕竟……”毕竟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
话没说完，秦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不喜欢，所以要避嫌是吗？”
不喜欢？不喜欢什么？叶安屿有点晕，脑子转不过弯来，害怕秦誉看穿他的心思。
“对，也不算避嫌吧，我就是不想被你当成别人……”最后半句声音低到听不清，藏着说不出口的心酸。
秦誉见他承认，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
只感觉叶安屿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顷刻间便把他整颗心切成了碎片。
秦誉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不想在叶安屿面前失态。
为了让秦誉死了拿他当替身的心，叶安屿又补了句：“我们还是做好兄弟吧。”
“叶安屿。”秦誉咬紧牙根，叫他的名字。
这人非要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吗？非要让他彻底死心才满意吗？秦誉再也控制不住，满腔情绪翻滚，到嘴边汇成了一句：“谁踏马想跟你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