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逆插桃花>第11章 怪人。又疯又怪

  萧应棠知道贺明渊所谓的画完了是指在脑子里,只差搬于纸上而已。

  可就算如此,画肖像也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何况萧应棠故意坐的这个位置是逆光,明暗关系复杂,很难画好,贺明渊一副来者不惧的模样,倒是更令他有兴趣了。

  “哥哥这是在让我吗?”

  贺明渊没吭声,垂着睫毛继续削笔,让不让的在他看来都是同样的结果,这个人输定了。

  萧应棠耸肩笑了笑,揽了一下垂在额前的细碎黑发,视线落在他深窝细长的双眸上,抬手起画道:“哥哥眼睛的线条形状很漂亮,瞳孔的颜色比墨翠还好看。”

  贺明渊心里不屑冷哼一声,西方素描强调整体性,哪有人画肖像第一笔从眼睛细节开始的,不用看都能想到这副画定是废了。

  “啧,五官比例也完美,”萧应棠眯起一只眼,竖着铅笔对准他的脸左比右比,“就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平稳,精致,而且还很性感。”

  贺明渊冷不防眉心一颤,米开朗基罗痴迷男性躯体是众所周知的,雕刻的男性都是全身赤裸,因此其性向也被后世所诟病,萧应棠这么说显然是别有用意。

  “平时追求哥哥的人应该很多吧,没有合适的吗?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

  “是喜欢可爱乖巧的,还是喜欢稳重成熟的,更或者才华横溢的,唔……好像我都蛮符合的。”

  “……”

  “又瞪我,这么好看一张脸,为什么总是这副表情,不累么?果然还是在床上的时候比较——”

  贺明渊“啪!”地一声削断了笔尖,面容阴黑,亮起刀刃:“再这么多废话,我就割断你的舌头。”

  “哥哥舍得么,”萧应棠抬眉,“我若没了舌头,谁来说甜言蜜语哄你,谁来把你吻得魂销梦云?”

  话音刚落,脖子猛地一紧,贺明渊抓着他的衣领,沉声:“你觉得我不舍得么。”

  看着朝自己逼近的锋利刀刃,明显很是舍得的样子,萧应棠急忙双手捂嘴,连连摇头,用小孩犯错般的眼神望着他,眨巴着眼睛,就像一只摇着尾巴讨好主人的小黑猫。

  贺明渊神烦,没好气的放开他,冷着脸拿起铅笔又继续削起来。

  萧应棠揉了揉脖子,抿唇低笑起来:“看来话痨型的哥哥今天不喜欢,那换下一个。”

  贺明渊抬眼看去,萧应棠已然换了脸,方才俏皮灵动的模样荡然无存,凝眸心深,意气骚雅,手中的铅笔唰唰落于纸上,额前碎发下那双幽黑的瞳孔沉静认真,时不时的朝他看来两眼,全然不见半分情愫,只有理性的观测。

  怪人。又疯又怪。

  贺明渊懒得理他,终于落了个耳根清净,也没开始作画,仍是专注的削笔,这是他的习惯,画家手中的笔,就像武士手里的剑,刃不利,不足杀威,所以他花费在削笔上的时间,会是作画的很多倍。

  这里条件有限,铅笔的型号由浅至深只有三种,极度考验素描功底,贺明渊一根根打磨,耳过萧应棠作画的声响,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这个人分明第一笔就落错了地方,但用笔的动静又很有章法,有疏有密,有重有轻。

  正觉得纳闷,房门被扣响两下,齐嫂推门而入,每天到了这个时候齐嫂都会送来茶点,此刻看见他们的情状,也微微一怔。

  “先生,你们这是……”

  萧应棠没有立刻回应,又画了几下,才收回手,温和微笑:“闲来无事,陪贺总练练笔。”

  齐嫂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画作,皱起了眉,责备道:“先生是忘了?你师父说过,让你少碰西洋这些奇技淫巧的东西,会始乱心性。”

  奇技淫巧?始乱心性?贺明渊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素描,虽然没怎么明白,但齐嫂语气中满满的鄙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师父只说少碰,又没严令不准碰,”萧应棠说着朝她手里的茶点看去,“这都是照我说的准备的?”

  “石花糕,莲子缠,梅苏丸,还有醉枣羹,是不是这些。”

  “嗯,没错,谢谢齐嫂,”萧应棠对贺明渊道,“都是你这几天多吃了两口的,就让齐嫂又做了。”

  贺明渊有些意外,这段时间以来饭菜和茶点都是由齐嫂操持的,齐嫂看起来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太,实则很有手艺,每天送来的这些中式糕点不仅做工精美,而且还不带重样的。

  他长期在国外也不太吃得惯,兴许是偶尔碰见一两种色味对眼的,才多吃了两口,连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想到竟被萧应棠记下了。

  视线投向碟中的小点,又看了看萧应棠,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垂目削笔,做生意最忌形色败露,被人逮了软处。

  萧应棠似已习惯了他这反应,不恼不气的,对齐嫂吩咐:“那今晚的饭菜也像这样准备,都做贺总喜欢的。”

  齐嫂瞥向贺明渊,不太乐意的收眼,用手指了指萧应棠的画:“先生既然这么喜欢热脸贴冷屁股,那又何必欺人太甚呢,岂非更遭人嫌厌。”

  欺人太甚?她是指萧应棠的画?欺谁?他么?

  贺明渊颇觉刺耳,居然被一个佣人看扁,抬眼却见齐嫂已离去,转眸盯向萧应棠,冷声:“她这话什么意思。”

  萧应棠拿起一块莲子缠咬了一口,这莲子缠是用去皮的莲子,微火煮熟,以少许薄荷霜、白糖裹身煎焙制成,入口糖化粘丝,就像缠住莲子一般,咀嚼中渐渐渗出莲子的甘涩,是先甜后苦的。

  萧应棠本不喜欢这道小食,总觉得口感寓意不好,取了个缠绵悱恻的名字,落了个凄苦结局,好像一切美好的甜都会散场。

  但现不同了,他是爱屋及乌,忍着苦涩,边吃边道:“她的意思是,你再不动笔,可就真的要输了,你最多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这个人顶多安静了半个小时,哪儿可能这么快就画完,贺明渊压根不信,起身就要去看他的画。

  “不行,哥哥还没画呢,不能先看我的,这算作弊,”萧应棠护住画板,嘟起嘴唇看他,似又想起什么,拍上脑门,“啊,差点忘了,不是这一款,”转眼墨瞳森利,用笔指着他的鼻子,“坐回去,不是想要章么,那就给我好好的画,要是输了,我不会客气的。”

  萧应棠就是这样,有时候可以把他宠上天,什么都不计较,但有时候也绝不允许他违背自己半分,是说变就变,根本不会有任何预兆。

  贺明渊轻蔑看他,故弄玄虚,不看就不看,谁稀罕,冷哼一声,坐回位置上,还是不画,继续削笔。

  萧应棠乐了:“你这是在鄙视我,还是真这么有自信?”

  贺明渊没理,愣是从容不迫的把最后一根笔削完了,摆放好,喝了口茶,本想再吃一块糕点的,想想还是算了,他也不想欺人太甚。

  “你刚才说,我还有几分钟?”

  “现在只有八分钟了。”

  “那你还剩五分钟,”贺明渊也拿起铅笔指他,“刚好够你把章拿来。”

  萧应棠挑眉:“我走了,你没得看,又怎么画。”

  贺明渊很是可笑的摇头,视线这才落于纸上,不屑道:“你以为在这儿,我就会看么。”

  语落,抬手起笔,利刃出鞘,劲速超驰,锋芒映照。

  萧应棠见他心闲手敏,一脸肃冷平静,但笔之所到处声如浪涛,哗然响然,纵笔骋然,全以神运不以目视,还真是没再看过他一眼。

  光听这笔触声响,就是舒意自广,游心无垠,实在好奇得紧了,萧应棠兴冲冲来到贺明渊身旁看他作画。

  还以为会被驱赶,但贺明渊倒是君子不计小人嫌,任他看个无地自容出来,不过才一分钟,区区数笔,面部轮廓和身躯姿态就已敲定,精准又果决。

  萧应棠这才发现,贺明渊手里的铅笔,几乎只剩铅,没有笔了,他把外裹的木料全部削尽,又将圆形的铅心削得扁平锋利,像极了利刃,一剑下去,有扫杀千兵之势,通常需要画好几笔的地方,他仅一笔就可成形,而且所画出来的线条,虚实相应,效果惊艳,是逐笔勾勒所达不到的。

  看来起先耗费的时间,都在这里补齐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愧是个商人,如此精于计算,这般巧思也是绝赞了。

  画完了轮廓,贺明渊及时开始填充层次,他不喜欢太过细腻的雕琢,显得小家子气,换了根深色的铅心,放倒笔锋,仿如刷漆般扬洒,大起大落,刀切斧断,画中人的五官就像脱缚猛兽,从一张扁平的画纸中奔了出来,踏地狂驰,若竦若倾。

  强烈视觉冲击,让萧应棠不禁心跳加速,望向贺明渊冷峻专注的神情,玉容如素霓,挥手如游龙,刚飒不怠,风华不减,萧应棠咽了咽嗓子,拼命的克制欲火,才没有扑上去将他塞进怀里吻住。

  最后一笔落下,贺明渊随即扔了笔,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

  再看整幅画,有悬针垂露之奇,有绝岸颓峰之势,画中的人好似就坐于眼前,充满了空气感和生命力,黑瞳如墨,黑发如漆,既像极了萧应棠,却又不像,一副真正好的素描,从不是拍照,能画出似与不似之间,还能呈现出独特风格的才是真的高妙。

  画里的萧应棠既是真实的,也是艺术的,既是粗略的,也是美幻的,说是震撼也不为过。

  萧应棠为他拍手:“好厉害,见识了。”

  他说得很诚恳,除了师父以外,萧应棠没佩服过任何人,贺明渊是第一个。

  贺明渊早料如此,也不屑笑纳,只是神清气闲地朝他伸出已经污黑的手。

  “交出来。”

  萧应棠笑起来:“哥哥还没看我的画,怎么就知道,赢的人一定是你。”

  闻言,贺明渊皱眉,就见萧应棠走到自己的画架前,将画板翻转过来的那一刻,贺明渊呼吸一窒,瞪大了双眼紧盯着那副画。

  敲敲画板,萧应棠促狭扬唇:“贺总,是不是真的随便怎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