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绿茶陷阱>第六十二章 没谈,正在追

  有那么好几秒,梁渡如同石雕一样伫立在路灯下,一动不动。

  他的瞳孔漆黑如墨,眼看着陈余南的身影越来越远,轮廓被庞大的黑暗一点一点地吞噬。

  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也越来越像……

  一只猫。

  场景被光影割裂,身后清冷冷的路灯成了一盏悬在头顶的白炽灯。

  周围不再是小区楼下,而是一个熟悉到令人窒息的房间——梁渡在七岁以前一直住的地方。

  “你走。”

  “随便去哪都好,你自由了。”

  梁渡听到自己在说话,声音仿佛淬了寒冰,冷漠而生硬:“反正没有你,我也没关系。”

  那只猫起先蜷缩在他脚边,不怎么亲昵地挨着他,后来察觉出他言语里的决绝,黑眸里闪过一丝水光。

  它无力地呻吟两声,然后缓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迈向门口:

  “喵…………”

  白色的猫毛一耸一耸地颤,它的脚步没有停顿,脑袋也没有回倾。

  它走得也相当决绝。

  门外一片漆黑,梁渡孤零零立在白炽灯下,睁着眼,看猫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眼神越发狼狈不堪。

  他本以为它会回头的。

  可是没有。

  .

  要是能用什么绑起来就好了。

  绑在脖子上,轻轻一扯,它的目光就能落在我的身上,它就能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梁渡想。

  当时没能对它那样做,他直到现在依然觉得后悔,后悔到痛苦。

  那陈余南呢?

  他可以这样对陈余南吗?

  「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吗?」

  手指蜷了蜷。

  黑暗终究也吞噬了理智。

  「可以。」

  梁渡的脚已经往前跨了一步,他的心脏跳得异常猛烈。

  他要把陈余南追回来,他要把人留在身边,他要………

  可身体还没冲出去,手臂就被身后的梁则行狠狠拽住了:“站住,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梁渡头也不回,想要甩开他:“我不能让他走。”

  梁则行阴沉地问:“你不让他走,然后呢?和好吗?”

  「不。」

  「和好怎么够。」

  「要绑起来。」

  「要让他永远离不开我。」

  梁渡蓦然一惊。

  这些可怕的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却让他四肢冰凉,僵在原地。

  “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梁则行冷着声,一字一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藏着什么念头。”

  梁渡缓缓地回过头,野兽般的目光闪烁:“您很了解我吗?您不是……”

  “从来不在乎我是什么样的吗?”

  闻言,梁则行眉头紧蹙,借着路灯从头到尾将梁渡审视了一遍。

  这些年来男生在自己面前伪装的乖顺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他目光中闪烁的偏执和病态让梁则行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梁则行隐忍地闭了闭眼。

  .

  很多年前。

  “小叔,我觉得您需要给小渡找一位心理医生,越早越好。”

  “什么意思?”

  “………”

  梁则行站在别墅下打电话,忽然听到一声短促而又凄厉的猫叫声。

  他感觉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下来,砸在脚边,心里咯噔一声,垂头僵硬地一瞥:地上,猩红黏稠的血液正从一只小猫身体里不断渗出。

  那只猫是梁渡养的,长得白白瘦瘦,取了个幼稚的名字,年糕。

  “为什么叫这个名?”

  “……它比较黏人。”

  不久前梁则行还不太熟练地抚摸过它温热的毛发,嘴里念着梁渡取的名字,久违地笑了出来。

  梁渡当时在一旁看着,忽然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然后它就挣脱梁则行的手掌,追着梁渡过去。

  可它现在一动不动,死了。

  梁则行愕然抬头。

  三楼阳台的白炽灯格外刺眼,梁渡独自站在阳台上,手垂在半空中,沉默地看下来。

  四周安静到诡异。

  “我的意思是,”唯一的声音来自电话,沉沉地传来,“他很有可能遗传了他母亲的病,精神有些……”

  “不太正常。”

  梁则行颤了颤,手机掉在地上。

  .

  梁则行还记得去年梁渡生日,他因为飞机延误没能赶回来,第二天到家时发现客厅里一地狼藉。

  保姆唉声叹气的,惶惶地回忆昨晚:梁渡不哭不闹,只安静地用刀切着蛋糕,切成两块、四块、八块……一直切,没停过。

  零点一过,他没什么表情地举起蛋糕盒,将不成样的蛋糕倾倒在地上,奶油、蛋糕胚溅得到处都是……

  “我一劝,小少爷就拿刀对着我,这才多大的孩子,眼神可吓人了。”

  保姆也许真的被吓到了,慌不择言道:“他是不是脑子有点……”

  “那只是把塑料刀!”梁则行一宿没睡,揉摁着眉心,冷声打断她,“小孩子闹脾气而已,很正常。”

  “正常……”保姆讪笑着不说话了。

  对,正常。

  他只是很小就没了母亲,心里缺爱罢了。梁则行一直这么告诉别人,也这么说服自己。

  直到那天年糕从阳台上坠下来,硬生生砸破了梁则行的幻想。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因为自己养的猫蹭了别人一下,就残忍地把它从楼上扔下去。

  这已经不能用闹脾气来形容了。

  “这是偏执。”

  梁渡的第一个心理医生告诉梁则行:“他对亲密关系的认知完全是遵循了他母亲的思想,占有欲极强,一旦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很容易采取极端手段………我建议您在他成年之前,不要试图让他与人亲近。”

  “那我呢?”梁则行沉声问,“我作为他的父亲,我应该可以………”

  “不,”心理医生叹了口气,“其实您才是最大的问题。”

  “患者越在乎谁,越喜欢谁,就越容易围绕这个人的一切变得过分多疑、敏感。”

  “您难道没有发现吗?”

  “猫咪不止您一个人摸过,为什么之前患者能够保持理智,这次却失控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患者的占有欲不是针对猫咪的,而是针对您的。”

  “也许正是因为患者觉得猫咪分走了父亲的爱,所以才………”

  “别说了,”梁则行抚摸过年糕的手微微发颤,“我明白了。”

  他用力地闭上眼睛,哑声道:“这简直……简直是,”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那天,梁则行的脑海里都会冒出那两个字。

  “荒唐。”

  .

  “我不需要了解你,”梁则行喉结微动,睁开眼,那里面一片冷厉,“你怎么样我也不关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我说过的,别给我添麻烦。”

  梁渡扯了扯嘴角:“我知道,可他只是我的朋友。”

  “你现在没有资格交朋友。”

  “凭什么?”

  “你问凭什么……”梁则行讽刺地笑了笑,俯身凑近梁渡,手指从侧面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就凭你——”

  那个当年在保姆面前维护孩子的父亲,如今却只能近乎残酷地说:

  “这里不正常啊。”

  “所以你没办法过普通人的生活,没办法像他们一样交朋友,谈感情。

  “江可舒已经是我能容忍你的极限了,别得寸进尺,明白了吗?”

  梁渡怔忡着,低了头。

  “我明白了。”他说。

  梁则行看得很清楚,梁渡说这三个字时,眼中一掠而过的水光——

  和死寂的平静。

  .

  八月对梁渡而言无比漫长。

  那个夏天把很多东西都埋葬了,包括那段迟迟没有后续的争吵,以及梁渡还未来得及萌芽的感情。

  时间让他的伤口腐烂,腐烂到他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跟陈余南说“我们是朋友”也好,梁则行跟他说“你没资格”也罢,谎言还是真心,都随便吧。

  梁渡开学时看见陈余南已经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他能够泰然自若地从陈余南身边擦肩而过,也能够同最开始一样,礼貌又疏离地喊他班长。

  他表现得就好像………

  他们从未亲近过一样。

  那些曾经睡在一张床上,醒来后一起骑着自行车上学的日子逐渐在脑海里褪色,然后变得模糊不清。

  最后终有一天,会消失的吧。

  梁渡想。

  .

  某天课间,陈余南的周围忽然围过来好多人。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啊,陈哥!”

  众人纷纷送上自己的祝福,有人也送了礼物,陈余南从里面揪出扔下礼物就跑的张培培,问他:“你最近老躲我干什么?”

  张培培嗫嚅道:“没、没有啊。”

  “那你跑什么?”

  “……我尿急。”

  “啧,去吧,”许是人多,陈余南没再为难他,只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今天放学先别走,等我。”

  张培培犹豫着点点头:“好。”

  那只是一个小插曲。

  梁渡却难得有些发愣,张培培准备了礼物,可自己连陈余南是什么时候生日都不知道。

  做不成朋友,但同学关系还在。

  梁渡想着,混在众人杂七杂八的声音中,轻轻说了一声:

  “生日快乐,班长。”

  “谢谢。”陈余南接过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礼物,例行公事般说道。

  其实他重复了很多句“谢谢”、“谢了”,这一句正好在梁渡说完后。

  碰巧撞上而已。

  梁渡不打算放在心上。那些人送完礼物后就和陈余南聊起来了,他学不下去,起身想出去透会气。

  然而这时,忽然有人低声八卦了一句:“陈哥,听说你谈恋爱了啊?”

  梁渡脚步一顿。

  他离得远,听不清陈余南说话,只有周围人骤起的起哄声传进耳朵里。

  “我的天,劲爆!”

  “什么时候的事啊?”

  “真的假的?”

  “…………”

  梁渡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次听到那人“啧”了一声。

  “没谈,”

  陈余南漫不经心地笑:“不过我这几天正在追,追到了告诉你们。”

  【作者有话说】:虽然这章几乎全是刀,但我已经尽量写的不是很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