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两周后,天气渐渐暖了,学校樱花园的花开满枝头,有些已经飘落,风一吹过就会有漂亮的樱花雨,引得不少情侣驻足约会。
路行舟也出现在樱花园,站在一棵樱花树下,专注画着画。
其实路行舟并不是十分热衷画画,他没有专业的作画工具,只有简单的纸和笔。
看到喜欢的画面就随手画下来,这是他的习惯,从小时候一直持续到现在。
今天路行舟也是无意路过这里,走在樱花树下,抬头向上看,樱花花瓣旋转着飘落在他鼻尖,有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打开了另一种欣赏樱花的角度,于是才手痒开始画的。
这边动笔不久,就听到一声相机的咔嚓声,好像离得很近。
樱花园里到处都是拍照的人,这声音倒也不奇怪,可是路行舟还是停了动作,侧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却没有看到什么人。
路行舟咬咬唇,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他画画很快,不追求细节,一支笔上上下下滑动着,很快画完了。
他抬头动动脖子,将画本收好,刚一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到了他眼前。
“学长好。”江归咧着嘴角,笑得开心。
两个多月没见,这个人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般阳光开朗的样子。
路行舟只愣了一瞬,才没好气回道,“叫什么学长。”
“不喜欢这样叫你啊?”江归凑近,“那我还叫你行舟。”
路行舟侧头,躲过他过近的脸。
于是江归看到的就是一截白净的脖颈和圆润的耳垂,他悄悄咽口水,道,“行舟在这里干吗?”
“没干吗。”路行舟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耳侧,只能后退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江归明明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的语言、动作、眼神,又让人觉得,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路行舟抬腿就走,不愿意继续跟他待在一起。
“行舟,这么久没见,你也不想我吗?”江归紧跟其后,说出的话仿佛还在他的耳畔。
“谁他妈想你。”路行舟开始提速。
“我想你。”这三个字很轻,路行舟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我想你。”又一句更加清晰的三个字传到他耳内。
路行舟顿住,回头瞪着笑得开心的江归,“你他妈有病吧?这话能不能别对着我说。”
“哈哈。”江归笑意更盛。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面对面站着,在两侧都是樱花的街道上,不时引得女生侧目。
尤其是此时江归爽朗的笑声,吸引了不少周围人的目光。
路行舟从来没觉得这般无力过,他再次剜了一眼江归,转身向前走。
只是,江归却像个牛皮糖一样紧紧黏着他,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路行舟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晚上两个人吃饭的时候,江归得意地从包里拿出个东西,放在他眼前。
“登登登登,你瞧这是什么?”
路行舟已经看到了,那是个驾驶证,他翻开驾驶证内页,看到江归的信息。
他的生日,他的住址,他的身份证号,全部一目了然。
“你……还没过18岁生日?”路行舟惊讶。
“哎呀,过完元旦,就是18岁了嘛。”
“你去年就告诉我,你18岁了。”
“那去年虚岁不就是18岁了嘛。”
“你,怎么这么小……”路行舟的这句话声音很轻,他真的没想到,江归的生日在6月3日,他现在居然还不到18岁。
也就是说,还有四个月,他才算成年。
也就是说,江归比他,整整小了5岁。
“我不小了。”江归似是不满路行舟说他小,噘着嘴道。
见路行舟愣愣的,继续说,“你带我赛车之后,我就开始准备考驾照了,我放假那段时间一直在练习呢,哎呀,现在我终于拿到手里了,快吧,哈哈,我以后就能和你一起上路了。”
“还有啊,我爸也同意给我买车了,你陪我去选一辆呗。”
“行舟,行舟?”江归伸手在路行舟眼前晃,终于让他回了神。
“什么?”
“过两天周末了,陪我去选车。”
“哦。”路行舟刚答应,心一沉,问道,“你爸妈也去吗?”
“他们不去。”江归道,“我妈才不管我呢,我爸倒是操心得紧,不过我答应他了,我要是驾照扣6分以上,车就还他,以后都不开了,他这才答应。”
“你说他过不过分,驾照给我12分,他就给我6分,而且人驾照就算吊销了,还能再考呢,他倒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唉。”
“不过,这买什么车嘛,他倒是没多大要求,什么都行,嘿嘿。”
江归唠唠叨叨说着,看着路行舟又走神,“行舟,行舟?你怎么了?没休息好吗?”
江归担忧地望着他。
“没事。”路行舟摇头,“没事。”
“哦,来吃这个。”江归将刚上的酿豆腐推过去,他已经知道了路行舟的口味,这个他一定爱吃。
路行舟手里还握着驾驶证,没有动。
“行舟?”江归指了指被他捏皱的驾驶证,“这个,还我?”
“哦。”路行舟赶紧甩了过去。
江归握在手里,感觉到上面的湿意。
周末,路行舟陪江归去了车展,在喧闹的展厅中,两人走得极近,因为稍远一些就会听不清楚对方说的话。
路行舟是故意想要套出更多关于江衍升的事,而江归却是故意在这个场合贴近路行舟。
二人两侧就是豪车与美女,却是无人关心。
“我爸是孤儿,家里没有背景,啥也不是,全靠他自己打拼,哦,我妈也没有背景,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打我记事起,他们俩就一个赛一个忙,我妈尤其甚,我爸还好一些,本来,大学我说搬出来住,他们还不同意,呵,这我搬出来后,他们都没来看过我,说不定背地里很高兴来着。”
“不过,今年过年的时候,倒是都好好在家过了个年,嘿嘿,我记得之前好多年,他们连过年都在忙工作,把我丢在家里,唉。”
说到这里,江归不自觉握住路行舟的手腕,像是在寻求安全感。
路行舟听得认真,倒是没特别在意。
“你爸妈,都是本地人吗?”
“嗯,是啊。”江归点头,手渐渐向下滑。
“他们结婚多少年了?”
“啊?我想想啊。”江归停顿,手却没停顿,顺着路行舟的手腕滑到手心,握住。
感觉到手中的手一僵,江归赶紧道,“啊,想起来了,就十九年了吧,反正他们结婚后就有了我,嘿嘿。”
路行舟的手还僵硬着,不只是手,他连身体都僵硬了。
江归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以为是路行舟排斥他的手,却还是横了心用力握紧。
“行舟,你呢,你还没告诉过我,你老家是哪里的?你父母呢?嗯?”
路行舟的脸刹那间变得冰冷,手心也凉了几分,“我爸死了。”
“哦,对不起。”江归顿住,面露尴尬。
“你还买不买车了?”路行舟开始不耐烦,想要避开江归,这才发现手被他握着,赶紧用力甩开。
“啊,买,买。”江归挠挠头,无奈,又惹他不高兴了,谁让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选车的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了解性能、配置、价格,再逐一对比,非常消耗心力。
本来看中了一款还不错的车,结果销售员状似无意的一句客套话,说“两位是兄弟吗?长得有些像呢。”就这一句话,就让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路行舟掉头就走,江归紧追不舍。
得,车没定下来,路行舟还生气了。
江归赶紧哄。
先是开玩笑道,“怎么了,这么生气啊,不想跟我长得像?”
路行舟依旧头也不回。
后是坚定道,“咱俩不像,一点都不像才对嘛。”
他继续絮叨着,“哦我知道了,你是生气她说你大是不是,哈哈,这你也不用生气,在我心里,你永远18,好不好。”
“不气啦不气啦,我们不买了,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吃鱼好不好?我知道你爱吃鱼,吃糖醋鱼吧?嘿嘿,我也想吃了。”
虽然江归也不喜欢别人把他和路行舟认作兄弟,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路行舟会那么生气,是不是说明,他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呢。
江归控制不住嘴角,虽然句句在劝解安慰路行舟,但是他的脸却一直在笑,怎么藏都藏不住。
那之后,路行舟却再也不愿和江归一起去看车了。
江归只能作罢,但是车,到底还是买了。
一日,江归开着阿斯顿·马丁,停在了路行舟宿舍楼下。
“操。”路行舟看到骚包的红色,只有一个感叹词。
江归乐呵呵地拉着他上车,“我带你去兜风。”
路行舟无意问道,“你爸让你买这样的车吗?”
“我说了,他不管的。”江归加大了引擎,满意听到轰鸣声。
“价格,他也不管吗?”路行舟记得,江衍升的车也只是辉腾而已。
“嗐,这车比我预想的已经低不少了,他肯定不介意。”江归无所谓地耸肩。
路行舟一顿,僵硬得靠紧了座背不吭声。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江衍升给了他二十三年的开销,都比不上江归的一辆车。
呵呵。
知道得越多,心里越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