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克斯教授和安瑞雅走在两位学生身后,一众人俱缄默不语,深夜的山林静得诡怪,令人胆战心惊。

  在见到德姆斯特朗城堡中微弱的亮光后,埃克斯忍不住在她耳畔抱怨:“所以,他们是在湖里谈恋爱?”

  瞧瞧那两个巫师埋头疾步猛冲的样子,哪里像是在谈恋爱?

  不过,安瑞雅认为湖底发生的尴尬事件多半属于学生隐私,就算他们偷偷拿了埃克斯的腮囊草,她也不能把事情朝对方和盘托出。

  “湖底太暗了,我没有任何深潜经验,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埃克斯皱眉眯眼,欲言又止,半晌又说道:“你上岸的时间可卡得真准。”

  “过奖。”安瑞雅露出一口白牙,“运气好而已。”

  埃克斯教授识相地闭上嘴巴,不再追问。

  路德维希·齐默尔曼独自冲在最前,赫达似乎被伤透了心,脚步越变越慢,逐渐与两位教职工同排并行。

  女巫低垂着头,一身华丽的纱衣被校服外袍盖在里面,拖尾被一路杂草弄得凌乱赃污。

  安瑞雅发现她的肩膀正上下颤抖着,虽然没听到声音,但她怀疑赫达正在抽泣。

  毕业前精心准备的告白被齐默尔曼无声地拒绝了,她想必是伤心至极,与恋情结果相比,被舍监抓住罚劳动服务这种小事根本算不上什么。

  安瑞雅琢磨着想办法安慰安慰她,却又见赫达顶着双赤红的眼睛抬起头来:她仰着下巴,两颊紧绷,好像是在看远处的齐默尔曼,又好像是在瞧山脚下的城堡。

  这位女巫脸上只见气愤,唯独眼角的红透出些难言的委屈。

  安瑞雅有些后悔选择下到湖底,应该让埃克斯去办的,这位教授看上去比自己更不解风情,或许不会感觉尴尬。

  她用余光打量了会儿赫达的脸,又怕自己的目光会引起对方的注意,迅速垂头看路,其间瞥见她攥地死紧的双手,那手中的魔杖几乎要被折断。

  回城堡的速度不比上山时的慢,转眼就到了德姆斯特朗里。

  埃克斯亦步亦趋地跟在安瑞雅的身后,直到把齐默尔曼与赫达分别送回寝室。

  长时间漫步山野已使他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即使走廊中的蜡烛全灭,安瑞雅也依然能将四周看得一清二楚。

  “发生了什么?他们居然比我还要生气。”

  偷盗教授藏品、夜游溜出城堡深潜......这些种种叠加在一起,如果不是两人临近毕业,连年禁闭都是有可能的。

  “我以为教授您会对这类事情毫不在意。过程并不重要不是吗?他们会去您那里劳动服务,一整个学期任您支使。”见他想追根究底,安瑞雅仍选择保守秘密。

  她还心疼自己那被缩短了的睡眠时间,归心似箭,“夜深了,晚安,埃克斯教授。”

  埃克斯的上唇抽动了一下,他见安瑞雅在道别后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拐角的楼梯,快走两步,“我的办公室也在上面。”

  安瑞雅有些疲惫,她不想再用‘能与您同路是我的荣幸’这类话去附和他,索性闭着嘴,朝他挤出个假笑。

  但草药学教授却不这么想,他似乎早有话想对她说。

  “还没化冰时,我去湖边移植了曼德拉草。”

  “嗯哼?”

  这话题多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刚好碰见你和伏德摩尔特教授一起。”

  “...我们一起回的城堡。”

  “想必,你今年的冬假过得十分愉快。”

  埃克斯好像是留在城堡里过的圣诞,伏德摩尔特也没请他去自己的宴会...

  安瑞雅发现自己的脑子变得懒惰起来,在困顿的情况下,她无法花心思去细究对方这番言谈的深意。

  “不算好也算不上糟糕。”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了,埃克斯教授,如果有什么话还是留到哪天的餐桌上聊吧,希望您明日上课时还能保持活力。”

  “晚安。”

  埃克斯停住脚步,他不再朝前送她。

  只不过是一段楼梯罢了,总有走到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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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瑞雅连轴转的舍监生活与走上正轨的魔法学习不断挤压着她的睡眠时间,但奇怪的是:在不借助魔药的情况下,她依然能维持高度的清醒。

  芮娅·安身体的健康情况从长眠后醒来就开始不断好转,与此同时,她的魔法也一日千里般地进步着——那更像是恢复,而不是练习后的逐渐熟练。

  这是或许个不错的消息,当安瑞雅确定自己的意识仍完整地霸占着这具身体之后,她如此觉得。

  她甚至开始盘算着与这届学生一起参加‘newts’考试,捋清大部分理论知识后,又去图书馆借阅了两本魔药操作手册回办公室慢慢阅读。

  城堡的小精灵奇奇给她准备了一套魔药工具,坩埚从大到小各个型号,与炉子一起占据了办公室的一角。

  因齐默尔曼与赫达两个巫师盗窃腮囊草夜游的行为严重挑战了校规的权威,温妮特校长特意为此在礼堂强调了禁令,并且增派学生会员值守在高山湖泊边,唯恐出现溺水事件。

  虽然没对两位违反校规者指名道姓,但巫师们都已心照不宣——不过没人知道他们是去黑湖里干嘛,只当这对情侣已经结成。

  安瑞雅以为她的惩罚足够让事情在自己这边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劳动服务交给了埃克斯,批评处理由校长全权负责。

  她正架起坩埚熬着缓和剂,门外却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安女士...请问您在办公室吗?”

  作为舍监,除了不请自来的‘邻居’伏德摩尔特教授,很少有巫师会拜访她的办公室。

  安瑞雅耐着性子等待药剂在搅拌时变幻颜色,最后一圈结束,挈着坩埚柄将药剂离火,才转身去应门。

  “安女士。”路德维希·齐默尔曼在见到办公室门敞开后再次问候道,“您好。”

  “你最好有打扰我的理由,齐默尔曼先生。”

  她急促地眨眨眼,久盯坩埚导致的干涩令她下意识这么做。

  “是、是的。”

  齐默尔曼结巴起来,一个简单的单词被他在犹豫中拖长,面前的女巫远比他在幽灵船上见到时要有气势得多。

  安瑞雅扶着漆木门框上下打量着路德维希,他的左手还带着一只龙皮手套,想是刚从埃克斯那里劳动服务回来。

  “进来吧。”

  齐默尔曼也不客气,他随手关上房门左右打量,刚想在墙边的沙发上坐下,又认为自己的行为过于自作主张、不太礼貌。

  “坐吧,我没必要体罚你不是吗?”

  “你在熬魔药?”

  在路德维希沉入沙发之后,安瑞雅很顺利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她用指甲一下下敲击着办公桌面:“所以?你说的有事就是来找我聊天?”

  “哦,不、当然不是这样。”他被女巫的眼神盯得发慌,齐默尔曼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对视,除开赫达、这还是第一次。

  “再不进入正题我会把你轰出去,齐默尔曼先生,虽然我不是城堡里的教授,但你得尊重我。”

  “是、是。”他挠了挠头,“谢谢你没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哦...别!我的意思是,您能让我去别的地方劳动服务吗,只要不和赫达在一起。”齐默尔曼双手交叠,他这才发现自己仍戴着龙皮手套。

  “你去向埃克斯教授申请,你们偷的可不是我的腮囊草。”

  “教授让我找您,劳动服务是您罚的。”齐默尔曼脱下手套,又把自己的头发折腾地乱糟糟的,“干什么都行,我甚至能去清理山里的鹿粪便。”

  “我管不了,你得直接去找校长。”

  “她不管这些事情,我甚至进不去校长办公室的大门。”

  齐默尔曼看上去是真不想和赫达一块儿劳动服务,他委屈得双颊通红,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

  安瑞雅清楚自己不够资格当一名心理导师,但人就是这样:指点别人感情时才最清醒。

  “别那么软弱,齐默尔曼先生,你甚至没给她一个回答。”她倒是能理解赫达在格斗课上对自己那尖锐的态度了,“准备水下的那些是需要勇气的,你们一起去偷的腮囊草?”

  “不...她偷的,然后约我半夜见面。”

  “哼。”安瑞雅怪笑一声,“你都愿意大半夜陪人家深潜了,给个答案那么困难吗?”

  “我就是...不能。”齐默尔曼扯着自己的耳朵,“很难解释。”

  “爱莫能助,齐默尔曼先生。”

  安瑞雅把人从办公室请了出去,可怜的男巫憋出一身汗,看来是真在告白的事情上为难许久。

  齐默尔曼垂头丧气地出门,没来得及心灰意冷,就被走廊的伏德摩尔特教授拦下。

  他或许是来找安瑞雅的,对路德维希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怎么解决你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