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我?”

  朝凪怔怔看着面前“人”,睁大的眼睛里逐渐蓄起水光。

  “你为什么……会记得我啊?”

  少女的声音轻轻,带着不可置信和悲伤。

  这里不是平行世界吗?

  一个没有她的平行世界。

  飘在空中的甚尔斜着眼摸了摸下巴:“大概因为我比较聪明?”

  即使是眼中带泪朝凪也还是笑了出来。

  “是是是,就你聪明。”

  无论怎样,甚尔还记得她就足够令人开心了。

  她曾经想象过很多次重新见到甚尔时的情景,或许她会很丢脸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而他在对面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少女;或许她会高兴地告诉他禅院家已经不在了的消息,而他会淡淡地应一声然后问她是谁;更或者,她只会在远处看着他和他的妻儿开心幸福地一起逛街而不敢上前。

  此刻他们已经生死相隔,他的妻子已经去世,而她也尚未完成自己的目标。

  但在这样不幸的见面时,她却感到幸运。

  他记得她。

  他就是那个甚尔。

  朝凪现在暂时不想去深究为什么,反正她做的决定不会改变。

  “朝凪,你在和谁说话?”

  夏油杰看着少女的视线聚焦在一片空气,无论是神态还是话语都明显是在和他们看不见的某个人对话。

  他的同学该不会是能看见鬼的谜一样的黑道美少女设定吧?再看看他的另一个同学——拥有六眼的世家大族最强咒术师。哦,还剩下一个稀有的外放反转术式的拥有者。

  你们这样显得他在当中很像个普通人啊喂!

  然后他就看见少女的视线转向他,笑了笑,温柔地说道:

  “跟那个把你和悟狠狠打趴下的男人。”

  哦,那个男人啊……等等?那个男人?!

  他不是已经被悟杀死了吗?而且为什么她好像跟这人很熟的样子?

  就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一样,朝凪用手指抵着下巴,看似在认真思考的样子说道:

  “唔,其实我和他也不是很熟啦,简单来说——他是我爸。”

  其余人:

  天内理子:这叫不是很熟?!

  家入硝子:md刚才该出去抽烟的

  夏油杰:他两长得也不像啊?但这么说悟岂不是——

  五条悟:我杀我岳父?!

  甚尔反而只是撇了撇嘴:“别瞎说,虽然你母亲很漂亮,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完全忽视甚尔的话,朝凪怀着一种恶趣味的想法向其他人无辜地眨了眨眼,说:“我也没想到十多年没见了,再见时他却已经——”

  虽然夏油杰很讨厌那个男人,但朝凪这话一说,他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了五条悟。

  这是要进入与杀父仇人的虐恋情深情节吗?

  五条悟此刻很懵。

  他在跟那个男人对战的时候,六眼完全没看出来他和小朝凪有什么关联啊?

  而且她之前问他那个打伤自己的男人是不是死了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洋洋得意地说——“当然啊,半边身体都轰掉了呢”。

  哦——怪不得小朝凪当时并没有温柔地笑着夸奖他呢。

  他还没到手的女朋友是不是要飞了?

  欣赏够了众人一言难尽的脸色,朝凪这才慢悠悠道:“不过不是我亲生父亲,只是小时候带过我一段时间。”

  说完她暗暗看了眼旁边已经开始逐渐透明的灵魂,心知时间已经不多了。

  于是在众人还没来得松一口气时,就见少女轻快地一合掌,笑意盈盈地问:

  “那么有谁想见见灵魂吗?”

  一刹那的安静。

  五条悟第一个兴奋地回答:“我我我!”

  夏油杰也跟着说:“灵魂吗,我倒是蛮感兴趣的。”

  家入硝子闭着眼皱了皱眉:“我可不感兴趣。”

  病床上的天内理子沉默了一会,小声开口:“朝凪小姐能看见逝者的灵魂吗,那……”

  朝凪也跟着沉默了一下,语气轻柔:“如果没有意外,灵魂都会在人死去一段时间后自动消散,所以我没法看到你的父母,对不起。”

  “朝凪小姐不用道歉,没什么的!反正也只是不记得的人而已啦!”

  被这样认真安慰了的理子反倒是不知所措起来,朝凪小姐这么温柔这么好,明明不是她的错居然还向自己道歉什么的……

  朝凪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摸了摸激动的少女的头顶。

  在理子逐渐安静下来之后朝她笑了笑:“我已经跟黑井小姐通过话了,她一会儿就来。”

  之后又朝着旁边的家入硝子说:“那就拜托硝子再照顾一下她可以吗?”

  家入硝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知道了。”

  “谢谢。”朝凪笑着道完谢,用眼神示意五条悟和夏油杰跟上,自己率先朝外走去。

  ————

  明月初升,月光透过偌大的落地窗洒落进来,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着动画片,窝在沙发上的青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喂太宰,中也快回来了,有话就说,别站在窗边凹造型了。”

  自从太宰治否定了乱步提出的该逃的推断,就一直站在窗边,美其名曰看月升,但乱步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根本只是站在那里发呆!

  背对着他的黑发少年帅气地一甩披风,在月光的映照下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有一种病态的脆弱感。

  太宰治用一种闲聊玩笑的语气开口问他:

  “乱步,你相信神明吗?”

  江户川乱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转头看向那个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的人。他难得认真的地睁开双眼仔细打量了一遍太宰治。

  “喂喂,你这种仿佛把人全都看透的眼神真的很令人不适啊。”

  “你的样子可没有任何不适,除非你非要把身体放松、瞳孔正常、以受力点最轻的方式靠在窗户上称作不适的话。”

  “哇,乱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吐槽了?”

  乱步朝他投了个无语的眼神,这么多年了跟太宰治和朝凪还有中也那个暴脾气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不会吐槽啊。

  不过这次,他确实没看出什么来。

  准确的说,他只能看出关于太宰治的部分。比如他做了什么、他的动机和他的目的。

  “我说名侦探大人,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

  朝凪三人来到一片较为空旷的地带,也就是下午五条悟用苍直接轰成了一片平地的地方。

  朝凪环顾了一下四周,感慨道:“五条家确实挺有钱的。”

  一下子夷平这么大范围的建筑,赔偿款肯定很贵吧。

  “嗯,我家确实挺有钱的。”

  毫不知谦虚为何物的大少爷双手交叉在脑后,以一种巡视领地的姿态看了看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是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她不是在夸你有钱啊……”

  夏油杰觉得自己仿佛领悟了什么,只要跟这两人在一起,他就会变成其中唯一一个正常人?

  虽然其实是被迫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发出了跟他相同的吐槽。

  “五条家确实蛮有钱的,只是可惜没有愿意出钱养我。不过五条悟这小子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甚尔体格健壮的灵魂绕着五条悟飘了一圈,得出这样的结论。

  “怎么,搜集的资料上没写悟的性格吗?”

  其他两人很快反应过来朝凪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五条悟还是好奇地出声询问:“我什么性格?”

  他当然听不见甚尔的回答,但他看见小朝凪扑哧笑了出来。

  那个男人一定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小朝凪,他说了什么?”

  “他说,资料上只看得出来你是一只会自恋舔毛的臭屁猫,没写你可能智商有问题啊。”

  “哈?!他凭什么这么说?”

  夏油杰拍了拍炸毛了之后更像了的五条悟,安慰道:“没事,他肯定是瞎说的……噗哧。”

  “杰你好歹忍住别笑出来啊!”

  最后以朝凪的单方面说正事的语气终结这场闹剧。

  她抬头看了看月亮。今晚是满月之夜,连月光都仿佛比平时更加明亮。

  “我记得悟和夏油马上就要申特级了吧?”

  少女站在两人对面,转头看向他们,明明还是经常挂在脸上的温柔笑意,但却在此刻掺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带你们提前见见咒术的顶点吧。”

  “领域展开——”

  左手小指上的指环开始疯狂转动,源源不断的咒力从中涌现,在少女周围凝聚。

  “三途川。”

  很难说清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禁锢住动弹不得,连呼吸都不被允许。

  但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下一瞬,他们已经置身于领域之中。

  红。

  漫天遍野的红色。

  这是每个人看清这片领域之后最直观的感受。

  这是,花海?

  五条悟看了看脚边的摇曳生姿的花朵,扬起一抹笑。

  彼岸花吗?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意外地跟小朝凪很配呢。

  跟五条悟还在悠闲地欣赏花朵不同,夏油杰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个男人。

  虽然跟下午相比现在的他看起来更——虚幻?

  这就是灵魂看起来的样子吗?

  嗯——?!朝凪怎么看上去也有点虚幻?

  夏油杰连忙去看五条悟,发现对方同样有种不真实感。

  不会吧?

  他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好的,果然是这样。

  “所以小朝凪你的领域是把我们都灵魂化?”

  五条悟试着用了用咒力,新奇地感受着。

  “这也算攻击吗?”

  朝凪站在他们中间,俯下身摘了朵花,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紧接着她头也没回地说了句:“悟你摘了会死的。”

  五条悟遗憾地收回手,还十分留恋地看着那朵花。

  那可是他用六眼选出来开得最灿烂最好看的一朵!

  朝凪把手上的话递给甚尔。

  甚尔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而是问她:“这是什么?”

  少女无辜地笑了笑:“彼岸花啊,学名红色石蒜?”

  “石蒜听起来像一种菜诶。”五条悟在不远处试图加入对话。

  甚尔还是没有伸手,只是看着朝凪再问了一遍:

  “这是什么?”

  朝凪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

  “你又为什么非要知道呢?”

  甚尔没有回答,而是仔细端详了她两秒,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发现你现在经常笑得很丑,虽然小时候笑得像个傻子,但至少比现在看起来顺眼一些?”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

  朝凪只是轻飘飘地一句话带过了,伸出的手也收回放在身侧。

  一片沉默中,夏油杰注意到五条悟正打算开口,就猜到他很有可能会说点类似于“今天天气真好”的猪话,于是明智地上前一步捂住了这人的嘴。

  虽然有无下限,但这个动作还是成功制止了某直男的ky发言。

  甚尔突然叹了口气,他看着面前与梦里笑盈盈的小女孩相去甚远的神色冷淡的少女,那低垂的睫羽投下的淡淡阴影显出一种脆弱而执拗的神采。

  这点倒是和梦里一模一样。

  “惠、不,现在该叫朝凪了,就连我这种没上过学的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嗯。”

  “而且我没什么留恋的了,新买的赛马券已经开奖了,儿子已经卖到了禅院家,杀人也杀够了。”

  “嗯——嗯?!!!”朝凪睁大了眼睛,“什么叫儿子已经卖到了禅院家?你把惠惠卖了?”

  “啊,看来你已经见过他了,他也和你一样是个不可爱的小孩。”

  甚尔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惠惠明明很可爱!而且——就算你没文化也该知道人口买卖是犯法的啊!”

  朝凪看他的眼神痛心疾首,仿佛在看一个因为没读过书而误入违法道路的失足少女。

  “甚尔啊,有空多读点书吧。这种生意我们黑手党都不做的啊!”

  “什么黑手党?你不是咒术师吗?”

  “这两样又不冲突。我是港黑现任干部好不好?”

  朝凪说这话时带着一种向老父亲炫耀自己成就的骄傲。

  甚尔沉默了一下,问:“黑手党……是不是很赚钱?”

  “算是吧,我现在大部分财产都是兄长在管理,自己也就有个百八十万?”

  “那我觉得这个世界我可以再留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