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聆音没有想过, 自己会比林眷更先想起来第九世。林眷都没有翻开过结缘书的那一页,她比她先看到了。
虽然她真的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是不是真的和林眷的结缘书能够达成一致。
毕竟在不同的视角,她们看待故事的感官不尽相同。有时候林眷世界里的苦情故事,只不过是简聆音人生起飞的一个铺垫而已。
她在简念念的大力摇晃里看向她的第九世。
这一世她是富商家的小姐, 家中长辈附庸风雅, 教导她女子要温柔恭谨, 但是她偏偏向往外面的世界。简聆音在花灯节偷偷出来玩, 看到了耍猴艺人林眷。
花灯节的街上是有很多手艺人的, 林眷只是新人,又莽撞张狂,很快就被排挤到了边边角角没人看的地方蹲着。
简聆音记得很清楚, 她当时跟照顾自己的奶娘走散了,绕着绕着就从摩肩接踵的主街走到了阴暗昏惑的小巷子里。相逢时候, 并不美好, 林眷被其他手艺人找来的混混按在地上打,猴子都从笼子里面蹦出来了。
简聆音躲在犄角旮旯里, 猴子蹦蹦跶跶地跑到她面前,蹲下来了。
简聆音犹疑地伸出了手, 收到良好驯化的小猴子蹦进了她的怀里,她抱着金丝小猴, 探出一个系着粉色丝绦的脑袋, 看林眷被打得鼻青脸肿, 发出隐忍的惨叫。
那个场面真的惨的一批。简聆音听着都觉得好痛好痛。
可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实在是没有解救林眷的能力,眼看着林眷快要被打死了, 简聆音只好抱着小猴子往外面跑,想要找找有没有帮手。
然后果不其然, 她被发现了,被小混混揪着袖子扯过来,被甩到林眷身边,近得能闻得见她身上的血味儿。
简聆音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抱着猴子缩在林眷旁边发抖。
这下完了,原本她这次就是偷偷出来玩的,奶娘宠着她又不放心她,所以才跟着出来。现在她不仅和奶娘走散了,还被小混混困在巷子里。
家里那么注重女孩子的名节,要是知道了这种事儿,不知道要怎么罚她和奶娘了。
而且也没有人来救她们……
小混混以为她抱着猴子是林眷的同伙还是小相好,非得要羞辱她,摸着她的脸说她小美人亲一口。简聆音紧闭着眼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她这回清白被毁,肯定是要被家里浸猪笼了!
然后她怀里的金丝小猴伸出手来就是一爪子,挠在了小混混的脸上。
简聆音一瞬间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整个人后背发凉。她要是早知道这个猴子挠人这么狠,她根本不敢抱它。
小混混被一爪子挠瞎了眼,旁边被打的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林眷翻身就是一个鲤鱼打挺,抓着简聆音的手撒腿就跑。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常逛个后花园都得坐下来休息三回的简小姐发现,自己刚刚对林眷快要被打死了的担忧纯属多余,林眷跑起来就像是一阵风,而她跑起来就是家里三岁小孩玩的摇摇木马。
她全靠林眷扯着跑。
好不容易停下来了,她眼冒金星,嗓子眼儿里全是血腥气,怀里抱着的猴子嫌弃她力道太紧了,正发出难听的吱吱声。
简聆音抬头看向林眷,她气息虽然快,但是很规律,完全可以再跑个十里地的样子。
简小姐怀疑如果不是她横插一脚进来,对方可能还不会这么吃力。简聆音朴素的善恶观告诉她,这是个好人。
结果好人冷漠地伸出手:“猴子还我。”
哦……
什么好人,原来全是为了猴子。
简聆音把猴子还给林眷,因为狂奔而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她们绕着巷子跑到了城东。她们这座城有一条自西向东流的大河,花灯节最热闹的地方在城西,游人们在上游放花灯祈福,她们在下游看到了很多搁浅的花灯。
简聆音一直很向往放花灯,但是家里管得严,不叫她出门。今夜如果不是碰到林眷这档子事儿的话,她原本也是可以放一只花灯的。
想到这儿她就委屈!简聆音转头问耍猴人:“你想一起放花灯吗?”
“放花灯是糊弄小孩儿的。”林眷牵着猴子,嗤笑道,“你许的愿望,早晚都会搁浅在岸边。最后花灯被人捡起来,回收利用,你的愿望就被揉吧揉吧丢掉了。还以为多浪漫呢?”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话,如果让冷面大美女来讲,一定非常酷。但是林眷已经被打成猪头了,这种酷里就多了一丝丝滑稽。
“何必那么较真呢?你就没有愿望吗?”
林眷看了眼自己的猴子:“我有,我想有人喜欢我的猴子,和我的表演。”
“那你给我表演吧,我还没看过耍猴的呢!”
简小姐的世界里,都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下九流是什么?她在遇见林眷之前,只以为耍猴这种事儿都存在于话本中。
林眷伸手:“你先给钱。”
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给钱结账这种事儿都是交给下人做的,所以钱袋在奶娘那里。她没有钱,只有头上一个小钗是银子的,她想也没想,拔下来送给了林眷。
“快点快点。”
林眷也没见过这种傻大款,收下来给猴子打了个手势,金丝小猴对于开工干活似乎有点不耐烦,勉勉强强给简聆音跳了个舞。
简聆音给的银钗够小猴跳一天的舞了,可是要么说是傻大款呢,她完全没这个概念,以为跳一支舞就已经很厉害了,坐在一边特别捧场的鼓掌鼓了半天,猴子都有点无所适从了。
林眷有点怜悯她这副傻样儿:“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简聆音看着满江花灯,广袖一挥:“我想要振兴家业!我想要简家成为城里最富庶的商贾,我要我们家的酒,卖遍全国。”
虽然她实在不是做生意那块料,但她的愿望实现了。
当年她被家里人按着头要婚嫁,嫁出去就不能继承家业了,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林眷带着银钗来敲门,说她与简聆音情投意合,并有银钗为定情信物,她也愿意嫁进简家。
她俩一拍即合成了亲。在林眷的帮助下,简聆音战胜一众想要侵吞家业的极品亲戚,成为了简家的当家人,她们一起酿酒卖酒做生意,小日子过的不亦乐乎。
然后简聆音就发现林眷帮她整治极品亲戚的手段越来越凶狠了。咱就是说,不用非得把人弄死那么可怕吧?
她跟林眷委婉反应,林眷对此毫无反应。她不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对待这种无赖,就应该下重手整治,而不是磨磨唧唧,跟他们讲道理。
而且简聆音虽然是名义上的家主,实际上却并不管事。简小姐的处世之道还是太温柔了,但是做生意温柔怎么能够,还是要杀伐果决才是。
于是慢慢的,真正掌权说话的人变成了林眷。
当初下九流的耍猴人,现在已经能够执掌城里最大的酒坊了,有些人明里不敢说什么,暗地里却总说要不是她缠上了简聆音,哪里有这么好的命呢?
简聆音身边也总有人劝她不要太过宽纵林眷,她终究只不过是一个下九流外人。就连她的奶娘也说,林眷这种下九流的人,对她示好根本就是想要侵吞她的家产。
她倒是不觉得林眷会背叛她,她就是单纯觉得林眷太疯了,她们的行为逻辑都不太相同。
而且当初酒坊需要扩张,阿眷这个刚强的性子还是可以的,但是现在她们已经成为最大的酒坊了,林眷还是这样不依不饶,一分不让,实在是太容易树敌了。
她俩因为经营理念的事儿吵了好几次,一个想要稳扎稳打,一个想要高歌猛进。
最后林眷冷着脸问她:“当初不是你说要振兴家业吗?如今这样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你是不是就是觉得,因为我是下九流出身,所以我做什么都不对?”
曾经有多恩爱,后来闹翻脸就有多难堪,
林眷带着她的一部分酒坊跟她签了和离书,对于简聆音来说,这只不过是她开挂人生的开始。
她说要让简家成为全城最厉害的商贾,就要成为最厉害的商贾!林眷带着最值钱的酒坊走了,大家都看简聆音笑话,简聆音上手打脸跳脚极品亲戚,振兴酒坊再度打脸想要看热闹的商业对手,最后打败林眷,走上人生巅峰。
后来她承认,林眷有些想法是对的。
但是林眷已经杳无踪迹了,只剩下城中的一个传说,当年有个下九流的耍猴人攀附上了如今的简家家主,想要侵吞人家的家产,还想要害死人家的族亲,都是简小姐良善,才任由这女人坑了她好几座酒坊。好在最后和离了,果然没有这个恶毒女人搅和,简家才能越做越强。
简聆音已不知道当初河边问她愿望的那个女人去了哪里。她的爽文人生一路升级开挂,外人看来总是风光无限,如若最后她有什么遗憾,大约是好奇林眷后来怎么样了。
仍旧带着一只小猴子各处流浪吗?
沧海一刹,简聆音回过神来,简念念还在晃荡她,她按住吵闹的幼崽,忽然很想冲出去问问林眷。
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简聆音最终没有,因为简念念再不哄就要哭出来了。
为了今晚能睡个好觉,她转过头亲了一口她的崽崽。
简念念瞬间:呜呜呜,果然,我妈就是最爱我的!
争宠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