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许延声说, 脚步一抬刚想往办公室走,路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拦住了。

  许延声抬眼,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不久前他才见过这个人的脸,当时谢逐桥狼狈地躺在地上,伸手无力地求助,许延声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告诉他:“我不会救你。”

  谢逐桥此时的表情都和当时很像, 潮红的脸色泛白,眼睛湿润, 里头藏着的情绪似乎不比当时少。

  眼前的人和三年后不像,面容青涩很多,他用这样的表情看向许延声,余光又掠过身后跟着的宋承悦还有蒋行止。

  “……我。”

  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许延声,想说的话有很多, 真见到时又说不出口了。

  “……你。”

  谢逐桥有那么多的欲言又止, 许延声反而看笑了, 不知道一向直来直往的人演的哪一出, 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谢谢你。”谢逐桥盯着许延声的眼睛,企图从最不会骗人的地方找他想找的东西。

  许延声舔了舔唇, 没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宋承悦和蒋行止都在, 前台桌下还有个埋着脑袋吃瓜的前台。最优选择是找个安静的地方, 让谢逐桥把话说完, 但是谢逐桥想感谢什么呢, 许延声明明没为他做过任何事。

  “不用,”许延声因此很冷淡, “你那天不清醒,可能没有听到我的原话,我说了,我不会救你。”

  “……”

  惊天大瓜,许延声竟然认识谢逐桥,这话是什么意思?哪天?

  蒋行止和萌妹子疯狂扣消息:操操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萌妹子:……让我缓缓。

  事实上许延声确实没有救他,经纪人是他自己要打的,就算他不打,那人本来也是要走的。

  而谢逐桥迟早躺在那里,等待杨编剧过来,然后用全部的力气为自己博得出路。

  “承悦为什么在你这里?”知道许延声不想谈,谢逐桥便不提,宋承悦要和公司解约的事他也知道一点,很难说他是为了见许延声来的,还是因为许延声找了宋承悦才来的。

  许延声很恶劣,谁的隐私他都不想护着,转身把宋承悦搂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张扬的笑里像藏了冰霜,却又温和地说:“你告诉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许延声动作轻佻,姿势亲密,宋承悦轻而易举的脸红,又因为和公司解约退团对曾经的队友关系最好的谢逐桥感到愧疚,他连说话都很小声,觉得自己怎么都是错的。

  “逐桥……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没有做错。”交流对象换了,谢逐桥变得很温柔,面对许延声时的那些复杂情绪通通消失,只剩下纯粹的体贴,“你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好就行。”

  他知道许延声会对宋承悦很好,曾经他也体会过这种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谢逐桥因为做错事失去了那种好,于是如今站在许延声身边的人变成了宋承悦。

  随便换做谁,只要不是宋承悦,谢逐桥都可以去争取,不要脸也可以舔着求他也没关系,可是偏偏是宋承悦。

  如果许延声的好只能给一个人,谢逐桥做不到和一无所有的宋承悦争。

  许延声短促地笑了下,松开宋承悦,突然觉得没有意思。

  不知道谢逐桥过来干吗,也没空管:“要没事的话就走吧,别拦在我公司门口。”

  这是许延声重生后第二次见谢逐桥,可能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面太过不美好,就算想要当做上辈子的记忆不存在,把谢逐桥当成陌生人相处,许延声也做不到。

  这一次,他们仍然开了个错误的头,最好的方式就是就此结束,不要再有联系。

  谢逐桥却对许延声说:“我们能聊聊吗?”

  谢逐桥很奇怪,他用平静的眼神扫视所有人,到许延声这里就会变了模样,这样的眼神只会让许延声想到他们初见那天,并不需要被记得和回忆的日子。

  许延声厌烦、疲倦,懒得对他维持礼貌:“不能。”

  谢逐桥拦住他要走的路,无端的执着:“和那天没有关系,贵公司发的热搜帮了我,我能力有限,只能请你吃饭,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拒绝的话有很多种,通常以委婉为主,许延声的拒绝太过理所当然,别说蒋行止,连谢逐桥都没反应过来。他盯着许延声,像盯着夏天里冰箱唯一一根冰棍,声音很柔和,几乎算的上诚恳:“我只是想请你吃一顿饭。”

  “我只是不想和你吃这顿饭。”决定谢逐桥断绝来往后的第二个决定,是要努力把眼前人和上辈子的谢逐桥分开。如果是上辈子的谢逐桥说出这么可怜兮兮的话,许延声可能也会想给他摘星星摘月亮。

  气氛沉默,话已至此,如果是聪明人早该转身离开,谢逐桥根本不是聪明人,他做了太多荒唐事,愧疚不已,一心弥补:“那能请我喝杯水吗?”

  此话一出,期间一直不敢吭声的局外人,眼观鼻鼻观心,这会儿都挺震惊地看着谢逐桥,然后又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许延声,话是简单一句客套话,其中的意义却值得深思和揣摩。

  刚还想请客,这就回归本性了,许延声气笑了,彻底失去了耐心:“宋承悦你给他煮奶茶喝,喝了把人送走。”

  蒋行止朝宋承悦使了个眼神,让他听许延声的话做,自己跟着许延声回了办公室。

  许延声人看着虽然懒懒的,走路倒是一直大步向前迈,蒋行止眼尖,发现他老板这会儿不止是迈大步,那个步伐大的差点能原地劈叉。

  蒋行止追的辛苦,一路跟到办公室,情商突然原地长出来,琢磨他老板好像没原来他们行侠仗义回来那么愉悦了,试探道:“老板er?”

  许延声坐在办公椅上,恹恹抬了下眼,将近零度的眼刀冷冷发射过去。

  许延声虽然不上班,对办公椅倒是情有独钟,电脑打开从来不干正事,但还是执着的开机,果然是公司帅气的吉祥物吧......

  蒋行止机智转移话题:“你饿了吗?早餐还没吃呢。”

  许延声没好气:“我困了,你能滚吗?”

  蒋行止揣摩许延声的脸色,愿意说话应该还没有很生气,于是他得寸进尺:“老板,你认识谢逐桥吗?听起来你们之前见过面啊?”

  许延声睁眼说瞎话:“你听错了。”

  “……”

  “谢逐桥为什么在这?”许延声总算想到问重点了。

  蒋行止脱口一句大实话:“不是来找你的吗?”

  许延声冷睨他:“你再废话我保证把你开了。”

  蒋行止委屈巴巴,几度泪下:“那你等我一会儿,我问问。”

  许延声诧异:“你真有警察局的朋友?”

  蒋行止震惊:“你竟然不相信我?”

  许延声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蒋行止无言以对:“好吧......”

  “所以?”就算不在乎,许延声还是需要答案。

  “我有个朋友在警局上班,每次找他挖点物料,都得请他吃一顿饭。”蒋行止很是悲伤,又突然顿悟:“老板!这些饭都报销吗?!”

  许延声:“?”

  蒋行止:“都是为了公司!”

  许延声还是那句话:“所以?”

  蒋行止划弄着手机,捣鼓些什么:“所以......”他把手机翻转过来给许延声看:“人民公仆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当然需要他这样的人来维持公道啦。”

  手机屏幕里是一段聊天记录,上面写着谢逐桥因为打人被拘留四十八个小时,至于姓杨的为什么没事,对方说:谢逐桥没人保释,杨某人交的担保金够多,当天就走了。

  蒋行止眼瞅着他老板的脸色更黑了一点,紧接着气极反笑:“我昨天怎么没弄死他。”

  蒋行止认为许延声在开玩笑,然而他一看对方的脸,只能劝说道:“老板,杀人犯法啊......”

  许延声似笑非笑:“要不犯法,我第二个宰的就是你。”

  听他这么说,蒋行止反而松了一口气,拿着手机继续和朋友聊着:“谢逐桥惹了不该惹的人,公司那边本来是要放弃他的,但就是因为我们放出去的热搜,还有其他一部分被老不死骚扰过或者得逞过的人匿名发声,导致谢逐桥现在又被重视了,他有网友的关注度在,公司就不敢拿他怎么样。”

  “我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人。”许延声说。

  “什么?”蒋行止一时没懂。

  本以为许延声不会回答,却听见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以为他不是个冲动的人,碰到这些事会用其他方式解决,又或者他当时没能抵抗那个药的效果。”

  “啊......”其实许延声的语气还是很认真的,蒋行止直觉许延声说的应该是某些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比较刚刚他在谢逐桥面前那么神气。

  蒋行止不知道怎么回答,也就装作听到了,或许许延声不需要他回答什么,只是自己想说。

  半垂的眼皮挡住了许延声的情绪,他微微抿着嘴唇,再次想到了当年的事,他的脑子一直很乱,从重生那天开始,从离开那个房间开始,似乎是把什么东西留在了那个房间,忘了带走。

  再次看到谢逐桥,混乱的感觉不减而增,许延声被谢逐桥深沉的眼神哄骗,意识再次混沌游离。

  不过,许延声轻笑了下,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总归他们的人生重来了一次,脑子乱几天总会好的,两人今后不会有交集,所有无关紧要的记忆都会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被抹去。

  “有烟吗?”许延声问。

  “什、什么......”话题跳这么快的吗?蒋行止这才反应过来,许延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戒烟了,难怪整天嘴里咬着根棒棒糖,和那根棍子有多大仇似的。

  “算了。”许延声挥挥手,“你滚吧。”

  怎么可以一本正经让人家滚!

  蒋行止半张着嘴,委屈,还想说。

  许延声想补觉,没空和他闹:“谢逐桥喝完水你就把人送走吧,该有的礼貌要有,就是让他以后别来了,我们这种小公司供不住他这种大佛。”

  人与人之间的磨合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蒋行止觉得许延声变了一些,他们之间依旧在慢慢磨合着。

  替许延声关上门,去茶水间找人,小破道没有会客室,谢逐桥正端着奶茶和宋承悦共饮,透明茶壶里还有剩的,宋承悦看见蒋行止,笑说:“蒋助,这里还有你的。”

  碰上熟悉的人,宋承悦放松下来,脸上难得有笑容。

  公司老板年纪不大,导致底下员工年纪也偏小,同样都是大四实习,许延声在给自己当老板,蒋行止只能给他打工。谢逐桥和许延声同龄,宋承悦比他们三个小了一岁,蒋行止让他喊哥哥,宋承悦觉得他在耍流氓,没搭理。

  水壶里的奶茶不止一杯,明显还有许延声的,蒋行止昨天给宋承悦洗了一晚上的脑,这会儿两人半生不熟,反正是比陌生人好点,蒋行止很自然地说:“老板在睡觉。”

  谢逐桥在一旁突然问:“他昨晚没睡吗?”

  挺正常的问话,结合先前的场景很容易让人想多,蒋行止眼神探究明显,却又回答他:“我老板是夜猫子,晚上不爱睡觉。”

  谢逐桥点了点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什么。

  长得好看的人赏心悦目,很难让人不爱,蒋行止忍了又忍,才想起来是许延声给他发工资,说:“谢先生,你喝完了吗?”

  谢逐桥杯里确实空了,没防备:“怎么?”

  蒋行止皮笑肉不笑:“我老板说,你喝完就让我送你走。”

  谢逐桥:“......”

  活的好好的,送到哪里去?

  他和宋承悦的谈话已经结束,送走就送走吧,下次总能见到。

  蒋行止伸手,指着大门的方向:“谢先生这边请。”

  谢逐桥被请过去了,蒋行止跟在他身侧。

  蒋行止很热情,把谢逐桥送到门口还不算,还要送到电梯口,并且陪他一起等电梯。宋承悦和许延声不在,谢逐桥又恢复了正常模样,高冷,话少,十分英俊,导致蒋行止下意识狗腿,出卖了他老板。

  蒋行止殷勤道:“谢先生,你本人比电视里还要帅诶!”

  谢逐桥礼貌地:“谢谢。”

  蒋行止再接再厉,继续说:“你知道吗?我老板以前可喜欢你了!!”

  谢逐桥转头,平视他,笑了笑:“是吗,现在不喜欢了?”

  蒋行止转头看了看,就怕许延声在,悄声说:“我觉得现在也喜欢,但是他不承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