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画外空间【完结番外】>第44章 抓住你的鲜活

  从二楼下来,订婚宴开场,宾客席人头攒动,华光丽影。

  孟浩扬一头黑发,用发胶向后梳起,露出他硬朗的轮廓和一双锋利的眼睛,银灰色西装,暗藏细闪碎钻,胸腔佩一枚雄鹰胸针,皮鞋擦得光洁锃亮。

  白茜薇站在孟浩扬左边,孟浩扬右边的男人是孟浩钦。

  混杂着艺术和矜贵的气息,棱角分明的脸型配一双狭长的眼睛,鼻梁挺直,加上身形魁梧伟岸,穿着低调黑色,剪裁考究的修身英式西装。

  孟浩钦全程陪着准新郎新娘敬酒,从第一桌到最后一桌。

  环节很快结束,乐队奏响了音乐。

  沧浪园宽敞,排场浩大,现场演奏的乐队来自英国,一支颇有名气的小众组合。

  准新郎新娘跳了第一支开场舞,将气氛推至高 、潮,整个宴会氛围欢快,令人沉醉。

  两个主角从场上退下来,把舞池留给了其余的富商和名媛。

  七月,正是最好的季节,沧浪园绿植成片,墙边种着垂柳,一树树坠落成绿瀑。

  主家席在柳树下,圆桌上摆着各式美食,甜点、饮料、烧烤一应俱全。

  舞曲快要放到结尾,孟亦舟全程没动过刀叉,姚佳和江母挨在一起聊天,话题总是在两个小辈身上打转。

  正巧讲到了孟亦舟去德国念书,姚佳给江母添了茶,坐下说:“其实我倒觉得,去德国不如去英国,月雯一个人在英国孤孤单单的,身边也没个人照顾,要是舟舟过去了,两个孩子还能有个伴儿,我们做家长的也放心啊。”

  孟亦舟全程装聋,不反驳也没不接话,他低头给沈晚欲发短信,一直盯着手机等他回消息。

  开场舞结束,一对新人挽着手走过来,宾客连声说恭喜。

  孟浩扬笑得意气风发,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订婚宴,并邀请在座的嘉宾去舞池跳舞。

  孟浩钦看了一眼儿子身边空着的座位,又看了一眼离他不远的江月雯:“坐着干什么,怎么不邀请小月跳舞?”

  孟亦舟抬起桌上的葡萄酒,抿了一口:“好久没动了,就不上场献丑了。”

  “月雯还不容易回来一趟,”孟浩钦用食指扣了扣桌面,态度强硬,“去请人家跳个舞,顺便叙叙旧。”

  孟亦舟心里正烦,他不看面前的姚佳和孟浩钦,视线扫过门口的浓绿,目光倏忽停顿了。

  树荫底下出现一双洗得泛白的球鞋,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沈晚欲的鞋子。

  “好啊,我去请,”孟亦舟忽然一改之前的态度,起身绕过圆桌,来到江月雯旁边。

  孟亦舟单手搭着椅椅背俯过身,小声在江月雯耳边说:“小月,麻烦你帮我个忙,我要出去一趟。”

  江月雯抬首看向孟亦舟,孟亦舟继续说:“门外有人在等我。”

  短短几瞬,江月雯心领神会,看在多年情意的份上,江月雯点了点头,跟着孟亦舟站起身。

  两个俊男靓女走进舞池,很快淹没在人海里。

  孟亦舟和江月雯走到了偏僻的位置,说了抱歉,立刻放开她的手,借着穿梭其间侍应生的遮掩,向门口跑去。

  刚踏出门,树影底下一晃,急急往外躲。

  “沈晚欲,你站住。”

  那道仓皇的背影堪堪停住脚步。

  “转过来。”

  孟亦舟一步一步朝那边走,沈晚欲扯了下书包带子,转过身,手里拿着初中数学的辅导教材。

  孟亦舟走到沈晚欲跟前:“你跑什么?”

  自从知道了沈晚欲的身世,孟亦舟就收敛了那副‘不把全世界放在眼里’的样子,他不再恳请沈晚欲陪他出席任何让他感到不安的场合,除非他自己愿意。

  一个半小时前。

  沈晚欲在学校里碰到李翘,李翘吆喝了一帮兄弟,正准备去打篮球,见了熟人,不免要停下来聊几句,李翘的思维一向发散得很厉害,他提到了“孟亦舟没空”“今天他二叔订婚”“孟家人脉广,各界名流都会参宴,连江月雯家都会去吧”。

  “江月雯”这三个字触发了某种记忆地图,沈晚欲在脑中搜索孟亦舟的人际关系网,猛然想起来江月雯是孟亦舟的前女友。

  坐上公交车,停经了五六个站,沈晚欲却一直在走神,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终点站的广播声响起,他愣怔着跟着拥挤的人潮下了车。

  本来都快到小区楼底下了,沈晚欲突然转身,跑回了站台。

  他坐上方向完全相反的公交车,一个小时后,到了沧浪园。

  他知道这样的场合,他不适合出现。

  可他没办法,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孟亦舟一面。

  沈晚欲站在那棵榕树底下,看着露台上十分登对的华衣男女,看他们说笑,聊天,看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孟亦舟在嘈杂中问沈晚欲:“来了多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

  沈晚欲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孟亦舟去拉沈晚欲的手,沧浪园内音乐震天,宾客谈笑声就在不远处,沈晚欲怕被人撞见,要往后退。孟亦舟却突然把沈晚欲推进浓绿的树丛里,一手掐住他的腰,一手揽住他的背,将他困死在身前。

  “为什么不高兴?”孟亦舟盯着沈晚欲,柔声问。

  沈晚欲垂首,目光落在孟亦舟的领结上,睫毛不自觉地抖了抖,然后摇头否认道:“我没有。”

  “眨眼干什么”,孟亦舟说,“你知不知道,你一说谎就眨眼。”

  这种事时刻被人拿捏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受,就像不着一缕,孟亦舟总是很轻易就看穿他的心。

  孟亦舟顺着这位置抬头往上看,视线恰好对上了那个露台。露台周围没有遮挡物,站在这里,能将其上发生的一切尽揽眼底。

  “沈晚欲,”孟亦舟叫他,“看着我。”

  沈晚欲抬起眸子,心虚地对上孟亦舟视线。一双又大又圆的绿眼睛,眼尾上挑,泛着红,像一只劫后余生的小鹿。

  看得人于心不忍。

  沈晚欲这样的人,童年时代一穷二白,没享受过丰盛的物质条件,没得到父母毫无保留的爱意,他孤独的学着长大,去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他拼命念书,上名校,拿奖学金,这些加诸在他身上的光环犹如彩色泡泡,一戳就碎。

  尤其当那些遮羞布被现实撕裂,他完全暴露在孟亦舟眼前,贫瘠,疾病,无望,他凭什么去相信,孟亦舟会始终如一,爱着这样的一个他。

  良久后,孟亦舟轻声叹了口气,自顾自解释道:“江月雯回国了,我今天才知道她们家会来。她想跟我和好,我拒绝了,而且我也向她坦白了自己不是单身,有男朋友。”

  “男朋友”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一下子钉入沈晚欲的太阳穴,孟亦舟怎么能这么平静,把出柜这件事说得举足若轻,语气普通到像谈论今晚的饭后点心是要抹茶蛋糕还是提拉米苏。

  沈晚欲猛地抬起头,一时讶异地说不出话:“你……”

  孟亦舟掐高沈晚欲的下巴,照着他的唇,倏忽俯过身去。

  园内的歌舞还没停,不远处有人在推杯换盏。

  沈晚欲紧张得书都掉了,孟亦舟没停,另一只手掐住沈晚欲腰侧,在那双柔软的唇瓣上驰骋,像小狼逮住心爱的鹿,执拗地,珍惜地尝了个遍。

  在爱这条路上,他们都是不成熟的学生,面对烦忧时只能靠痴缠来解。梧桐树晃荡,叶子落了一地,白昼如此喧嚣,又如此安静,情意和唇舌交织在一起,他们尽情投入,拥抱彼此,在极致靠近里驱散那些不安。

  “沈晚欲,”孟亦舟喘息着停下来,“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被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我解释就直接问,就算是我惹你生气了,也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生气我会道歉,你不高兴我会哄你,我哪里做错了我会改。”

  沈晚欲眼尾发红,嘴角被吮破,神奇的是,心底那个破烂洞口的狂风却止住了。

  孟亦舟俯身,与他鼻尖相抵:“在我面前,你可以有自己的坏毛病,任性,小脾气,不用表现得那么懂事。明白吗?”

  孟亦舟这个人明明生来就风光无限,随便一笑,春风也逊色,可此刻他的脸上却满是失落。

  沈晚欲看着他,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他主动献吻,为自己心思重重又不够坦率认错。

  这件事好像是情人间的补偿,沈晚欲想,他抓不住的东西太多了,可是吻很简单,至少在这一刻,他抱住的孟亦舟是那么的鲜活。

  白墙内声乐齐天,热闹喧哗。白墙外两个少年藏身于浓绿中,掠夺着对方的喘息和心跳,他们是彼此的城墙,也是彼此的堡垒。

  墙内墙外,浑然两方世界。

  西裤细滑,牛仔裤粗糙,布料勾蹭间,惹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在这危险一隅里,堪比迷魂药。

  就在沈晚欲快要遮不住反应时,手机忽然响了。

  沈晚欲仰高脖子往后退,含糊不清地说:“你电话……响……”

  孟亦舟显然动了情,微微张嘴,咬住他的下唇,争取多几秒温存。他忘不了沈晚欲转过身来的那个眼神,里头装满了小心翼翼和惶恐。他还有很多安慰没做,很多话没说。

  可转念一想,人类的语言太匮乏,但凡说得出口的爱意都过于浅薄,不值一提。

  于是孟亦舟更用力的搂住沈晚欲的腰,更深地吻他。沈晚欲费力地抽出一只胳膊,从孟亦舟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舟舟,你在哪儿?”

  孟浩钦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沈晚欲当即推开孟亦舟,腰被掐得生疼,耳后一片红润。孟亦舟呼吸急促,胸口起伏,额头青筋暴起,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等了半晌没人回应,孟浩钦又说:“你怎么回事,居然把月雯一个人扔在舞池里?”

  孟亦舟咬了咬牙,长长地缓出一口气,才说:“我出来买烟。”

  “烟?”孟浩钦的语气明显停顿了一下,“周围哪儿有卖烟的?”

  孟亦舟敷衍地十分不用心:“我去隔壁那条街,不说了,很快就回去。”

  两人对视,额头相抵,平复着狂乱后遗留的缱绻欲潮。

  沈晚欲恢复了呼吸频率, 快要失神的双眸重新聚焦,他开口,说:“我得走了,补课要迟到了。”

  “嗯。”孟亦舟平静下来,抬手摸了摸沈晚欲的头发,心里有些难过。

  他想带沈晚欲进门,大方地告诉孟浩钦,告诉所有亲朋好友,这是他的爱人。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们不会理解,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和他,甚至会引发一场风暴。

  “如果结束得早,我就去你家楼下等你,”孟亦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练习册,细心地拍掉灰尘,放在沈晚欲手里。

  临走前,沈晚欲替孟亦舟扭了扭弄歪的领结,佯装不在意地问:“你的通知书下来了么?”

  今早收到邮政局的电话,通知书已经到了,但孟亦舟下意识的选择撒谎,说:“官网消息最晚七点才会公布,我到时候告诉你。”

  接近凌晨,订婚宴才结束。

  尽兴的宾客们陆续离场,孟氏一家亲自送江先生江太太出门,江月雯和孟亦舟一路上无话,倒是双方父母,热络得很,长辈们都在感叹儿女分手这件事可惜,不然他们就能做亲家了。

  两个小辈怀揣着对方的秘密,跟在大人背后沉默无语,谁都没有打断成年人之间虚伪的周旋。

  临别前,江太太拍了拍姚佳的手背,小声叹谓道:“说到底啊,还是我们月雯没福气,做不了你孟家的媳妇。”

  “妈,”江月雯听了一晚上车轱辘话,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叫住江太太,阻止了话题往更尴尬的方向发展。

  江月雯跟孟家人道了别,率先一步跨上轿车的后座:“我今天很累,想回家休息了。”

  江先生看出女儿不高兴,他把江月雯当心尖珍珠似的捧着,不愿意江月雯面对任何尴尬,扯了一把江太太,笑着看向众人,说:“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就送到这吧。浩扬,茜薇,叔叔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有时间来家里坐啊。”

  江月雯摇起车窗,窗外是穿着笔挺西装的孟亦舟。

  此时此刻,江月雯认清楚了事实,那个让她无比心动的年轻男孩和她走散了,再也回不来。

  心里一颤,江月雯不再回头看,拿的起就放得下,他们都值得拥有更好的爱人。

  司机踩上油门,后视镜里映出孟亦舟半个侧影,轿车引擎低鸣,扬长而去,镜子只余空荡荡的暗夜。

  喧嚣过后的沧浪园剩下一片狼藉,帮佣和管家都在园子里收拾残羹和冷酒。

  长辈还有私人酒局,孟亦舟打了个招呼,找借口说教授通知他修改论文,要开一个视频短会,得到孟浩钦允许后,他迫不及待地跑上楼。

  录取通知书在书架上放着,孟亦舟伸长手臂,将那封通知书从信封里抽出来。

  蓝白相间的一张薄薄的卡片,边缘硬有些硌手,上面清楚写着学校、专业和学制。

  孟亦舟对着录取通知书,长久地出神,直到外面响起了烟花爆竹的声响。

  也许是因为和江月雯的对话,也许是因为看到沈晚欲偷偷看他的那一眼,孟亦舟心血来潮的、不负责任的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不去柏林了。

  屋里没开灯,孟亦舟俯靠着露台的栏杆,一条长腿微屈,打火机划亮,一簇火光顿时照亮孟亦舟英俊的面庞。

  火星子溅起,燃起了他手里的那张录取通知书,四周很快掉落了一些碎屑和燃烧过的无机物,孟亦舟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团橘色的火光,好像他追寻了很久的目标,渴望,热爱通通都烧光了。

  奇怪的是,他在这一刻感到的不是牺牲或可惜,反而那堆灰烬里,看到了遥远的,满是光亮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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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亦舟生在大富之家,从小得家里一众长辈的宠溺,在爱里这件事上就是不成熟的孩子,这是成长背景带来的,也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