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推你。”高大健壮的男生深深朝闻录鞠躬认错。

  即使对方低着头,闻录仍然一眼认出男生的确是那天晚上推自己下楼的人。

  “是他推的你?”盛绍辰今天带闻录过来的原因有两个,一则让闻录亲自指认凶手,二人让人给闻录赔礼道歉,圆满解决这件事。

  闻录轻点下巴,语气平静问:“你为什么推我?”

  男生捏紧拳头似在酝酿情绪,怎料开口便打了个磕巴,“我……我嫉妒你!”

  “嫉妒我?”闻录仿佛听到一个搞笑的笑话,旁边的盛绍辰则直接嗤笑出声。

  “你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嫉妒他什么?嫉妒他穷?嫉妒他住不起豪宅开不起豪车?”

  话里话外明晃晃贬低闻录,虽然盛绍辰说的大实话,但闻录听着非常想爆锤他狗头。

  男生表情空白一瞬,万万没想到盛绍辰会如此直白不加掩饰,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和盛绍辰究竟谁是反派。

  “我……我嫉妒他能跟在你身边,成为你的朋友,他一个穷小子,如果没你领着根本进不了咱们圈子,他凭什么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步登天!”估摸男生找回了自己的情绪,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脸红脖子粗。

  仿佛闻录杀了他全家。

  安保人员上前拦住愤慨地手舞足蹈的男生,闻录盯着他若有所思,盛绍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心中罕见升起几分愧意,原来闻录没打错人,还真是因为他闻录才会遭受无妄之灾。

  “报警吧。”闻录放下撑着下巴的手揣进兜里,语气果决。

  正在无能狂怒的男生好似骤然被人按下暂停键,身体僵硬,四肢大开大合,张着嘴巴怀疑自己听错了,模样实在滑稽。

  都是一个圈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事一般内部解决,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指不定哪天就成利益共同体了,很少有人撕破脸直接选择报警。

  男生猛地转头去看盛绍辰,盛绍辰面上同样难掩吃惊,注意到男生的视线,假意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开口:“报警就不必了,不至于,忘了告诉你,他十七岁还在念高中。”

  “我会通知他家里,让他父母好好管教他。”

  盛绍辰走近闻录,放低声音仔细跟他分析利弊:“他未成年,家里公司规模还可以,你把他送局子里讨不了什么好,不如放他一马,他家里不仅会感激你,还会付你一笔赔偿金。”

  闻录慢悠悠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注视他,“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好兄弟吗?你不该义无反顾站在我这边帮我吗?我记得盛家在海市的地位轻易无法撼动。”

  青年的眼眸霎时如同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大海,处处透着危机,“我要他伏法,我也要他给赔偿金。”

  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盛绍辰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脏颤栗,他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却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他不喜欢强势霸道的人,例如他的大哥,那会让他恐惧的同时认清自己的软弱,可他的深层意识里,或许是向往的,渴慕的。

  比如眼前的闻录,他矛盾而挣扎地发现,自己好像被这样陌生的闻录吸引了,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闻录曾经待他的好,从什么时候开始,闻录开始变得尖锐,变得冷漠?

  是……因为自己吗?

  脑中像是有个铃声叮当作响。

  换作以前的闻录,自己让他放弃报警,他一定会答应,也一定会放过这个十七岁的男生,更别提讨要什么赔偿金。

  闻录好像变坏了?

  也变得吸引人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同理对男人也适用?

  不不不,自己爱的可是童双白!

  盛绍辰脑袋摇成拨浪鼓,他可不能鬼迷心窍,他怎么可能对闻录产生好感,只有童双白才是他真正喜欢的人,也只有童双白那样善良美好,坚韧不拔的人,才值得他喜欢。

  闻录见盛绍辰一会儿一个表情,玩变脸似的,不晓得在走什么神,无语地掏出手机准备自己报警。

  男生见状慌了神,跺着脚大喊:“不……不行,别报警,我爸会打死我的!”

  “闻录。”盛绍辰被男生的喊叫唤回神,一把扣住闻录的手机,压低眉眼,语气不容置喙:“别报警,听话。”

  闻录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年纪轻轻才二十一岁就需要去油了。

  盛绍辰丝毫未觉察闻录的嫌弃,苦口婆心地劝道:“盛家如今当家做主的人是我大哥,他这个人……不太好说话,就算我想帮你,也没那么容易,想想你父母和你妹妹,别冲动。”

  闻录抬头与他对视好半晌,缓缓放下手机,陷入沉默,一副妥协的模样。

  男生松了口气的同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胳膊拧不过大腿,终究还是闻录退让了,然而他没能多高兴几秒,便听闻录说:“我可以不报警,让我推回来就行。”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的突发奇想是啥意思,闻录一个箭步上前拽住男生的衣领,拖着人往二楼走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男生被他的话,他的气势吓得全身无力,双腿发软,鬼哭狼嚎地大喊大叫,完全忘记自己的体型优势。

  他们来的这个地方,并非盛绍辰举办生日宴的庄园酒店,一楼花园没有巨大的游泳池,闻录进门时观察过,虽然没有游泳池,但有个喷泉,周围环绕着几个小天使雕塑正朝天放水。

  闻录将人脑袋按在玻璃上,打开一侧窗户,非常妙的是这里的窗户不是常见的左右推拉式,而是向外平开式。

  一眼望下去,楼下绿油油的草地看起来蓬松柔软,周遭零星开着几朵淡色的小花,稍远一点的花丛中一朵朵色彩鲜艳的花朵次第开放,中间一个圆形的喷泉池华美漂亮,水流一股股涌动。

  “喷泉池好像有点远。”闻录探头用肉眼丈量一下,扭头转向脸色青白交加的男生,唇角上翘,眉眼弯弯,竟有些俏皮可爱,语调轻盈:“不过没关系,二楼应该摔不死,而且底下是草地,你比我幸运多了,毕竟我如果砸偏一点,砸中的可是地砖,不死也残废。”

  “不……不……”男生惊慌失措,紧贴他脸部的窗户突然被人打开,大半个身子毫无预兆探了出去,悬在半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他头晕目眩,心跳失速。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男生抖如筛糠,全身力气被抽走,眼睛死死闭着,他好似大夏天中暑的人,双腿虚乏,呼吸不畅,胃部翻江倒海。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指使我的……”

  耳边传来恶魔般的低语,“他是谁?”

  “啊啊啊啊——他……他……他是……”

  “崔……崔……”

  “闻录你疯了!”盛绍辰三步并作两步用力扯开闻录的手,将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中的男生拉回来,男生虚脱地一屁股坐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眼神飘忽,涕泗横流,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闻录垂眸扫视男生一眼,心知错过最佳时机,问不出后续了。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男生的片面之词,他笃定那天除了男生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帮忙,男生却坚称独自动手。

  而且男生的理由太过牵强,如果男生当真嫉妒自己,觉得盛绍辰把他当铁哥们儿,对他好,还敢明目张胆亲自动手?

  如果男生觉得盛绍辰对自己不好,那嫉妒自己干嘛?

  要是把理由换成单纯讨厌自己,看不惯自己,闻录或许更相信一些。

  毕竟吃饱了撑的富二代多的去了,学生时代不少人打着这种借口霸凌同学,何况张扬跋扈的纨绔子弟。

  闻录揉揉被震得发疼的手腕,意味深长地打量盛绍辰,挑这个时机冲出来阻止,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幕后真凶姓崔?

  盛绍辰可能包庇他。

  这个是谁?

  闻录得好好梳理一下原主的记忆。

  盛绍辰被他看得略心虚,恼羞成怒大声斥骂道:“闻录你长点脑子行不行,别没把人送局子,先把自己送进去了。”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妈就一舞蹈老师,你爸的工作还是我介绍的,你妹妹正念高三,你有什么资本在这里横,你信不信要不是我拦着,明天你全家就得滚出澜城!”

  闻录慢条斯理地揉着手腕,浓黑的眼睫颤动,犹如小心翼翼扇动翅膀的蝴蝶,漂亮的眼眸掩藏在阴影中,此刻他看上去是那样脆弱,仿佛精致易碎的琉璃娃娃。

  话音飘散在空气中,盛绍辰呼吸一滞,发热的大脑渐渐冷却,意识到自己貌似说得有点过,他偷瞄闻录一眼,怀疑自己把人说哭了。

  “你……”盛绍辰上前一步,试图说点什么安慰青年。

  下一秒,一道残影闪过,等盛绍辰察觉时,下巴传来的剧痛令他踉跄着连连后退,生理泪水夺眶而出。

  “唔——哇——”盛绍辰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没有人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等众人回神,闻录那一脚已经收回去了。

  要清楚,盛绍辰可是有一米八八的身高,闻录竟然抬腿踢了他的下巴,力道还不轻。

  “哇哇哇——”盛绍辰指着闻录气急败坏地说着什么,无人能听懂,一张口血就往外飙。

  闻录充耳不闻,冲他吐出优美的中国话:“傻逼。”

  “唔唔唔——”盛绍辰暴跳如雷,口齿不清,稍稍一动下巴就疼得厉害。

  盛荀彰得知这件事,已经是当晚深夜,按了按太阳穴,吩咐秘书:“不必顾忌康家,该报警报警。”

  秘书迟疑地询问:“若是康家来闹?”

  盛荀彰唇角扯出一抹讥笑,“他们还敢来闹,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要闹上崔家去。”

  一番话使秘书醍醐灌顶,康崔两家狗咬狗起来,自然无心记挂闻录这个小人物。

  只是,老板这一举动究竟是为二少爷着想,替他清理身边狐朋狗友,还是为了闻录?

  老板和闻录交集无几,两人相差好几岁,而且对方貌似对二少爷死心塌地,应该不会是后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