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录后背撞上车门,手腕被一只大手强势摁到车窗上,而他与男人之间几乎仅剩一指的距离,他能清楚看见男人锋锐的眉眼,以及眉骨上的疤痕,这道伤疤并不似看上去那般浅淡,离近了瞧才知道有多么深刻,当初受伤的场景想必触目惊心。

  小刘的声音骤然拉回闻录的神智,闻录反射性投去视线,除了小刘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还有一面缓缓上升的挡板。

  闻录目光呆滞逐渐由茫然到惊愕,刘哥铁定误会了!

  他张嘴欲要解释,挡板已经彻底隔离他与小刘的视线,霎时,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闻录正要抬手推开上方的男人,男人先一步撑起身,迅速同他拉开最远距离,闻录猜测若非紧贴车门的行为太难看,男人多半第一时间就贴上去了。

  盛荀彰强装镇定,绷着冷漠脸假装无事发生坐回原位,实际上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他偏过头挨着玻璃,低垂下眼帘,瞳孔地震。

  闻录肯定是故意的!

  咬了咬后牙槽,懊恼地攥紧拳头,手背青筋鼓起。

  我怎么着了他的道?他不是迷恋我弟弟吗?!

  盛荀彰猛地掀起眼皮,透过玻璃窗凝视里面的人影,难道闻录有意坐享齐人之福?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瞬间,盛荀彰脑子嗡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眸色染上寒霜,注视闻录的眼神越发危险。

  大老板的车即使不常用,依然会定时打理,车窗光可鉴人,于是盛荀彰通过车窗,清晰目睹闻录抱着他外套低头埋进去嗅闻的一幕,男人呼吸凝滞,瞳孔不可置信地颤了颤,一股热意急速漫上他的耳朵,心脏失速般剧烈跳动。

  在他呆愣中,闻录又一次埋头嗅闻他的外套。

  此刻盛荀彰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否则他就该知晓为什么他能吓哭小朋友。

  恬不知耻!轻浮!下流!放.浪!

  盛荀彰恨不得把所有相关词语安到闻录头顶,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的衣服,不清白了。

  压根儿不清楚盛荀彰天崩地裂心理活动的闻录,抱着男人的衣服闻了又闻,怪好闻的,这家伙虽然人品不好,但品味还不错,他尝试好几次也未能分辨出究竟是哪款香水的味道。

  或许这里的品牌和他原世界的不一样,他闻不出来很正常,干脆问正主好了。

  闻录坐直身子,侧头正欲开口询问,恰巧对上男人充满戒备的目光,仿佛他是个需要警惕的变-态。

  闻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做啥了?他啥也没做啊。

  .

  抵达目的地,一车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闻录下车后纠结半秒,决定说声谢谢,尚未张口就被汽车尾气喷了一脸。

  闻录:“……”

  说什么谢谢,狗男人他配吗?

  终于甩掉瘟神的盛荀彰解开两颗领口的纽扣,察觉自己后背衣衫竟是湿的。

  闻录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魔鬼,居然能把他逼到这种程度。

  瞥了眼升上去的挡板,望向窗外,距离公司还有一段路程,盛荀彰抿了抿唇,点开手机隐藏相册,深潭般漆黑的眼眸顷刻被温暖的泉水冲淡。

  千辛万苦回到家的闻录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裹严实才出门去药店买感冒药,顺便打包一份食物。

  纵然他千防万防,感冒仍然变严重了,窝在被子里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浑身像人群殴过一样疼,脑子晕晕沉沉,连去卫生间都困难。

  “咳咳咳……”闻录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怀疑自己下一秒能把肺咳出来。

  生病太难受,更难受的是还没人照顾,喝口热水都费劲。

  闻录意识混沌间,似乎回到缠绵病榻那几年,做治疗太疼了,无数次叫人想一了百了,但他想重回舞台,一直咬牙坚持,希望上苍能给他一个奇迹。

  他没等来奇迹,只等来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阿奴……”

  母亲靠着父亲眼泪簌簌落下,口中念叨着闻录的乳名,他们站在他的墓碑前,掩面痛哭,墓地工作人员让他们最后看一眼便封上了墓。

  闻录瞧见一方小小的玉盒,旁边放着他的旧物,舞鞋,奖牌,以及儿时的玩具。

  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雨,保镖上前为二人撑伞,父亲拍拍母亲的肩膀,眼眶泛红,“好好和儿子告别吧。”

  母亲身子颤抖,微微颔首,视线投向墓碑上的照片,俊美张扬的青年笑容灿烂,即使周围阴雨绵绵,依旧无法遮掩其光华,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早早离开了人世。

  闻录鼻子泛酸,泪水蓄满眼眶,他如同一缕清风,拂过他们身旁,轻轻俯身拥抱二人。

  两人身子稍顿,若有所感,仰头张望,除了雨滴什么也没有。

  “老公,你也感觉到了吧?”闻妈妈笃定地问。

  闻爸爸回神,沉沉点头红了眼眶,“儿子来同咱们道别了。”

  闻妈妈捂住嘴声音哽咽,不住点头:“嗯。”

  “放心吧儿子,我和你妈会照顾好彼此的。”闻爸爸把妻子揽入怀中,似是说给闻录听,又似在喃喃自语。

  一颗大石头从胸口搬离,闻录破涕为笑,再次一左一右拥抱住二老,“爸妈,我会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活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经历这个梦境之后,那种又要死一次的痛苦消失无踪,两天后,闻录恢复了活力。

  被他遗忘的手机,从床底下扒拉出来送往手机维修店。

  “我劝你换个新的吧。”店老板拆开检查一番,抬头朝闻录说。

  一句话给了闻录心脏重重一击,“修不好了吗?”

  店老板皱了皱眉头,瘪瘪嘴道:“修倒是能修,就是不划算。”

  闻录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高高悬起,“需要多少钱?”

  “你给四百七吧。”店老板瞅瞅手机合计道。

  曾经听到眼也不眨的数字,现在听得闻录一阵肉疼,生疏地和老板砍价,“能不能便宜点?”

  店老板一看他就不常砍价,分毫不让,“我们都有定价,你要是嫌贵可以去对面问问,他肯定比我这儿贵。”

  “行吧。”闻录不是喜欢磨磨唧唧的性格,而且暂时拉不下脸像菜市场阿姨那样豪放砍价。

  没有备用机,闻录暂时得过失踪人口的生活,他本人无所谓,毕竟他和原主的亲朋好友不熟悉,自然不想跟他们来往,反正他没什么重要的人需要联系。

  他不知道,一个无心之举,于无形中气到了两拨人。

  “还打不通?”闻富庆一边调换电视频道,一边问妻子。

  女人眉心日常紧皱,中间已经形成川字纹,她抱臂站在厨房门口单手持着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

  孔芝神情严肃,不放弃地再次拨打同一个号码。

  闻富庆盯着电视机劝道:“行了,再怎么打还是打不通,你待会儿再打吧。”

  孔芝横眉冷对,音调尖锐,“怎么他不是你儿子啊?一天天的不着家,你半点不担心!”

  闻富庆深知自己如果再接话,准会被数落一通,干脆利落闭嘴,任由妻子骂他。

  “一个多月没回过家,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真是翅膀硬了!还有你……”孔芝骂完大儿子紧接着絮絮叨叨骂了自家男人一通,又去阳台接着打。

  “不行,我得给盛少爷打个电话。”

  “诶!人家盛少爷每天多忙啊,哪有空管咱儿子的事,你少拿这种小事麻烦盛少爷。”闻富庆闻言立即出声阻止。

  孔芝瞪他一眼,“你知道个屁,咱儿子是盛少爷朋友,何况联系不到人怎么能叫小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

  闻富庆到底没阻拦住强势的妻子,听见电话接通,孔芝脸上绽开笑容,亲切温柔地开口:“喂,绍辰呀,我是闻录妈妈。”

  盛绍辰接到闻录妈妈电话正在篮球场打球,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呼吸微喘,眉毛上挑,“联系不到闻录?”

  一旁有女孩儿殷勤递上矿泉水,盛绍辰拿胳膊挡开,走到长椅旁拿起自己的水。

  “行,我待会儿去找他。”

  结束通话,盛绍辰盯着手机眼神暗了暗,闻录究竟在搞什么?

  “辰哥,怎么了?”室友抱着球走过来询问。

  盛绍辰仰头喝掉瓶子里的水,水珠顺延他的喉结滑落,在阳光下蒸发,拧上盖子,随手一扔,精准扔进垃圾桶,引起一阵尖叫。

  “没事,你们接着打,我有事。”

  “诶,辰哥咋走了?不打了吗?”球友见盛绍辰拿上外套离开,疑惑地问室友。

  室友同样纳闷儿,挠挠头解释:“辰哥说他有事,让咱们接着打。”

  几人不得不现场抓了个人继续打球,然而盛绍辰一走,围观的女孩子们便陆陆续续散了,男生们顿时哀嚎一片。

  回寝室的路上,盛绍辰给闻录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他拧起眉头,周身气压陡然降低,连续拨打好几次仍旧打不通,盛绍辰心中涌上一股烦躁。

  进浴室冲了个战斗澡,盛绍辰换上身干净衣物,头发没来得及擦干,便径直往外走,目标准确前往闻录租的房子。

  “咚咚咚!”

  盛绍辰一脸不耐烦,抬起拳头砰砰砸门,焦灼地等待半分钟里面安安静静,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脚步来回在门口走动。

  他讨厌找不到闻录的感觉,会让他有一种失控的暴躁,可以说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就在失控的边缘。

  无论如何盛绍辰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闻录家门口等半个小时,从前只有闻录等他的份儿,哪敢让他等,可现在,闻录不仅敢让他等,还敢不接他电话,不主动联系他。

  待会儿见到闻录,他一定得好好教训一下对方。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打断盛绍辰思绪,猛地转身朝走廊望去,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青年身披霞光,气质斐然,一步步向他走来,盛绍辰心脏忽地漏了一拍,完全忘记自己来时的初衷。

  看清站在自家门口的人影,闻录只想拿消毒剂喷几下,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