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莫名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又问:“有什么想问的?”

  叶闻新挑了跳眉,反问对方:“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可是病人,你好歹让让我。”

  “我要是真的让让你,你恐怕会很难过。”

  “你还是老样子,”白夜叹了口气,“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其实变了很多,”叶闻新看向白夜,“但也有很多地方,和过去一模一样。”

  “我当时选择拒绝你,的确是因为生病的缘故,”白夜突兀地开口,“我那时已经查出了癌症,决定出国治病,治愈的几率渺茫,也就不愿意再和你缔结婚姻。”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为什么不把选择权交给我?”叶闻新问出了盘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

  “因为我们的关系亲密无间,”白夜停顿了一瞬,含笑继续说道,“我不想连累你,不想让你耗费精力、时间和情感,不想叫你爱上我然后又失去我。”

  叶闻新闭上了双眼,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他说:“即使我们结婚了,我也未必会爱上你。”

  “如果那时候我们结婚了,你一定会爱上我,”白夜的咳嗽声愈发急促,他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我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布下了这个局,撒好了网,却在收网之前,发现我活不了多久了。”

  “没有如果,你最后选择了放弃。”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我更希望你当年能告诉我真相,我们一起来面临这一切。”叶闻新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百感交集,他一直都在说服自己,如今的局面与他无关,但到底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很清楚“如果”是个伪命题,但控制不住大脑去想象那个“如果”。

  “我舍不得让你难过,”白夜笑着摇了摇头,“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到这边之后没多久,我就用钱买来了BEN,他很贴心,也很有趣,我过得并不算寂寞。”

  “你爸妈知道你的病情么?”

  “当然,不然他们不会放弃大好的联姻机会。”

  “你父亲的私生子和你母亲的私生女前段时间都进集团总部历练。”

  “意料之中的事。”

  “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为什么要回国?”

  “人总要落叶生根。”

  “我在国外的话,对所有人都好,至少他们不必寻找不来见我的借口。”

  叶闻新忍不住睁眼去看白夜,然后发现对方竟然还在笑,颇有一种云淡风轻的味道。

  “我记忆中的你,可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人。”

  “总归是我的家人,何必再叫他们为难。”

  “遗嘱立了么?”

  “立了,全捐出去,放心,他们一个硬币都不会得到。”

  叶闻新沉默了片刻,忍不住说:“你还是老样子。”

  “原本想留给你一些,怕你触景生情,还是算了。”

  “我也不需要这些,我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

  “我也希望,但病情是不受人的意志所转移的,我活不了多久了。”

  两人都变得沉默起来,空气也染上了湿漉漉的冷意。

  半响,白夜低声说:“我宁愿你恨我。”

  “我的确恨你,”叶闻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让我很痛苦。”

  “没关系的,”白夜浅笑着对叶闻新说,“再过七八天,你就会离开这里,等回了国,重新见到你的伴侣,他会很好地安慰你,也就没那么痛了。”

  “我有点后悔来见你了。”

  “但不来这一趟,你还是会后悔。”

  叶闻新深吸了几口气,良久,他问:“你爱过我么?”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白夜叹息出声,“叶闻新,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人,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不久之后、我人生的尽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值得很多人去爱。”

  “你爱过我么?”叶闻新又问了一遍,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白夜沉默了几秒钟,终于开了口。

  “我也不知道。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会开心,和你分开的时候会难过,天冷了会担忧你穿得不够多,难受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你,会为你做很多在我看来近乎愚蠢的事,会把你的喜怒哀乐放在我的喜怒哀乐之前,会选择一条有利于你而损伤我自己的路。叶闻新,你说,我这是爱上你了么?”

  “我也不知道,”叶闻新有些艰难地开口,“但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你是一样的。”

  “然后,现在已经变了。”白夜笑着补充了后半句话。

  “已经变了。”叶闻新说出了这四个字,仿佛卸下了心头的一块石头,“时间能改变很多、很多、很多。”

  “你看,如今我有BEN,你有伴侣,我们都有人陪伴,也没什么遗憾的,对吧?”

  “我很想说对,但我说不出口。”

  白夜打了个哈欠,他说:“无论如何,闻新,我希望你能幸福。”

  叶闻新正想说什么,却发现白夜合拢了双眼,打起了小呼噜,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叶闻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起身离开了卧房。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没有BEN,也没有任何医护人员。

  走廊空荡荡的,显得格外寂寥。

  叶闻新甚至有一瞬间,有冲动回到门内再看一眼白夜,以确认之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和梦境。

  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他走到了走廊的镜头,很多工作人员迎了上来,他派人去叫医护人员,然后自己乘坐电梯下楼。

  他以为自己很冷静自若,但事实上,他几乎遗忘了自己是如何上的车、如何到了下榻的酒店。

  他躺在了柔软的床上,良久,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孤余风的信息在锁屏界面上闪现。

  “今天过得怎么样,有吃晚饭么?”

  叶闻新有些艰难地回复信息。

  刚开始写了一个字“有”,过了一会儿,变成了两个字“没有”,然而最后这条短信还是没有发出去。

  叶闻新回拨了一个视频邀请,等待了几十秒钟,孤余风并没有接起它。

  叶闻新结束了邀请,随意将手机扔到一边,头埋进了床褥里,竟然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