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从天而降,棺材上的人影则化为一阵黑风刮了过来,看都不看旁边的苏南禅一眼,直奔圆坑而去。

  直到它发现坑里的树苗苗已经变成满地木块。

  黑风:“……”

  苏南禅:“……”

  苏南禅抱紧铜盒,悄摸往后退了一步:“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吗?”

  黑风里,两道视线先是落到他怀中的铜盒上,然后挪到他脸上。

  

  苏南禅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在他们对视的那两秒钟里,苏南禅想明白了很多事,包括并不限于钟雨仙那个老阴比算计了自己,以及如果他不给自己做道保护措施,自己死后就要变成厉鬼半夜去掐他脖子。

  跑出没两步,黑风便追上了苏南禅,风中传出一声颤抖而难以置信的咆哮:“你居然将我的保命神药毁了!你竟敢!你怎么敢!”

  气疯了的黑风人语无伦次的同时,身体涨大为原来的百倍,像一面漆黑的铁幕狠狠砸向苏南禅,棺材都不要了,就想着先碾死这只该死的蚂蚁!

  苏南禅只觉得浑身麻痹,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跑不动,也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杀机毕露的飓风贴脸抽向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铜盒盖子突然弹开,玉色毛笔凭空飞起,悬在他面前,喷涌出赤金色的光芒,如初生朝阳,又似喷涌的彩霞,瞬息之间撕碎了那片铁幕,并将其染成了自己的颜色。

  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漆黑的狂风就变得金灿灿、明晃晃,犹如一块融化后又凝固的金子,呈不规则形状,定格在半空。

  苏南禅瞪着眼睛,还未反应过来,就又听到金子里传出一声嘶吼,随即金子中间部分炸碎,一道人影从中略出,连滚带爬——没错,就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湖水,怎么乘风破浪过来的,就怎么乘风破浪地逃离此地。

  最重要的是,它把棺材落下了。

  生命危险解除得太快,苏南禅思考的恢复速度赶不上嘴,条件反射地问:“诶,你棺材不要了?”

  逃跑的人影僵硬一瞬,然后跑得更快了。

  苏南禅眨眨眼,下一秒,他便听见了钟雨仙的轻笑声。

  钟雨仙负手站在不远处,接住那支金辉乱闪的毛笔利落转了一圈,在他看过去时眼睛一弯:“多谢你为我找回融合记忆和力量的‘钥匙’。”

  苏南禅愣了三秒后,揣着手,皮笑肉不笑:“利用我是吧?”

  钟雨仙笑而不语。

  湖边距柏草园有段距离,二人步行回去,途中针对今夜之事做出了充分而友好的总结和沟通。

  钟雨仙的确利用了苏南禅,而且利用得很巧妙。

  他一早就知道“钥匙”的位置,也知道城主府被幕后之人渗透成了筛子,在这儿用邪法种邪树。

  但因摸不准孟非常的态度,他只得让苏南禅潜入城主府作为后手,自己则以先手身份试探孟非常,最后确认了孟非常的态度跟与自己的关系,并得知自己百年前藏在城主府的东西,和有人正在觊觎这件东西的事。

  于是钟雨仙顺手利用“钥匙”和苏南禅这枚棋子做了个局,在第一夜让苏南禅于清醒状态下感受到被操控和自伤的抓狂,拉满仇恨。然后在今夜两边出击,先解除幕后之人对苏南禅的控制,再和孟非常到柏草园取那样东西,一来可以引出那人出手抢夺,二来掩护苏南禅,拖住商臻和她的傀儡,让他的行动不受阻。

  钟雨仙知道苏南禅记仇,对那幕后之人存有报复之心,便给了他那把匕首,让他毁去那人偷偷种在城主府的药草,并取出药草下埋藏的“钥匙”。

  “钥匙”唤出他体内的修为与记忆,自行解封,恢复全盛,正好替他挡住逃到此处,发现药草被毁而暴怒的幕后之人的杀招。

  如此一来,钟雨仙找回了修为和记忆,以及百年前藏于此处的物品,孟非常得到了城主府内奸被肃清的躺赢结局,苏南禅报了仇出了气,三赢。

  只有幕后之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整个计划里每一步都很险,稍有差错就满盘皆输,苏南禅复盘完了,也不知道钟雨仙是怎么赢的。

  “你怎么知道‘钥匙’藏在这里?”苏南禅问。

  钟雨仙笑着转了转毛笔:“它是我的本命灵器,筑天。虽然之前被封印了,但我与它若接近到一定距离,还是会有所感应。”

  苏南禅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确定幕后之人今夜一定会出手夺物?”

  “因为我来了。”钟雨仙平淡的语气里透着狂妄的自信,“我在这里,今夜就是他唯一的机会。孤注一掷也好,拼死一搏也罢,他没得选。”

  “可惜,他还是败给你了。”苏南禅心情古怪,不知道该为自己被利用而生气,还是为事情解决而高兴,“话又说回来,城主府被渗透得这么严重,管家、柏草园管事都成了那幕后之人的人,新招的护卫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奸细,城主就一点儿没察觉?”

  问出这个疑惑时,苏南禅正好迈进柏草园,一抬眼,便看到凉亭里的孟非常。

  他坐在轮椅上,膝头盖着薄被,面色苍白,一副与世无争又弱不禁风的样子,正在往茶壶里下死手加糖。

  某一瞬间,苏南禅似乎明白了答案。

  就城主这德行,啥也没察觉是正常的。

  ……

  凉亭里,三人把话说开,气氛还算正常。

  苏南禅喝了一口钟雨仙亲自倒来给他赔罪的茶,被甜得面皮一抽,继而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

  孟非常对此一无所觉,捧着茶杯笑眯眯地说:“商臻我已经审过了,她是青傀门的宗师级傀儡师,收钱办事,对宗门没甚感情,现下事情败露,可谓知无不言。但可惜她知道的不多,只说此回任务是门内长老发布,长老身份不明,给的报酬是一箱高级制傀材料。”

  “她偷听了我们今日的谈话,知道你把东西藏在海棠林里,便把消息传回门内。那位长老收到消息后,让她晚上佯装出手盗取,吸引你我的注意力,在你反击时,她由红衣傀儡掩护逃走,长老再趁你被引开时拿走那样物品。她的傀儡吃下蝴蝶藤后,可以幻化为蝴蝶藤的样子,为她提供躲藏和遮蔽气息的机会,等你搜寻不得,再找机会离开城主府。”

  “算得挺好,可惜忽略了实力上的绝对差距。”苏南禅锐评。

  幕后之人全力出手,也不过是被钟雨仙本命法器一记平A抽成狗的实力,商臻就更别提了,顶着毁灭世界的名字,菜得格外安详。

  他们俩加一起都打不过钟雨仙的笔,什么算计布局,全都是屁。

  苏南禅郁闷的是,自己在钟雨仙的局里是一枚棋子,到了商臻那头,也是被用来制造脱身之法的棋子。他就跟那个长在路边的枣树一样,有枣没枣,谁看了都要来打一杆子。

  记仇!

  狠狠地记仇!

  你给老子等着!

  苏南禅瞥了钟雨仙一眼,在他回望之前,目光落在了他身旁立起的棺材上。

  孟非常见状,终于也想起了这东西。一想到过去近百年,自己为了镇压它而日渐衰弱,孟非常就如鲠在喉,不禁瞪了钟雨仙好几眼。

  他没好气地道:“说说吧,棺材里装了什么?”

  钟雨仙托腮微笑:“好友觉得棺材应该用来装什么?”

  此话一出,孟非常竟无言以对。

  苏南禅倒是没被他的话影响,也不感觉晦气,绕着棺材转了一圈,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问:“修道之前,你是倒斗的?”

  “非也。”钟雨仙已经恢复记忆,自然知晓棺材里装的是谁,神情复杂地将手搭了上去,“便是倒斗行业的祖师爷复活,也盗不了这人的墓。”

  苏南禅一笑:“那你挺有本事的,爱好也独特,盗墓不盗金银财宝,就奔着墓主人使劲了。”

  钟雨仙哭笑不得:“谁说他是我盗出来的,我也是机缘巧合发现了他,后来因要回仙门修行,才把他暂留于此。”

  苏南禅半倚在桌上:“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怎么不仅你要护着,青傀门的长老也要来抢?”

  别是什么修行界第一高手的遗骨吧?这个套路太老太尬了,某点有点追求的作者都不写了,希望可以换个不落俗套的。

  闻言,孟非常也收起膈应,一脸好奇地点了点头。

  钟雨仙敛起所有表情,淡淡道:“这是明皇的遗骸……一截指骨而已。”

  修行界小白苏南禅:“谁是明皇?”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孟非常表情变了。

  不但表情变了,而且他还推着轮椅使劲往凉亭外退,轮子差点没给他转飞。

  魔法师们听见伏地魔名字的反应也不过如此了。

  苏南禅一头雾水的同时,趋利避害的本能也促使他悄悄朝钟雨仙身边靠近一点。

  棺材里边的人……不,里边的指骨若是有本事掀开棺材板大杀四方,那退是没用的,留在最能打的人身边才是最安全最实惠的做法。

  就在苏南禅暗生警惕的时候,孟非常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明、明皇,是以一己之力坑死六大先天神灵,断绝三教传承,开启神鬼断代时代的那、那位……明皇吗?”

  钟雨仙冲蹭到自己这边的苏南禅温柔地笑笑,然后温柔地回答:“没错,就是单枪匹马杀穿诸神祭台,掀翻远古神灵统治时代的那位明皇,明天澜。”

  恢复记忆之前,他想起孟非常便有种强烈的警惕感,根源就在这口棺材上。

  苏南禅懵懵懂懂的,尚不清楚这几句叙述性话语的分量,就看到孟非常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在轮椅上当场去世。

  对了,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镇压了这口棺材近百年?

  苏南禅眨眨眼,再看那边,孟非常已经开始掐自己的人中和虎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