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渐渐转为暴雨,安守纪赶到桃花溪涧的时候,果然发生了山体滑坡。

  自然灾害发生的很突然,好在滑得不是太严重,没有很大规模的走山,只有一些滚石和塌陷,也算是老天爷开恩,愿意给大家伙儿留一点逃跑活命的机会。

  纪元正在组织剧组的工作人员们迅速撤离,看见安守纪跑过来,连忙在大雨中朝他招手。

  “喂!小安!”纪元咆哮道:“你快带大伙儿往两侧跑,先给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雨,所有器械都交给我来搬!”

  安守纪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一把拽住陈郁胳膊,把他往旁边拖,一边拖,还要一边指挥着其他人赶快往正确的方向逃跑,完全没工夫和陈郁解释昨晚的尴尬。

  只是,安守纪把陈郁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陈郁却没办法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

  陈郁觉得自己应该去帮忙。

  人类是惯会趋利避害的生物,危机时刻一旦有了指示,便仿佛有了主心骨,整齐划一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滑坡刚开始不久,安守纪几乎没费多少口舌,便将这些无关人等劝去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脚底生根的钉子户陈郁,说什么也不肯先行撤退。

  面对着如此固执的男神,安守纪急到跳脚,“郁哥,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还是快跑吧,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陈郁很不能理解安守纪的逻辑:“那可是你亲哥,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你也不能真留他自己在这搬器材啊!”

  安守纪欲哭无泪:“求求你了郁哥!你快跑吧!那点东西我哥真的能搬动!他力气大!你先跑,我过会再和你解释行吗!”

  陈郁神色复杂:“小安,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想劝我走,可我告诉你家产不是这么争的,见死不救的事我陈郁办不到,要走你走吧,我回去帮你哥搬器材,你放心,我绝对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安守纪:“……”

  啥玩意?争啥家产?这都什么和什么?陈郁他是不是电影电视剧演多了,脑回路不正常了?连争家产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啧,他到底是脑补出了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豪门恩怨啊!

  死活劝不动,安守纪深吸一口气,打算直接把陈郁弄晕抗走。谁知刚伸出手来,就看到纪元变回原形,背着一个大包裹,从他眼皮子底下嗖的一下跑过去了。

  陈郁:“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窜出去了,小安,你看见了吗?”

  安守纪:“……你居然能看得见?”

  以普通人类的视力,居然能看见正在用尽全力奔跑的混血大妖怪?

  陈郁:“这有什么看不见的,那么大一团黑影。”

  安守纪愣了愣,还没完全抬起来的右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不对劲呀,按理说、陈郁应该看不见纪元呀……

  就在安守纪陷入犹豫时,地面忽然剧烈震颤了一下,紧接着,前方又有几块巨石骨碌碌的滚下来,一股脑砸向他和陈郁。

  危机关头,安守纪再也顾不上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他本能转过身去,一个用力就把陈郁推开了老远,自己冲上去挡石块儿。

  可是如果一个人注定了要倒霉,绝对会连喝凉水都塞牙。安守纪在推开陈郁之前,并没事先选对正确的方向,这就导致他好心办坏事,反而让陈郁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于是就出现了接下来这样滑稽的一幕:

  电光火石间,安守纪目睹陈郁被一棵老树砸进了泥坑,目眦欲裂:“郁哥!!!”

  而陈郁则眼见着安守纪被巨石砸中脑壳,心痛如绞:“小安——”

  然而,还没等这对有情人流出一滴彼此怀念的眼泪,吟一首海子的诗,就又已经双双从地底下扒拉出来,面面相觑,对脸懵逼。

  雨已经转小了,该塌的地方塌了,滑坡也滑完了。

  安守纪单手扛起巨石,轻拿轻放,笑得有点尴尬,“唉,原来你也不是人啊,好巧。”

  陈郁淡定接回自己刚被砸断的右腿,神色微妙,“……可不是么,真巧,你是蛋生还是哺乳啊?”

  安守纪:“我哺乳纲,你呢?”

  陈郁:“我蛋生,这样看来,咱俩好像有生殖隔离。”

  安守纪:“……”拜托,就算没有生殖隔离,两个公的也生不出蛋来,好吗?

  说话的功夫,真正致命的危险已经过去,天色渐渐转亮,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更要紧的是,莫名多了这么一段经历之后,俩人昨晚闹的那点小别扭,顿时就变得很微不足道了。

  尽管已经用治疗术接回了断腿,陈郁走路仍然有点瘸,需要静养几天。考虑到现在下山的路很不好走,安守纪便搀扶着陈郁到旁边的山洞里避雨,顺便用法术烘干了衣服。

  山洞内。

  安守纪满身泥点子,十分狼狈:“我哥这会应该在安抚人心和清算损失,等雨停了,他就会来接我们的。”

  陈郁靠在石头上点头:“不急,起码在短时间内,这里不会再有危险了。”

  又是一阵沉默,天边儿渐渐现出一道彩虹来。

  安守纪首先受不住这样安静的气氛,主动开口道歉:“郁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写的那些东西会给你带来这么大困扰,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再也不写了。”

  陈郁被安守纪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逗得直乐,又想起方才这人奋不顾身推开他的英勇举动,火气霎时便消下大半——虽说推的多少有些偏吧,但出发点总归是好的。

  陈郁:“小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气?”

  安守纪茫然地睁大了眼睛,脑子依旧晕乎乎的,“难道不是因为我乱写同人文吗?”

  “当然不是了。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你喜欢我,可你究竟是喜欢我对外包装出来的完美人设,还是喜欢真实的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你写出来的那个样子吗?”

  闻言,安守纪呆呆的楞住好一会,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应该是什么呢?安守纪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喜欢陈郁,而且是越来越喜欢。

  好在陈郁也没指望他能立刻回答出什么来,话锋一转,又开始叨叨下一个话题。

  陈郁问安守纪,“你是什么妖啊,为什么身上没妖气?”

  安守纪支吾了两声,不敢再隐瞒,“我是三尾赤狐,我家和凤族世代联姻,早就学会他们家隐藏妖气的秘术了。”

  原来是赤狐族的小崽子。

  ……不对,瞧这模样,这年纪,这团宠的属性,放眼整个赤狐族,恐怕也只有那个人能和这小崽子对上号了吧?

  难道……莫非……

  莫非……难道……

  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陈郁看安守纪的眼神,一瞬变得很深沉,“你就是纪安吧。”

  顿了顿,又再补充上一句,“怎么样,逃婚逃的快乐吗?”

  安守纪立马就炸毛了。

  “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除了在老家那边,我对外一直都叫安守纪呀,这是我在人类社会中最常用的名字,我身份证上写的都是安守纪呢……唉对了,你身上为啥也没妖气啊?”

  “我啊……”

  话至此顿住,陈郁摸一摸下巴,及时转了个弯。

  “我是一只绿孔雀。你大概不知道,凤凰山旁边还有一个孔雀谷,那里的孔雀也和凤族世代联姻,懂得如何熟练使用凤族的秘术。唉,我和你说啊,其实凤凰山和孔雀谷离得可近了,但凡山上出了点事,隔天就能传到谷里,更别提是你逃婚这么大的事儿了。”

  还是暂且先不要表明身份吧。陈郁一边睁眼说瞎话,一边笑眯眯的想。

  逃婚都能逃到一块儿来,唉~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吧。

  也罢,比起直接和娃娃亲对象表明身份,摆在他面前的,似乎还有一条更合适、更好玩的路可以走。

  陈郁自认是只占有欲很强的鸟,平常玩玩便罢了,现在既然真的喜欢上了,就得让这小狐狸从头到尾,从身到心都彻底的属于他,决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的。

  陈郁琢磨了,现在这小狐狸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多半还在犯迷糊,没有真正坚定心意。

  没关系,他可以勉为其难地帮这只小狐狸坚定一下。

  毕竟有时候,适当的退步也是一种进攻。

  陈郁想到这儿,故意装作很失落的低头,眼睫微颤,“本来呢,我是有认真考虑过和你在一起的,可我现在知道你身上有婚约了,便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了。”

  安守纪连忙小声解释道:“郁哥,婚约的事可以往后拖,不耽误我们……”

  “小安,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应该拥有的质量是什么吗?是担当。”还没等纪安把话说完,陈郁便出言打断他,眼里盛满认真,“你能保证你现在不是一时兴起吗?你什么也不能保证。乖,你听我的话,要么回去结婚,要么下定决心退婚,考虑清楚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对外公开我们的关系。你这样干拖着算怎么回事儿?”

  安守纪:“郁、郁哥,你是说,只要我愿意回去把婚退了,你就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陈郁轻轻点了一下头。

  答应了也挺好的。陈郁想,本来还在犹豫,可是就在刚才,这小狐狸冲过来替他挡石头那会,他忽然就全考虑清楚了。

  尽管当时他并不知道这小狐狸是妖,砸不死,但这并不妨碍他剎那间的心动和心痛。

  那是一种打心底就认定了的感觉。

  陈郁抬手揉了把纪安脑袋,体贴的问他:“唉,眼圈怎么又红了,是因为听见我愿意给你机会,心里太感动了吗?”

  安守纪抱着膝盖摇头,把自己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回答得很现实。

  “嘤,我不光激动,我还害怕……”

  “你害怕什么?”

  “郁哥,你不知道。”安守纪掰着手指吞吞吐吐:“我爸,我二大爷,我七舅老爷,还有我小姑妈,我三表姐,我太爷爷,我八嫂——他们都是特别凶特别凶的狐狸,我的格斗术就是和他们学的。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想退婚的话,一定会把我打到只有一张狐狸皮那么扁……”

  陈郁:“所以,你是不敢回去退婚了?”

  安守纪:“嘤,我只是,不想这么快就变成狐皮围脖……”

  陈郁:“你别怕,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保证不会让你变成狐皮围脖的,我只要你一个态度。”

  安守纪:“别闹了郁哥,你真的、真的、真的打不过他们。你跟我回去,多半也会变成孔雀毛掸子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