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装作听不懂地轻嗯了一声,上扬的尾音就像是一个小勾子,勾得人忍不住心旌摇荡。
赵玄见状,也不恼,他又将刚才的问题,更为详细地重复了一遍,“你刚才说,将叶抒带出来,便与我成婚,可作数?”
岑溪似乎没想到,赵玄对自己动真格了。
他能感觉到,他问出这句话时,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像是害怕,又像是激动。
这话自然是假的,他就是随口一说罢了,更何况就叶抒那个恋爱脑,能就这么离开赵缚吗?他可是连上战场都能不眨一下眼睛,就毅然决然陪他一起,他若是能这么轻而易举被赵玄带走,这才来了怪了。
不过更让岑溪想不到的是,赵玄他小子竟然真的敢这样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觉得,他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赵玄的人品了。
虽然赵缚和叶抒如今的感情,正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磨难,但至少他们之间应当是有过真感情的,否则他那个蠢师兄,也不会如此死心塌地跟着他了。
破坏别人的感情,来满足自己。
啧,真是有够人渣的。
他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放在心上了。
但他现在就想要看看,赵玄是不是真的会这么选择。
他当着他的面,郑重地点了点头,“是。”
而站在他对面的赵玄,脸色阴沉,眼底的情绪也晦暗不明。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死气沉沉地。
正当岑溪打算跟他说,自己只是气急了,随口胡说的,就见到赵玄的唇瓣微张,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可以换个别的要求吗?”
岑溪:“……”
果然是白担心一场,他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期望。
赵玄什么狗德行,他竟然也能信他那张狗嘴里吐出来的话。
“你既做不到,便不要再隔三差五地来骚扰我了。”岑溪说罢,便想要将他往外推搡。
弄坏他的东西,还在这说些这样令人嫌恶的话,来恶心他。
赵玄一咬牙,但最终也还是没能松口。
毕竟叶抒于赵缚而言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了。
岑溪将他轰出了药堂,赵玄脸上写满了委屈,对上岑溪那冰冷到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眼神,他欲言又止,满怀不舍地转身离开。
但他的马车分明就停在左侧的空地,不过十余步的距离,他却硬生生地磨蹭了好几分钟,就好似迈不开腿。
瞧他这样,岑溪心中哪有不清楚的,只是他看破不说破罢了。
但他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忘了什么事,此刻记起来后,他立即喊住了还走得仔细到,生怕踩死蚂蚁的赵玄。
“殿下!”
赵玄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被他喊住的准备,闻声立即停下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到岑溪面前,双眸里雾蒙蒙地,就这么看着他。
岑溪站在台阶上,和他对上视线,不知怎的,被他这么赤忱的眼神看着,他心中闪过一丝心虚。
但他这个人,除了命和钱,什么都可以不要。
于是下一秒,他便再一次向赵玄伸出了手,“还钱!”
赵玄这下也绷不住了,“你特意喊我回来,就是为了钱?”
岑溪麻溜地点头,“是!”
但他心中还是忍不住地吐槽,不为了钱还能为了什么?
赵玄再一次地给他机会,也为自己留了一个台阶下,“当真不是为了挽留我?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但是没关系,我……”
他的话还剩一半卡在喉咙里,就听岑溪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弄坏了三个碾子,天冬的那个,你赔他一个新的,剩下的两个折算下来,是二百零五两银子,我这个人,不喜欢抹零,殿下,您看是怎么给?”
赵玄此刻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他转身朝着马车吼道:“阿昌!”
他的话音落下,很快马车里就钻出来一个瞧着年纪不太大的小太监。
被欢作阿昌的小太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毕恭毕敬地站在赵玄身后,“殿下。”
赵玄冷着脸:“身上带没带银子?”
阿昌点头,“带了带了。”
“给他二百零五两银子。”这句话几乎是赵玄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岑溪和阿昌都能听到他牙齿磕碰的声音。
阿昌作为他的仆从,自然是心惊胆颤得很,但岑溪却不一样,他和赵玄并无什么关系,哪怕他贵为皇子,也断然没有损坏他人财物,却不予赔偿的。
只不过那个二百两的药碾子,的确是喊得贵了些。
但赵玄又不差钱。
这样一来,他也希望,他能知难而退,别再来这药堂里寻他了。
他日日要接待那么多的病人,哪里还有时间来搭理他这么个闲人。
更何况,他总是来这一待就是半天,被这些往来的病人瞧见了也不好。
这段日子他甚至都听到一些不好的谣言了。
有人私底下说日日来药堂里的男子,是个好男风的,瞧上了岑大夫。
虽然事实似乎的确如此,但岑溪不愿成为被众人茶余饭后消遣议论的对象。
阿昌从钱袋子里掏出了四锭五十两的银子,随后又从自己的身上摸索出几块小碎银,一并交到了岑溪的手中。
他脸色如常地接过,轻声朝赵玄道谢:“多谢殿下,殿下慢走,我这药堂里忙得走不开,就不送殿下了。”
说罢,他便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走进了药堂内。
这可将赵玄气得脸都黑了。
身旁的阿昌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主子不高兴。
但他又隐隐觉得,赵玄这样会生气,身子会被气出毛病来。
赵玄怒气冲冲地上了马车,阿昌见他的五官都快要拧皱成一团了,他犹犹豫豫地,小声劝说道:“殿下,您莫要生气了,气伤身。”
谁知这话就像是个炮仗,瞬间就将赵玄点燃了。
他犹如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猛兽,“谁生气了?孤哪有生气?你哪只眼睛瞧见孤生气了?”
一连串的问题,将阿昌砸得都不敢说话了,他连忙摆手,“奴才该死,还望殿下恕罪,是奴才胡乱揣测殿下的心意……”
“行了行了,一天到晚别总说些死不死的,孤没怪你。”赵玄叹了一声,并未和阿昌计较。
原先伺候他的那个太监,早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加上前些日子南疆又闹瘟疫,他的家里人还不知是凶是吉,每日当值也总是心不在焉的,赵玄实在是于心不忍,便向圣上求旨,放他出宫了。
而阿昌便是这个月,才送到赵玄身边伺候的。
阿昌的身世也算凄苦,入了宫又因为家境贫苦,没有银子能够走关系,总是被宫中的太监们欺负,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赵玄便是瞧他脸上带着伤,又瘦骨嶙峋的,便隐约觉察出了他在这宫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所以这才将他收了下来。
他在这宫中磋磨了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伏低做小的习惯,胆子更是小得可怜,三两句话都离不开认错道歉。
“阿昌,你说,孤待他难道不好吗?”赵玄失落地垂下眸子,又重重地叹息了好几声。
阿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殿下待岑大夫很好。”
赵玄闻言,更加迷茫了,“那他为什么总是对孤这么不冷不热的?”
阿昌仍旧是摇头。
他也不知道感情的事。
他入宫早,对这些情感上的事情一窍不通。
赵玄见他也同样地拧皱着小脸,心中的烦闷顿时消散了大半,“你怎么也苦着脸?”
阿昌如实回答道:“殿下不高兴,奴才却没法为殿下排忧解难……而且,殿下不高兴的时候,奴才也得和殿下保持同样的情绪,否则便是对殿下的不忠诚!”
他这番话彻底将赵玄逗笑了。
“阿昌,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被夸可爱,阿昌的脸瞬间涨红了,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
还从未有人,夸过他可爱……
他眼睛雪亮亮的,看向赵玄。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忠于殿下,哪怕为殿下付出他的生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