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缚喉间溢出一声轻嗯,语调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难道你觉得我不盼着他好?”
叶抒被他这么一反问,瞬间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没,我没有那个意思……”
赵缚半吊着眉梢看他。
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叶抒心中在想些什么,他怎么可能连这都猜不出来?
但他也并不会挑明了说出来,让彼此之间都尴尬。
而且,他相信叶抒一定也能明白,他和赵玄,是竞争关系。
皇位只有一个,可皇子还有这么多,无论如何,他们之间必然是不能够再和从前那样的。
出生在皇室,现实便是这么的残酷。
他也曾想过要兄友弟恭,可是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谁还会愚蠢到当真相信,那比纸还要薄的所谓的亲情。
他也不过是为了自保,才走上了这条路罢了。
既然已经踏上这条不归路了,便只能握住刀剑,为自己厮杀出一条血路。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睡吧。”赵缚将攥在叶抒手中的书信拿了过来,走到了烛火前,将信纸伸到跳跃着的火舌上,很快那封书信便在他的手中,逐渐化为了灰烬。
而赵缚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燃烧的信纸。
火光映照着在他的侧脸,叶抒恍然间,好像看到他勾着唇在笑……
很快,赵缚便迎着他的视线走了过来。
“阿抒,睡觉吧。”他轻声说道。
低沉沙哑的嗓音,如同蛊惑人心的妖孽,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耳膜。
叶抒心中被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包裹着。
他分明知道,陪着赵缚踏上这条不归路的结局是什么,也明明知道皇嗣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众叛亲离的局面,可他还是在猜出了赵缚心中所想后,忍不住感到一阵心寒。
连对他最好的三皇子,他都会这么冷漠对待。
往后,他真的不会厌弃自己吗?
“想什么呢?”赵缚将叶抒推到了榻上坐下。
自从给他看了书信后,他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了。
看来,赵玄在叶抒心中的影响还挺大。
叶抒木讷地点头,脱了鞋袜便躺到了床上,并扯过被子,一丝不苟地盖在了身上。
赵缚见状,只觉得好笑。
“你怎么突然这么反常啊?”赵缚佯装出一副不知情的困惑表情。
叶抒摇了摇头,随口胡诌:“可能是困了吧。”
赵缚拉着长音“哦”了一声,他也顺势躺在了叶抒的身旁,半开着玩笑说道:“我看有些人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撑住脑袋,侧躺着面向叶抒,语气揶揄道:“你该不会是害怕我以后会不喜欢你吧?”
被猜中了心思,叶抒一时语塞,只扯过被子将头也捂住了。
赵缚偏偏不如他所愿,一边扯着被子,一边继续追问:“怎么还不理我了?是不是被我猜中了?”
叶抒:“……”
他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我没有这么想!”
赵缚见扯不过他,边换了一种策略,自己也钻到了被子里,继续追问他:“真没有还是假没有啊?”
叶抒:“真没有。”
“你一点都不乖,怎么还学会跟我撒谎了?”赵缚在他唇角轻轻蹭了蹭。
“没撒谎。”叶抒咬了他一口,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赵缚笑着,耍无赖一般地往他怀里钻,“还没有啊,你心情都写脸上了,这么不相信我吗?”
“阿抒,对待亲情我的确是凉薄了些,但你和他们都不同,你我共同经历了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因为时间的增长变得不爱你,我对你的爱,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增无减。”赵缚躺在叶抒身侧,牵过他的手,贴在自己剧烈跳动着的胸腔上,“这里,永远都只会有阿抒一个人。”
他动情地向他诉说着爱意。
叶抒感动之余,又清醒的知道,因为自己不像三皇子一样,和赵缚存在利益冲突,所以他可以毫无保留地爱自己,可一旦往后他们之间也存在了利益的纠葛,或许赵缚也会忍痛将他抛下。
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叶抒也早该想清楚了。
只是他想要的,一直都是赵缚的一个态度。
哪怕不爱了,他也要一个坦坦荡荡说清楚的态度。
“别不开心了,快些睡觉吧。”赵缚将手环在叶抒的腰上。
叶抒的腰很细,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穿衣风格也大多都是圆领袍和骑装,腰间的腰带,原是为了干练方便,同时也将他盈盈一握的细腰,勾勒得越发纤弱。
赵缚宽大的手掌在他的腰间来回游移摩挲着,他将头埋在叶抒的颈窝,嗅着他身上独有的香味。
被他弄得烦了,叶抒有些难受地缩了缩脖子。
“不是说睡觉吗?你怎么跟狗一样,这样蹭来蹭去的。”
赵缚虽然挨了骂,但却一点也看不出他脸上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瞧他这样笑眯眯的,叶抒倒真觉得他像条狗了。
“我本来就是阿抒身边最忠心的狗。”赵缚越发肆无忌惮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叶抒叹了叹气,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和他相拥而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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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
南疆瘟疫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先前药堂还会打出预防瘟疫的招牌,加价卖出些草药,但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药堂也纷纷关门,不再继续对外售卖草材了。
天冬日日在后院里打转,就连岑溪都看不下去了。
岑溪放下了手中浇水的小木勺,走到天冬年前,弯腰拿起一把石碾中的药材,眉头微蹙,“你说你一个小萝卜头,整日有什么可操心的?你要做的,就是专心把药磨好。”
天冬唉声叹气的,“师父,这个瘟疫,真的有这么严重吗?我听说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他忍不住地担心,曾经行乞时认识的那些伙伴们。
若这瘟疫当真如此地严重,他们该怎么办啊……
“只要好好防范,不会死的,放心吧。”岑溪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
哪怕全城的药铺都已经不再继续对外售药了,可岑溪仍旧还在接济那些穷苦之人。
他也不太清楚,这个瘟疫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但他以前在将弥山的时候,听师父和师娘说起过,几十年前,也曾爆发过一场肆虐全国的瘟疫,按照师父所描述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1]
无论怎么看,也要比如今更为严重,可当时那么严重的疫病,都能够消除干净,如今又过了几十载,想来当世的医术也更为精湛了,一定能够很快找到解决的法子的。
“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给大雍添乱。”岑溪说着,又抱给天冬一大把草药,“今天把这些磨完才能吃饭。”
天冬:???
“师父?”天冬望着岑溪走远的背影,不死心地讨价还价,“一半行不行?”
……
岑溪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便开始研究师娘留下来的医案,他记得,似乎师娘曾今也说起过,她曾遇上过一位很奇怪的病人,一开始只是浑身大面积的红肿瘙痒,因为奇痒无比,难以忍受,病人便不断地伸手去挠,直到皮肤溃烂,血肉模糊。
因为接待了这么一位病患,当夜师娘便也离奇地患上了高热,好在师父反应及时,按照师娘给那人开的药方,抓了一副同样的药方,并为她准备了药浴,泡了一夜,师娘才总算脱离了危险。
岑溪隐约记得当初师父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好像有提起过,他瞧那人的骨骼体型,以及他身上挥散不去的异味,想来那人应当是个土夫子,也就是所谓的盗墓贼。
所以……这次的瘟疫,莫非也是从墓中带出来的?
和当年师娘遇上的那位病人一样?
而且他依稀记得,当初留在苗疆,沦为苗疆圣女的药人时,也见过类似的病人。
只是当时因为药效的作用,他那段时间都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他实在是记不清圣女是如何医治那人的。
但似乎……有一味明雄黄。
他坐在书案前,抬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倘若当日苗疆圣女医治的那人,真的是如今横行的瘟疫,那么他若是能够记起来药方,便能够救下无数被疫病折磨的无辜百姓。
或许……他真的应该要去一趟苗疆了。
可还未等到他收拾东西,房门便被重重地拍响了。
“师父!师父!出大事了!”天冬的声音从门外电话拿来,听起来着急得很。
岑溪叹了口气,起身往门口走,心中还默默感叹,天冬跟着自己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沉稳劲都没跟他学到。
“下手轻点啊!我这门前段时间才修完呢!”岑溪边开门边数落他,下手也不知道有个轻重。
“最近连生意都快要做不下去了,这门……”砸坏了,就扣你的工钱。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说,岑溪就被院子里站着的不速之客给吓得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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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出自曹操《蒿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