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南走时,脸色都快要被气成猪肝色了,可她却还要维持着大家族的颜面,佯装镇定地体面离开。
等她走后,赵缚才嘴上训斥道:“你还真是胡作非为!”
“这有什么?发疯才是人生常态,”陈明月双手环在胸前,撅着嘴,昂起下巴,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赵缚,“再说了,她这么晚还来军营找你,她肯定也没安什么好心,你想啊,哪有女子,大晚上的不睡觉,还特意来军营里寻人,而且她竟然都没有出声,直接先来俩字就偷窥,倘若没有被……叶大哥发现,她是不是就偷窥你了?”
陈明月喋喋不休地分析着。
“所以啊!我这都是在帮你啊,你居然还不领情!”
赵缚垂下眼睫,其实……他心中并没有责怪陈明月的意思,只是觉得她有些太过偏激了,将这种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实在是……不像大家族的女子会做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她这般直白,才会让林幼南知难而退。
叶抒在一旁看着,也没什么可插话的机会,林幼南临走时,他见她脸色不太好,原先是想要送她的,但她却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你下次别再这样胡来了,如今我们还需要和镇北将军合力抗敌,把关系闹得太僵了也不好。”赵缚马后炮地随意批评了她两句。
陈明月短促地“哦”了一声。
赵缚批评他的,但她就是不改。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去歇息吧,舅父已经在来接你的路上了。”赵缚抬手拍了拍陈明月的肩膀。
陈明月闻言,脸色骤变,“我爹也来北境了?”
谈论到这个问题,赵缚方才缓和的脸色,瞬间又严肃了起来,“你一个女孩子,私自偷跑出来,你说舅父担不担心!”
“我之所以会闯到宁军的地盘去,就是因为我爹那不知道几十年了的老古董地图,他来北境,该不会也和我一样,跑错地方了吧?”陈明月担忧地问道。
“舅父可没你这么笨!”
“我怎么就笨了?表哥你说句良心话,你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陈明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赵缚笑了笑,“打打杀杀的,靠的这吗?”
他边说,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陈明月:“……”
“对了,表哥,金枝公主还在受苦呢,我们不救她吗?”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有想过,向宿妙提出想要带着金枝公主一起走的想法的,可是她也清楚,她的为难之处。
她偷偷将自己放走,想来就已经会引得狼主不满了,尤其是还有申屠加辽那个王八蛋,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拱火,只怕她这么一走,宿妙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倘若她是大雍的子民便好了。
陈明月想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又怎么了?这么唉声叹气的。”赵缚语气中有些不满,并抬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腮部的软肉突然被人捏住,陈明月疼得龇牙咧嘴,想要抬手拍开赵缚的手,却又迟迟不敢下手。
赵缚自然明白,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人生地不熟的时候,还能遇到故土之人,自然会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
赵金枝再怎么说也是王后,想来定然是照抚过陈明月一二的。
“你放心吧,圣上想要重续父女之情,此次平宁,便命我此次一定要将金枝公主带回大雍。”
闻言,陈明月点了点头,“那就行。”
“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吧?”赵缚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陈明月还有一肚子话,想要同赵缚和叶抒说,可他都已经这么困了,她也不好今日将这些话全都说完。
否则之后都没什么话可以缠着赵缚说了。
那样的话,还怎么让那位,爱慕他的林小姐,知难而退呢。
她抿了抿唇,一脸的意犹未尽,但还是乖巧地往营帐外走去。
整个营帐内也只有他们三人,陈明月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她娇声软语地缠着叶抒撒娇道:“嫂嫂,你送我吧。”
叶抒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连耳廓都染上了绯色。
他几乎都没怎么和女子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好,我我送你。”叶抒咽了咽口水,有些结巴地回答道。
说话时,他还特意观察了一番赵缚的情绪。
见他的情绪也说不上好坏,叶抒求生欲瞬间拉满,他看向赵缚,询问般地开口说道:“那我……先送明月去营帐,等会再回来好吗?”
他都已经这么说了,赵缚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能勉为其难地松了口。
但他还是对着陈明月恶狠狠地说道:“怎么你一来,就要霸占我的夫君!”
夫君?
夫君!
陈明月听到这个称谓,瞬间双眼放光。
“其实我也不是很困,要不我们再聊一会吧,聊表哥和嫂嫂你们这段时间的感情也是可以的!”陈明月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做你们幸福的见证者!”
一提起这个,赵缚的瞌睡瞬间醒了醒了一大半,但考虑到明日还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也只能够强压下几乎要溢出来的分享欲。
“等明日打完仗了再说吧。”
“什么?明日?咱们要乘胜追击,给宁军致命一击吗?”陈明月来了兴致。
她就想要上阵杀敌,可是一直都缺少一个这样的机会,如今机会就摆在了她面前,她前所未有地觉得,她离自己成为一位叱咤风云的女将军这个梦想,如此地接近。
“表……”
陈明月的话还未说完,赵缚便冷声打断道:“不行!”
“为什么?”
“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舅父会杀了我。”
“不会,我提前写下书信,向我爹说明,是我自己要上阵杀敌,和你没有关系!”陈明月急切地想要说服赵缚。
但赵缚却依旧不为所动:“不行,这个事情没得商量。”
他顿了顿,又威胁道:“你要是又想耍些什么小聪明,陈明月,你今夜便不用睡了。”
赵缚说着,便转身从书案后拿出一捆麻绳。
陈明月:???
“我才刚重获自由,你居然还想绑我?”
“那阿抒,你看是直接打晕还是点她穴位吧,”赵缚十分民主地看向她,“或者你自己挑一个也行。”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陈明月问。
一直没有出声的叶抒突然开口向她说明:“打晕的话,你醒过来,脖子会有点疼。”
陈明月算是知道了,他们两个就是一个鼻孔出气,叶抒根本就不会帮她说话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她气得直跺脚:“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
赵缚耸了耸肩,“那又怎么样?”
陈明月一时语塞。
“舅父很快就会来接你了,能就安安心心等着吧。”末了,赵缚还要杀人诛心。
叶抒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明月,你就听殿下一句劝吧,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你了,你爹一定很心疼,就当是为了节度使着想。”
“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便是当将军啊!”
大雍至今还从未出过一位女武将,陈明月想要打破这个先例,也想要为如今岌岌可危的大雍出一份力。
哪怕现在在位的这个皇帝,是杀害了陈氏无数族人,害得身为,百年世家的陈氏,背负骂名,还害得他们被迫远走他乡……
可陈明月相信,下一个皇帝,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人!
而且她很看好赵缚,她觉得,赵缚是这些皇子们中,最有实力,也最有资格的一个。
这是皇帝欠赵缚,欠陈氏的。
这个位置,理应由赵缚来坐。
“明月,你还小,等你再练几年,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我一定想法子给你这个历练的机会,好吗?”赵缚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放软了语调,轻声地哄道。
他自然知道,这是陈明月从小到大的心愿,她很早之前就同他说过,倘若有一日,他当上了皇帝,那么她便为他守护好大雍的江山。
“那还要几年啊?”陈明月将眼泪憋了回去,有些委屈地问道。
赵缚:“反正不是现在。”
随后,不等她继续向自己撒娇哭闹,赵缚便快速地将她推给了叶抒,“快带她去休息。”
叶抒怔了几秒,从赵缚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疲惫后,他立即会意,也不管陈明月的意愿了,直接拉着她就往外走。
她的营帐是新增的,并未和赵缚靠得太近,但好在白苍、陈则和杨莽他们几个都在,一旦陈明月有什么危险,他们也一定能立即反应过来。
将她送到了营帐外,叶抒十分守礼地停下了脚步,“今夜先好好睡一觉吧,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陈明月点头如捣蒜,等巡逻的士卒们走远了后,她才小声地说道:“嫂嫂晚安,明天见。”
欢快洒脱的语调传入叶抒的耳朵里。
他想要叮嘱她,之后一定不能再这么喊了,毕竟这是在军营里,人多眼杂的,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腥风血雨来。
这事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闹大了,只怕赵缚从此都会与皇位无缘了。
但他还未来得及组织好语言,陈明月便走进了营帐内。
他也只好转身往回走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
叶抒刚一回来,赵缚就走了过来问他。
“路上耽搁了会……”叶抒说着,眸光落到了他手中的书信上。
这是?
赵缚也没再多追究,而是将书信递到了他的手中,并说道:“南疆起了瘟疫,赵玄请旨去了南疆,染上了疫病,如今秘密送回皇宫医治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他当初离京的时候,都已经跟他说得那么清楚了,让他一定要留在京中。
赵玄怎么还要掺和进这些浑水里面啊?
难道他不知道瘟疫有多可怕吗?
他什么都不懂,就仗着自己在宫外行走过几年,就敢去治理瘟疫。
他真是敢想!
“三皇子如今很严重吗?太医们能治好吗?”叶抒问道。
但他下一瞬,便反应了过来倘若太医院能有法子将赵玄医治好,那么南疆的瘟疫也不会如此肆虐了。
也就是说……赵玄如今仍旧凶险万分。
“瘟疫本身就难以医治,太医院只怕……如今还没有什么好法子。”赵缚叹气道。
如今赵玄也病倒了,不正好随了太子和七皇子的愿吗?
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位皇子翁蚌相争了。
赵缚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期许,他有那么一刻,真心实意地希望赵玄在这场瘟疫中病死,这样一来,太子和七皇子便会因为皇位而斗个你死我活,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最后他再跳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景行,那三皇子……”叶抒欲言又止。
他现在在北境,也不了解南疆的瘟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更不知道如今上京又是什么一番景象。
倘若连太医院都觉得这场瘟疫棘手的话……
那他若是修书一封,拜托岑溪去为赵玄医治,岂不是也会害了他?
毕竟瘟疫这种东西,可不像生病,这是说不准的变数。
他如今在这个世上,只剩下岑溪和赵缚了,一个是至亲一个是挚爱,他想要自私一些……
他一个也不想失去。
赵缚见叶抒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想。
他现在心中一定在做着很激烈思想斗争吧。
是在纠结,到底应不应该向他那个神医师弟求助,救赵玄一命。
可瘟疫这种东西是说不准的,就算岑溪的医术再好,也不一定能够百分百保证就一定能医治好,又或是,能够确定自己不会在治病救人的过程中感染上……
“怎么了?”赵缚明知故问道。
叶抒垂下眼睑,摇了摇头。
“你放心,赵玄吉人自有天相,太医院上百名太医随时候着,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赵缚佯装出忧虑的模样安慰道。
可叶抒却能从他的眉眼间,察觉出一股淡淡的幸灾乐祸……
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问道:“景行,你真的觉得三皇子能遇难成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