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衡被砸得猝不及防。
他从来没见过性子这么烈的女生，一时之间竟被砸得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陈明月将峨眉刺抵在了他的脖颈处，他的思绪才重新回笼。
“你现在给我滚！”陈明月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戎衡作为狼师的台吉，若是绑了他，她有没有可能能够借机逃出去。
可是昨夜戎衡和申屠加辽之间的微妙关系，又让她放弃了赌一把的机会。
她才活了十几年，又没当成大将军，又没写出爆火的话本子赚到钱，还不想这么早就死了。
戎衡真是有一肚子话想要跟她说，奈何陈明月性子太过刚硬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或许可以向王后求助试试。
她们都是大雍人，想来应该会有更多话说，让王后来劝说她，或许能让陈明月不再那么抗拒。
如今这种情况，能够保住一条小命，已经是万分不易了。
戎衡暗暗叹了叹气，双手举起，“你先冷静，冷静……”
随后他便在陈明月警惕的目光中离开了。
戎衡从营帐内离开后，便直奔王后的住所了。
如今宁国的国王已死，王后的处境也并不乐观。
哪怕他想要拉她一把，可如今新旧更迭之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有心却无力，只能暗暗尽一份绵薄之力，让王后的日子过得不那么难熬。
抵达王后居住的小木屋后，戎衡站在门前，低头认真地整理好了着装，确保自己一丝不苟，这才抬手敲响了房门。
很快里面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位身着大雍服饰，容色极美的女子，便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台吉。”她率先开口。
戎衡见她脸色苍白，眼底也浮现出淡淡的乌青。
一时之间，戎衡想说的话，悉数卡在了嗓子眼里。
万语千言都化作一句：“公主。”
如今还是服丧期，她身上穿的，是她自己用麻布织成的孝服。
她满头秀丽的头发也并未有任何的修饰，只用一个极简的木簪子簪了起来。
尽管如此，反而更加凸显出她的清丽秀雅。
戎衡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从前王还在世时，形容金枝公主的那句诗：“举目青山出，回首暮云远。”
赵金枝突然听到有人称呼自己为“公主”，她瞬间热泪盈眶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称呼过了。
如今王已经死了。
她这个王后，也失去了随后的依靠。
在这弱肉强食的宁国，她也不知道自己往后的命运如何。
所以在面对戎衡喊自己公主时，赵金枝只是愣了一瞬，但并未反驳。
因为她现在，早已不干净了，也不再是那个受王庇佑的王后了。
戎衡不再唤她王后，是对的。
“台吉可是有什么事情？”赵金枝见他站在门口，好半晌也不说话，便主动询问道。
戎衡抿唇，在心中思考应该如何同赵金枝说明情况。
若是平时，抓回来的俘虏，被他们训成奴隶，倒也就罢了，但陈明月是个例外，她手中有剑，又会骑马，看着便不是普通的小百姓，阿鲁纳当时就想要将她就地处决了，好在他正好在场，这才暂时地保下了他的性命。
可如今她被他带走了，这事只有申屠加辽知道。
他不仅将她藏在自己的营帐内，还想要让赵金枝来劝说她，暂时先当他的奴隶，保住性命。
其实戎衡心中也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行得通。
“昨日，抓了个，大雍的女子，她现在，在我那，我想求公主，帮我劝劝她，让她，能够暂时，当我的奴隶，保住性命……”戎衡尽量将话说得通顺些。
赵金枝温柔入水，她并未因为戎衡说话慢而不耐烦，而是认认真真地听他将话说完了，才给予回答。
“好。”
昨夜她去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但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再去探一探陈明月的身份。
-
赵金枝在戎衡的带领下，很快便走到了营帐前。
戎衡朝着她点了点头，并说道：“麻烦，公主了。”
赵金枝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同他笑了笑，便走了进去。
她进去时，陈明月立即进入了警惕的状态。
“你是谁？”她手中紧紧攥着峨眉刺，指着朝她走近的赵金枝问道。
赵金枝并未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走到了她面前坐下。
她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松木香味，与满身都是羊臊味和奶味的宁国人不同。
陈明月总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就像是在哪里闻到过……
但具体是在哪里她有些记不起来了。
见赵金枝丝毫不受她的恐吓，径直坐了下来，她心中更加警铃大作。
“你到底是谁？”陈明月又问了一遍。
但很快她似乎就反应了过来。
她看起来，也是大雍的人。
而且，瞧着年纪也不是很大。
所以，她也是戎衡收的奴隶吗？
陈明月在心中鄙夷着戎衡这种下贱的行为，看起来还以为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没想到居然玩得这么花，收了这么好看的女奴还不够，还想要让她也给当奴隶。
他们宁国人，还真是癖好独特。
真以为收几个奴隶，就能摆脱淫/贱卑鄙的劣根性，翻身当主人了？
“赵金枝。”赵金枝在她的不断追问下，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赵金枝？”陈明月复念了一遍名字，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但下一秒，她便瞪大了眼睛，“赵金枝？你是金枝公主？”
她不说，她还真的不敢认。
金尊玉贵的金枝公主，怎么会……被蹉跎成这样？
现在的赵金枝美则美矣，可却如同缺失了灵魂的傀儡。
她的美，已经没有了最重要的灵气。
但陈明月也能理解，毕竟她背井离乡，在这宁国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如今宁王还死了，几个部落之间为了权力，争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金枝公主还被押到了阵前，她一定遭受了很多的痛苦……
陈明月越想，越心疼赵金枝。
她突然紧紧握着赵金枝的手，认真说道：“公主，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我们一起逃！”
陈明月声音压得很低，但看向赵金枝的眼神里，却是无比的坚定。
她不会一直都留在这个鬼地方。
反正王也已经死了，王后不王后的，又有什么重要的？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炙热真诚，赵金枝的心也狠狠触动了一番。
可是她还是缩回了被陈明月攥着的手。
她摇头道：“我走不了。”
哪怕她心中对重回大雍，已经设想过千遍万遍了。
可她只要还是王后一日，她便不能离开宁国。
否则他们便会以此为借口，向宁国发动战争。
届时遭殃的还是两国的百姓。
“为什么？”陈明月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分明她在宁国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是宁国的王后，我若是逃走了，会引起很多麻烦，我走不掉的。”赵金枝说着，眼角便流下一行清泪。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可你不一样。”
“哪有一个国家的兴亡，落到一个弱女子肩上的道理！公主，你别管这么多，你先是你自己，再是公主！你现在过得并不快乐……”
陈明月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赵金枝打断道：“我既是公主，便要履行公主的职责，不能享受了公主的荣华富贵，却不能为供养我的百姓们做出一点奉献，人这一生，也不能只图快乐。”
陈明月不理解，“不图快乐图什么？痛苦吗？”
赵金枝很羡慕她率性而活，但她已经被枷锁束缚住了。
她走不了。
这一辈子，或许到死，才能重返故土……
但她已经认了。
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能够用她的一生，换来两国几年的和平，也算值了。
只可惜，如今王已经不在了。
赵金枝收起了脸上的难过，拉着陈明月的手，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戎衡心肠不坏，他是真心想要救你的。”
陈明月没想到，赵金枝也会是戎衡的说客。
“当他的奴隶便能活吗？”陈明月问。
若是这样，其实她也可以选择死。
给屠戮大雍百姓的魔鬼当奴隶，这和话本子里那些跟杀父仇人相爱的主角们，有什么区别？
“至少，现在能活。”赵金枝也不确定，但还是耐心地回答道。
“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保住这条性命，否则，等到宗政那兴来了，就算是戎衡也保不住你这条命了。”
“宗政那兴？”陈明月蹙眉，有些疑惑地问道：“谁啊？”
“戎衡的父亲，狼师的首领。”赵金枝回答道。
“他……”陈明月想问，“他很残暴吗？”
但下一秒，她就闭上了嘴。
宁国人，哪有不残暴的。
否则也不会屠了那么多城池了。
他们不仅烧杀抢虐，而且还喜欢虐杀大雍的百姓。
陈明月缩了缩脖子，她仔细地想了想，到底应该出卖自己的良心，去给那什么台吉当奴隶，还是应该宁死不屈。
“陈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赵金枝见她神色略有些松动了，便继续劝道。
“你怎么知道我姓陈？”陈明月有些疑惑地问道。
赵金枝的视线落到了她腰间的玉佩上。
陈明月这才明白过来。
但她此刻心中乱成一团，戎衡真的不会羞辱她吗？
可似乎目前来说，这的确已经是最优的解法了。
或许她真的应该听从赵金枝的建议……
先保住小命，才能再继续盘算之后的打算。
陈明月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她仰起头，看向赵金枝，语气恳切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公主殿下。”
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赵金枝也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陈小姐，你是从剑南道来的吗？”
陈明月有些疑惑地问：“公主你怎么知道？”
赵金枝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问道：“令尊可是陈籍？”
“公主你认识我爹？”陈明月再次懵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