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月想了想,觉得跟着他走,起码要比继续待在这里安全多了。
更何况她现在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是时候该吃写东西猎物,否则到时候有了逃生的机会都抓不住。
“那走吧!”陈明月边往外走边朝着身后的戎衡说道。
戎衡见状,立即跟了上去。
将她带回了自己的营帐后,戎衡便命令底下的奴隶,拿了些吃食过来。
陈明月这会也已经顾不上什么礼仪了,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羊排,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戎衡见状,唇角不自觉扬起了一抹弧度。
他贴心地为陈明月倒好水,并将碗往她面前推了几分。
……
因为饿了太久,这段时间忙着赶路,风餐露宿的,陈明月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虽然宁国的饮食习惯并不符合陈明月的口味,但她还是将一盘子羊肉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陈明月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喂,你为什么会说中原话?”陈明月问道。
戎衡抿唇,像是在思考她这句话的含义,缓了好几秒后才开始说道:“是王后,教的。”
“王后?”陈明月有些疑惑地念了一遍。
随后她又在脑海中快速地回忆了一下,她所知道的宁国王后都有哪几个,再结合戎衡的年纪……
“你说的王后,是金枝公主吗?”陈明月问道。
金枝公主远赴宁国和亲的时候,她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但那个时候,她听闻皇帝为了停战,真的应了宁国人的要求,交出公主,她心中便埋下了一个种子。
她长大以后,一定要做大将军,守护大雍的安定,她要大雍从此再也不拿女子去换取和平。
戎衡闻言,点了点头,“是。”
但是他的眼神却在回答完后,黯淡了下去。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人唤过王后“金枝公主”这个称谓了。
“那你是什么人?”陈明月又问。
经过这一会的相处,她感觉戎衡瞧着也不太像坏人。
陈明月想着,又明目张胆地看了他好几次。
他的长相不似宁国人那般魁梧,甚至瞧着,要比大雍的男子还要瘦削些,倒像是那种久病不愈的病秧子形象。肤白胜雪,瘦削单薄,一头卷发被贴心地编成了漂亮的小辫子,虽然穿着宁国的服饰,却一点也不像他们那些人一样,瞧着便令人生厌。
他脖子上还戴了一颗打磨得十分光滑狼牙挂坠。
以陈明月的了解,这种狼牙,应该算得上是狼王级别了。
而这又正好是宁国的狼师。
想到这,陈明月心中一咯噔。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面前这个男人,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你……你你你……你是狼师的台吉?”
戎衡并没有否认,而是径直承认了下来。
“是。”
他担心陈明月会害怕,又连忙补充道:“我,不会害你!”
他语气里透露着十足的坚定。
可这并不能让陈明月找到一丝安全感。
狼师的首领在北境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作为他的儿子,戎衡又会好到哪里去?
陈明月立即警惕地往后缩了缩,眼神死死地盯着戎衡。
戎衡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她解释。
可是他真的不会对她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
“请你,相信我!”戎衡有些着急,可他又不敢贸然上前去向陈明月解释。
一来是他和陈明月存在着沟通障碍,二是他怕这么贸然地上前同她辩驳,只会更加引起她的反感。
最终在陈明月恐惧且憎恶的目光之中,戎衡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眸子,说道:“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
话音落下后,他便将桌上的盘子清理干净,并往营帐外走了。
等他离开后,偌大的营帐内便只剩下陈明月孤身一人了。
她没有丝毫睡意,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得厉害。
她也不知道,这个救了她的少年,对她到底有什么图谋,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难不成……他也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想要以此来威胁赵缚和镇北军?
但他要是图这个,将金枝公主当做谈判的筹码不是更加让镇北军忌惮吗?
毕竟金枝公主可是皇帝嫡亲的血脉,而她只是个小小节度使的女儿。
陈明月心中烦闷,她在营帐内翻翻找找,寻到了一个峨眉刺,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戴在了手指上。
虽然她这些年一直都跟着师父学的是剑术,但这种时候了,有什么就用什么,能保命就行!
-
得知了陈明月离开益州,孤身前往北境的消息后,赵缚心中便总是压着块巨石。
他派了陈则和白苍去路上接应,也依旧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坐在赵缚身旁,为他研墨的叶抒,见他一直唉声叹气的,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走到他身后,抬手,手指贴在他的太阳穴处,为他轻轻按揉着。
“你也别太担心了,明月她武功也不算太差,一般的小状况一定能自己处理好的,只要……”
叶抒的话还未说完,营帐便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只见白苍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甚至连通报都给抛诸脑后了。
“殿下!出大事了!”白苍还未喘匀一口气,脸色涨得通红,“我向附近的村民打听,昨日便有人见过了小姐,村民说那个姑娘身着一袭红衣,骑着一匹白马,那人看到的一定是小姐!她骑着的是雪松!”
“昨日?昨日便到了?”赵缚闻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若是如此的话,只怕……陈明月现在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
“在哪见到的?”叶抒见赵缚此刻早已慌了心神,他抬手轻轻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又问白苍:“可有问清楚?”
白苍回答道:“距离我们五十里地的感临。”
赵缚闻言,心中又多了一丝侥幸,“她要来岷州,怎么会路过感临?”
感临与莱明接壤,而莱明十多年前便已经沦陷,成了宁国的地盘,如今宁军更是驻扎在莱明。
陈明月要来岷州,怎么会路过感临?而不是直接走平光?
更何况,感临也不直达岷州啊!
“小姐可能……问错了路,或是,拿了有可能拿了错误的地图。”白苍回答道:“如果小姐临行前,进了大人的房里,拿了一张标注错误的地图……”
白苍怕他们还是不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说道:“属下先前在大人的书案上,见过一张地图,那地图许是大雍初期留下的。”
“什么?”赵缚闻言,脸色瞬间灰败了,“若真是按你说的这般,明月现在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缚这会被气得双眸通红,呼吸也凝重了不少。
如今两军交战,正是戒严的时候,就算他想要派人混进宁国,去探查消息,也难如登天。
本来局势就已经够复杂了,陈明月还在这个时候来捣乱。
“你先别担心,”叶抒轻轻拍了拍赵缚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乱,随后他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今夜我趁夜潜入敌营,去看看具体什么情况,若明月真被扣下了,我一定想法子将她救出来,好吗?”
“你疯了?”赵缚眼神死死盯着叶抒,“你知不知道狼师有多危险?你还敢只身一人擅闯敌营,你是嫌自己命太长,活腻了吗!”
“我……”
叶抒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赵缚不耐烦地打断:“这个事情我不同意!不用再说了,叶抒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背着我去,我和你一刀两断。”
陈明月是他的妹妹,是将他和陈籍之间联系起来的枢纽,可叶抒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他怎么能让叶抒为了自己,连性命都不顾了?
“属下愿意前往!”白苍将手中的剑放在了地上,并跪了下来。
“大人于属下有恩,如今小姐有难,正是属下报恩的时候到了,求殿下成全。”
白苍言辞恳切,他那双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神色。
赵缚抬手拧了拧眉心,良久后,缓缓说道:“先退下吧。”
“殿下……”白苍还想再说些什么。
赵缚这会烦得厉害,连情绪也收不住了,他朝着白苍吼道:“先退下!”
见赵缚生了这么大的火气,白苍虽然有一肚子话想要说,也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属下告退。”
等白苍离开后,叶抒深吸了一口气,刚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就听赵缚说道:“阿抒,你去将林砚请来,我有话想要问他。”
“好。”叶抒也不耽误时间了,立即应下,出了营帐。
他并未走出太远,恰好在半途中遇到了往这边走的林砚。
“小林将军,殿下有事找你。”
“正好!我也有事想要去向殿下禀报。”林砚说着,便跟着叶抒一起往赵缚所处的营帐走去。
……
得知陈明月生死未卜的消息 赵缚是真的心急如焚,叶抒带着林砚一起,刚走到营帐门口,便看到了双手背在身后,踱来踱去的赵缚。
他一抬眸便看到了林砚。
赵缚走过去,满脸焦急地将林砚拉了进来,而叶抒则是识趣地守在了门外,并未进去。
帘子放下来后,赵缚便紧紧攥着他的双手说道:“林将军,孤有事想要求你。”
话音落下后,赵缚便向林砚做出了下跪的姿势,这可把林砚吓得不轻。
林砚只是一个小小的前锋,哪里敢受赵缚这样的礼。
他赶忙将赵缚拉了起来,“殿下,您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卑职一定想方设法去为您办妥了!”
赵缚有些难以启齿,可是为了陈明月,他又不得不说。
“孤的妹妹,前段时间从益州孤身一人跑来了北境,可据孤如今掌握的消息,她可能误入了宁国人的地盘。”
林砚闻言,瞬间瞪大了双眼。
还有这样送人头的?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赵缚这个妹妹,着实厉害!一个女子,竟然敢从益州孤身一人上路,远赴千里来寻赵缚。
莫非……
她是得知了赵缚和林幼南的事情,吃醋了,特意赶过来守着赵缚?
若是这样!林砚觉得,这事他必须得完成得圆圆满满!
就算是在敌营里,他也得想法子将她给救出来!
见林砚半晌不说话,赵缚以为他是听了这个事情后,心中打了退堂鼓,不愿意帮忙。
于是他又连忙说道:“孤听闻,如今狼师,是戎衡和阿鲁纳一起主宰,而戎衡似乎,并不主张此次出兵征伐……”
“殿下您的意思是?”林砚觉得自己像是被绕进去了,他有些听不明白。
“孤想约见戎衡,与他谈判。”赵缚也索性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想法。
“啊?”林砚愣住了。
不是,他们赵家的,都这么癫吗?
一个不远千里送人头,一个两军交战想搞谈判。
“殿下,您是认真的吗?”林砚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赵缚点头:“孤已经考虑清楚了。”
这回轮到林砚为难了,“可是殿下……这事,卑职得先请示将军,而且,殿下,戎衡虽然并不主战,可他也总归是宁国人,他不好战,不代表他的父亲,他背后的狼师不好战,殿下,宁国人生性狡诈,不得不防!若是戎衡不赴约,又或是他设下陷井引您中计……”
“孤知道!可孤必须要这么做!明月在宁国人手里一天,便多一分凶险,她一个女子,林将军,你应该很清楚,宁国人的脾气秉性,若孤都不救她,还有谁会在乎她的生死?”
赵缚何尝不知道,可如今被俘虏的,是他的妹妹!
是他陈氏的血脉。
更何况,他还需要有陈籍的支持。
他不得不救。
若是陈明月有什么差池,他脱不了干系,以陈籍那爱女如命的性子,他会跟他拼命的!
赵缚之所以想要找林砚帮忙,就是因为此事他不想惊动林鸿朗,否则这事一定成不了。
连金枝公主都还在敌营里遭受折磨,他赵缚一个表妹罢了,死了便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这战火连天的时代,死几个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林砚!此事若是同将军说了,孤妹妹的命便真的没了,她若是死了,孤也活不下去!孤求你,派人去向戎衡说明,孤想与他谈判!”
赵缚见林砚根本就没有相助的意思,又准备靠下跪那一套来拿捏他。
他早就听说过,林砚和戎衡的事情。
想要不惊动任何人,约见戎衡,通过林砚之手,便是最方便有效的。
林砚犯难了,最终在赵缚声泪俱下的哀求中,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殿下,卑职尽力,但殿下,您一定要有所提防!”林砚说道。
得到了林砚的肯定答复,赵缚悬着的心总算是能够回落几分了。
等林砚离开后,赵缚便坐到了书案前,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其实他也没有完全想过,会要满足戎衡提出的条件,若是只求些金银财宝,他便满足了他,可他知道,作为狼师的台吉,他的眼界绝不会让他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他要的,绝对不会只要些钱财,而他也没有这种能将城池拿去换回陈明月的权力。
他想要谈判,仅仅只是想要活捉了戎衡,以此做为要挟宁国人的筹码,来交换陈明月。
-
翌日一早,提心吊胆熬了一整夜的陈明月,终于撑不住了,她刚靠在角落里想要眯一小会,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这让刚还昏昏欲睡的她,瞬间就提高了警惕。
她蜷起手指,握紧掌心的峨眉刺,并走到了帘子旁边躲着,只要进来的是宁国人,会对她构成威胁,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刺下去,杀死对方。
帘子掀开的一瞬间,陈明月手中的峨眉刺也立即朝着那道身影刺过去。
“啊——”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那人手中端着的盘子也应声掉在了地上,溅起一阵灰尘。
在尖刺距离那人还剩短短几厘米的时候,陈明月也反应了过来。
看清来人是个婢女后,她便立即收了手。
但她并没有用过这种武器,收起一瞬间,不留神还是划伤了那名婢女。
尖刺划破单薄的布料,并划伤了她的皮肤,鲜血汩汩涌出。
而婢女的这声叫喊声,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好在戎衡及时出现,否则,他们便会冲进来,将她当做刺客给抓住。
戎衡一进来,便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他看了看那名受伤的婢女,又看了看始作俑者陈明月,最终只能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处理一下伤口。”
话音落下后,婢女便离开了。
陈明月有些诧异,他竟然会对这个婢女说中原话。
所以……
这个被她误伤的女孩不是宁国人,也不是什么婢女,而是……他们宁国人抓来的奴隶?
等营帐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后,戎衡将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耐心地拍去了衣服上的灰尘,并递到陈明月面前,才重新开口:“看你衣服,脏了,换上这个新的吧……”
只不过几个时辰没见,陈明月便明显地感觉到戎衡说话要利索了不少。
但一想到,他竟然也这般奴役大雍的子民,将他们当做奴隶,陈明月对戎衡的态度便又差了不少。
她沉着脸,狠狠瞪着他,“我不稀罕你们这种丑衣服!你滚!”
可戎衡却执拗地让她穿上:“你得穿!不穿,我保不住你。”
戎衡急得小脸拧成了一团。
他语气里带着些许恳求的意味,陈明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
但至少目前来看,他似乎还没有暴露出他的真正意图。
或许,暂时可以试着相信他?
毕竟,她这一时半会的,可能也逃不出去。
于是她半信半疑地,一手攥着峨眉刺对着戎衡,另一只手则颇有些嫌弃地拎着那件衣服,举在半空中看了看。
但她左看右看都觉得,这衣服,怎么跟刚才那个女奴身上穿的那么像?
戎衡似乎看穿了陈明月心中所想,他解释道:“只能,委屈你,暂时做我的,奴隶,但……”
他说话有些慢,但陈明月在听到“奴隶”二字时,她当即就炸了。
“你他妈说什么?让我,当你的奴隶?去你妈的!谁他妈的要给你当奴隶!你还真是癞蛤蟆娶青蛙,长得丑玩得花,还给你当奴隶,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有种现在就弄死我!我就是死也绝不给你们宁国人为奴!”
陈明月一口气骂下来不带喘气的,可戎衡听得一愣一愣地,愣是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他能感觉出来,陈明月骂得很脏。
他连忙解释道:“只是暂时,不会,让你做奴隶,以后不会……”
“暂时也不行!一秒钟都不行!”陈明月态度坚决。
让她给他们宁国人为奴为婢,她就算是死,也做不到!
这不是屈不屈辱的事情,她尊重别人的想法,可她从小接受的便是顶天立地的教育,她的脊梁骨,绝不会在敌人面前弯下去,一寸也不行!
戎衡急得脸色涨得通红。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陈明月解释。
他只是想要暂时先将她的性命保住了。
其他的,容后再慢慢商议。
他也绝对不会将她当做女奴使唤的。
这些都只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骗过其他人的权宜之计。
就在戎衡走神的这一小会,陈明月便将那套女奴的服饰给撕碎了。
她将那些布料碎片揉成一团,扔在戎衡脸上,“去你妈的奴隶!有本事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