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抒同他说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好像在说,赵缚,你骗我,我也不要你了。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叶抒了,他不能再失去他。
赵缚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他骗他是真的,可如今动心也是真的。
他强压下心中汹涌的痛意,勾了勾唇,同他扬起一抹笑意,略带撒娇地开口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阿抒可别不要我。”
叶抒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
他只愣在那,站了片刻后,才缓缓放下了帘子,“我去买菜了。”
赵缚能明显地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失落。
他方才放下帘子的手也像是因为失望而妥协。
赵缚重新掀起帘子,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心口处的疼痛,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了。
密密麻麻的痛,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切割他的心脏。
这种疼就像是迟钝而绵长的,在鲜血淋漓的伤口处反复拉扯,疼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他想,等登上皇位的时候,他便能堂堂正正地,和他在一起了。
那时这种利用的亏欠,或许会减少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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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买完菜回家,刚备完菜热好锅,赵缚还未开始施展厨艺,便有手下来通传消息。
“殿下,大理寺尚未查出任何线索,圣上震怒,如今正派人寻您。”
赵缚擦了擦手,站在门口淡淡说道:“备车,入宫。”
“需要我陪你一起吗?”叶抒拉住了他,面露担忧。
赵缚笑了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可叶抒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明明上朝前他还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一个人,下朝回来便弄得浑身是伤,狼狈至极。
那皇帝也是个是非不分的昏君!哪有人这样对自己儿子的?他明明什么错事都没有犯,反倒是他其他几个儿子,都是佛口蛇心,只会装模作样的伪善君子。
明明知晓赵缚过得不容易,也知晓他被人追杀,可却还是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罚他的时候倒是记起来有这么个儿子了,为何就是学不会去爱惜他!
“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吗?”叶抒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他揪住赵缚衣袖的手也越发地加深了几分力道。
他放心不下他。
方才手下的人分明说圣上震怒。
如今召见赵缚,还不知会对他做出些什么。
更何况赵缚还说了,圣上已经对他起疑心了。
赵缚抬手,轻轻抚摸着叶抒的脸颊,“傻瓜,倘若真发生些什么事,你不怕吗?”
叶抒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定:“不怕。”
“只要你能平安,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胡说!”赵缚嗔怒地打了一下他的嘴,“什么死啊活的,好端端的,别说这种话。”
叶抒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阿抒的命,在我心中,同样重要。”赵缚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后脑勺,与他额头相抵,“若你不在了,大抵我也活不下去了。”
他不喜欢这样自轻自贱的叶抒。
哪怕他心底是希望他可以这样为自己卖命。
哪怕事情的发展都在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前进。
但他忽略了一个变数。
他这样不堪的人,在面对真心时,会眷恋,会贪婪地想要更多的,他对叶抒动了真感情,因此他不舍得听叶抒说出这种可以用他的命换自己活这种话。
没有人可以从他身边拿走叶抒的命!
哪怕是叶抒自己也不行。
叶抒是他的,是他赵缚心尖尖上那唯一一片净土上,肆意盛放的玫瑰。
叶抒突然就有些伤感了,眼尾也开始染上淡淡的绯色。
他语气中难掩失落,“若是我能护住你就好了……”
可惜他什么身份也没有,只是这偌大江湖中学一株飘摇的浮萍,如今遇上了赵缚,才算是扎了根。
他这一身的武功,在权力面前,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赵缚安慰道。
见他还是闷闷不乐的,他便松了口,“那你陪我一起去吧,这样可以放心了吗?”
原本还在独自难过的叶抒,听了他的话后,立即收起了方才的悲伤,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
赵缚:???
所以刚才是在跟他耍心眼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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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舍在京郊,进到皇城要花上一段时间,加之今日路上不知发生了何事,拥堵得厉害,又耽搁了一会。
等抵达西直门时,已近午时。
春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可赵缚掀开帘子,接受看守宫门的侍卫们检查时,叶抒却只觉得,这无垠的日光,照在冷冰冰的盔甲上,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讨厌皇宫。
讨厌皇宫里的一切。
因为车马都不可以入宫,只能停在宫门口,因此在接受完检查后,赵缚便顺便下车走进宫中。
离开之前,他嘱咐道:“阿抒,你乖乖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叶抒点头,“知道了,你万事小心。”
“好,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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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全早早地就已经在宣政殿前等着赵缚了,见到他来了,立即迎了上来,“殿下,您总算来了,陛下正四处找您呢!”
“陛下刚发完火,训斥了许多大臣,殿下您等会进去了,千万要注意些,莫要忤逆了陛下的意思。”
赵缚同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很感谢王忠全愿意跟他说这些。
虽然他心中已经大致地猜到了,赵旭宣召他所为何事。
因此当他进殿后,还未向赵旭行参拜之礼,便听到赵旭说道:“起来吧。”
赵旭说话时,眼神一直落在赵缚那不太灵便的腿脚上。
想来是早朝后,对他发了火气,让他跪得时间有些久了。
赵缚感受到赵旭的目光,他稍稍抬眸,和赵旭视线相撞,他率先一步开口询问道:“父皇唤儿臣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的语气中,还隐隐夹杂着几分怨念。
哪怕修饰得再好,赵旭也感觉出来了。
他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小盒药膏,“早上是朕对你严苛了些,这是郑太医开的药,拿回去涂点药吧,身为皇家子嗣,拖着腿走路实在是有伤皇室体面。”
赵缚知道这是他在给自己台阶下。
他虽然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可如今他根本没有任何实力,去反抗这种让他憎恶的行为。
因此,他迎着赵旭审视的目光,缓缓走了过去,伸手拿过药膏,并小声说道:“多谢父皇。”
“你也不要怪朕,朕并非不疼爱你,你也是朕的血脉朕的亲儿子,朕就是太想盼你成才,怕你走了歪路,你是个乖孩子,你能理解朕对你的苦心吗?”
赵旭一番自我感动式的发言,引得赵缚都快要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倒霉事总少不了他,这皇位和权力却偏偏不给他。
嘴上还要说着为他好的漂亮话。
实际上却将他踩进泥里,恨不得他永远都翻不了身。
赵缚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儿臣明白了。”
“你既喜欢探案破案,那便去大理寺历练一番吧。”赵旭见他乖顺,也就不再继续教育他了,而是将此番寻他来的真实意图告知于他,“只是你身为皇子,若是如此贸然地到任职,想来也是不合规矩的,不如就先从录事做起吧。”
录事的职务和主薄类似,但品级却比主薄要低。
但赵缚根本不在意这些。
只要能够进到大理寺就好了。
只是赵旭终究还是防范着他的。
赵旭的视线宛若淬了寒霜,一直落在赵缚的脸上,未曾移开分毫,他道:“若你此次协助破获了科考一案,朕便破格允了你想要进大理寺的请求。”
“多谢父皇!”赵缚跪下谢恩。
因着此事影响极为恶劣,赵旭提醒道:“你立即去大理寺入职,协助调查。”
“是!”赵缚朝着坐在皇位上的帝王,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临走前他又折返回来,轻声道:“父皇,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