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下的很大。

  临近傍晚, 太阳本还有一丝淡泊的颜色,云层厚重,层层叠叠的笼罩着天空, 似乎已经低到了高楼之边, 只从缝隙之中透出几丝淡淡的光。

  那光的颜色也已经褪色,不像是日光,而是如同冷冷的月光, 浓重的灰色与黑色,已经将天幕笼罩,整个城市都如同笼罩在烟灰色的雨雾之中。

  夏天的雨水已经浸透了这个城市。

  猫泽飞鸟和七海建人站在空荡荡的车位之前。

  沥青的地面被水浸泡, 变成了更加深的灰色,不平整的地面坑坑洼洼的地方已经积攒了一洼一洼的积水,像是无数面小镜子。

  连个螺丝钉都没给她剩下,只有这些小水洼, 在停车位上, 似乎在无言的嘲讽她。

  刚刚她收到了太宰治的短信, 之前连通知都没有一声, 直接把她的车开走了。

  猫泽飞鸟捏紧了拳头。

  早上的时候乘着她去换上班穿的衣服的时候,将她装在包里的伞偷偷的拿了出来, 现在居然还把她的车偷偷开走了。

  还敢发短信给她。

  怪不得, 怪不得,这样一想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迹可循, 每天她离开的时候, 太宰治都还在睡觉,今天早上却醒的那么早,原来就是在等一个机会来偷她的伞。

  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这样的天气,把她的伞拿走还不算,居然还把车子也偷跑了。

  太宰治,你是真的狗。

  猫泽飞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中的手机被她攥的咔咔直响。

  七海建人的伞向猫泽飞鸟倾斜,与她的肩膀隔着一拳的距离,只是默默的撑着伞,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说。

  现在该怎么办呢?猫泽飞鸟咬住嘴唇,心乱如麻。这样的天气,她没有伞,也没有车,该怎么回去?

  等她回家一定要把太宰治的狗头给拧下来当球踢。

  如同陷入了无解的困境,而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有的路都被堵上了,看着面前的情景,只有干着急,根本没有任何能够解决的方法,于是更加烦躁。

  想不出解决的方法,呆楞愣的站在这里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而且,七海建人陪着她,就像是将一个困境加上了限时解决的桎梏,虽然七海建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自己怎么好意思一直拖着他在这种下雨天里等着。

  刚刚还问他要不要搭顺风车,下一秒连车都没了。问题是她还根本没有办法跟七海建人解释清楚自己的麻烦是怎么来的。

  猫泽飞鸟紧紧地握着手机,悄悄的仰起头,看向七海建人,黑色的伞之下,他平视着前方,注视着从天际不停滴落的雨滴。

  猫泽飞鸟依旧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的情感,他似乎对现在的情况丝毫不感兴趣,也没有说话的打算,只是静静地撑着伞。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七海建人求助,然而她根本就说不出口,她总是给七海建人添麻烦,身上奇奇怪怪的状况不断,现在又出状况,她捏紧了挎包的带子,垂下了眼睛。

  这样下去,七海前辈一定会觉得她是一个麻烦精的。

  说不出口。

  猫泽飞鸟呆楞愣的站在原地,心中不停许愿,现在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下一秒雨就停下,然而上天似乎丝毫都没有听到她的许愿,大雨没有一丝一毫变小的迹象。

  请求七海建人帮她的话说不出口,其他的解决方法也没有,她感觉小腿都开始发麻了,仍旧做不出任何反应,两个人相对无言的站在停车位前,对着空空的车位,看起来一定很傻,猫泽飞鸟大脑空空,要不然,干脆让七海建人先走吧,她自己再想办法。

  可是该怎么跟他说呢?她一说谎就磕磕巴巴,一定会被七海建人发觉的。

  她真想现在就冲出七海建人的伞下,拔腿就跑,如果这样能回避现在的困境,她一定会这么做的,可是他们明天上班又要见面,直接就是社死现场了。

  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直接消失就好了,猫泽飞鸟自暴自弃的想,她已经无法承担面对这种情形的尴尬了。

  虽然她最近因为时常送便当给七海建人,似乎与他熟悉了不少,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七海建人面前,她依旧小心翼翼,她努力的展示自己的优点,不希望他看到自己那些笨拙的缺点。

  然而越怕什么,什么状况就总是层出不穷。

  他们只在这里站了一会,眼见着天更加的黑了,雨似乎也越下越大。

  这样下去七海建人一定会认为她是一个笨蛋的。

  猫泽飞鸟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胸腔内发酸,急的想哭。

  “走吧。”

  七海建人低声开口,“我送你回去。”

  猫泽飞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望向他,七海建人仍旧淡淡的望着面前雨,雨下的很大,水珠串成一串珠帘,他金色的睫毛低垂,浅色的眼珠中倒映着不停滑落的雨珠。

  他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至少,猫泽飞鸟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情感,她的视线小心翼翼的落在七海建人的脸上,然而,不等她窥探到什么,七海建人就已经转身。

  他迈开腿,却又顿了顿,微微偏过头,望向仍然站在原地愣愣的像是要哭出来的猫泽飞鸟,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上。

  猫泽飞鸟在原地犹豫了两秒,还是迅速的跑到了他的肩侧,安安静静的和他并肩走着。黑色的大伞将大雨隔断开来,雨珠从伞面上不停的滚落,形成了一道水帘,将瓢泼大雨与伞内隔绝成两个世界。

  原本想象中的那些尴尬的画面都没有发生,事情就解决了,七海建人撑着伞,沉默的走在雨里,猫泽飞鸟看向伞外的雨,雨珠滴答滴答的敲击着地面,碎裂成小小的水点,在地面积累起一个个小水洼。

  他体贴的什么都没有问。

  猫泽飞鸟看了一会雨,将视线收了回来,转向七海建人,他的身姿挺拔,眼下有浅淡的黑眼圈,大概是跟他混血儿的血统有关,他的皮肤十分的白,但并不是病态的苍白,握着伞的手与黑色的伞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骨节分明,手背上隐隐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他怎么能这么好呢?

  猫泽飞鸟望着他的侧脸,在心中感叹。

  天越来越黑,整片天空都被大朵的浓云遮蔽住了,骤雨急降,狂风夹杂着雨滴,雨云越来越近。

  雨滴被狂风吹的倾斜。

  之前就说过,猫泽飞鸟身材娇小,穿上坡跟鞋也才堪堪一米六出头,七海建人身高一米八四,即使七海建人将伞往猫泽飞鸟的方向倾斜,雨滴依旧被风夹着,往猫泽飞鸟的身上拍。

  风将伞都吹的摇摇晃晃,七海建人用力的握着伞,猫泽飞鸟加快了脚步,像个小尾巴一样贴在他的身侧。

  耳边都是狂风,七海建人微微侧目,猫泽飞鸟缩在他身边,就像是一只躲在树枝下避雨的小鸟,连睫毛上都挂上了雨珠。

  她浑身瑟瑟发抖,慢慢的往七海建人身边蹭,却又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点距离,谨慎小心的不碰到他身上。

  狂风呼啸而来,将路边的树都吹弯了,像是把天都吹破了一个窟窿,发出飒飒的响声,暴雨越来越强烈,凌烈的雨水拼命的往伞下面灌。

  她软软的奶金色头发都被雨水飘湿了,从伞上滚落的雨滴落在她的肩膀上,将白色的衬衫沾湿了一大块,贴在肌肤上,显现出细瘦的肩膀和锁骨的形状,隐隐约约透出肌肤的色泽。

  七海建人又将伞向猫泽飞鸟的方向倾斜。

  然而他们两个之间的身高差距太大,无论七海建人怎么将伞向她倾,雨依旧呼呼的往猫泽飞鸟身上拍,她身上的衣服都紧紧的贴在身上了,裙摆上沾上了斑斑驳驳的泥泞,明明是夏天,却冻得瑟瑟发抖,脸色都变得苍白。

  猫泽飞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子,吸了吸气,雨水又顺着睫毛往下流淌,眼前一片模模糊糊,只能凭借着感觉跌跌撞撞的往前走,鞋子里好像都浸满了雨水和泥巴,变得沉重。

  耳边全是雨声。

  铺天盖地的雨声之中,猫泽飞鸟似乎隐隐约约的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气声。

  七海建人转过头,雨水又淌进了眼睛里,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他正注视着自己,他脸上是什么样的神色却氤氲在雨雾之中,变得像是抽象的油画一样难以理解,猫泽飞鸟艰难的用手背擦着脸上的雨水,手中突然被塞进了伞柄。

  狂风卷着伞柄,她下意识的双手紧紧握着伞柄,两秒之后,才呆楞愣的望着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伸出手,缓慢的将西装的纽扣一颗一颗的解开。

  随着他的动作,他穿在西装内的雪白衬衫和暗红的条纹领带一点一点显现。

  他解开了扣得严严实实的西装,一手接过猫泽飞鸟手中的伞柄,另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猫泽飞鸟的手腕,在她茫然的眼神中,将她往身边拉。

  当闻到七海建人衬衫上熟悉的如同雪松一般的冷冽气味,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的体温时,猫泽飞鸟仍旧像是一只被暴雨淋傻了的野猫一样,呆楞愣的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一瞬间,冰冷的雨水和呼啸的寒风突然被隔断在外,就像是外界的狂风与暴雨都与她无关了。

  她,被七海建人拉到了西装下。

  七海建人,将落汤鸡一样的猫泽飞鸟,揽进了西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