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第九十四章 头颅若不滚到所爱的人脚下

  漆黑的海面上漂浮着一艘船。

  这是一艘……完全符合人们的刻板印象中的“豪华游艇”的那种豪华游艇。它有美丽的洁白船体,在入夜之后上面依然灯火通明,甲板上放着劲爆的音乐,穿着时尚的俊男美女们跟随着音乐声纵情扭动。

  如果细想的话,人们就会发现这场景是如此的刻意,简直像是从电影里剪切复制下来的片段——那电影往往还跟“布鲁斯·韦恩”之类的名字有点关系。

  但是不必担心,人们其实不会细想。

  这艘游艇从东京港离港,上头载着励志开船环游世界的阔佬(虽然其实真正负责“开船”的是专业人士,拥有这艘船的阔佬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彻夜狂欢就好了),它的下一站是香港,再下一站是新加坡。任何一个试图拦下这艘船的人都会发现它出入境的手续全部合法,环游世界的轨迹也清清楚楚,除了它的拥有者有钱得不能更有钱之外,一切都十分正常。就算是现在日本海上保安厅登船检查,最后也只能客客气气地这艘船放走。

  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从享受夜生活的人群中挤出来,这人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多岁,不过他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后退的发际线、疲惫的面容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会让他显得比本来的年龄更老些。他和那些参加甲板上的舞会的俊男美女们一样在手上端着酒杯,杯子里装着半杯估计是香槟酒的金色液体,但是他显然并不像其他乘客那样享受这场聚会。

  他的目光落在黑沉沉的海面上,在这样风平浪静的夜晚,海水看上去像覆盖了一层油一样平滑而柔软。

  这个男性站着的位置就在游轮的舷梯边上,这个位置是特意选定的,而且很显然,他对时间的估算也非常好——大约一刻钟之后,船舷下面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声响,一艘仅能载四人的小艇停在了这艘豪华游轮的侧面,那艘小船在这样的深夜里也有点灯,在夜色之中模模糊糊能看见小艇上坐着三个身影。

  几个穿着制服的水手从甲板上跑过来,用手电给游轮下面小船上的那几位不速之客照亮,并且把梯子给他们放下去。干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管水手们的手脚有多么麻利,都难免会发出一些碰撞声响,这声响甲板上的其他人理应是可以听到的。但奇怪的是这声音似乎丝毫没有引起甲板上那些纵情狂欢的宾客的注意——又或者他们可能十分刻意地忽视了这个声音:那些宾客们似乎全然沉浸在节奏感明晰的音乐之中,沉浸在酒精的浸泡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浪费时间往船舷边上看一眼,就好像他们是一个个设定好了的程序一般,这场景看上去甚至有些诡异。

  可是端着高脚杯站在船舷边的男人完全对这奇怪的一幕不以为意,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小船上那三位乘客爬到甲板上来。

  很快,小船上那三个人就已经出现在甲板上了,站在最前方的是个小麦色皮肤的黑发女性,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亚裔男性和一个非裔男性,其中那个非裔男性手中拎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公文箱……又或者“平平无奇”这个词不应该用在眼下的场合中,东京港外海面上的小艇中坐着几个提公文箱的外国人,这场景仔细想来还是挺奇怪的。

  “胡安娜,刘,德里克。”站在船舷边的男人向着他们三个点点头,“好久不见。”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道兰先生。”胡安娜向着对方微微一笑,她的声音非常罕见的听上去有些拘谨,“抱歉耽搁了点时间,现在东京港附近到处都是海上保安厅的人,绕开他们多少花了点时间。”

  如果琴酒在场的话,他就会发现“道兰”这个姓氏很耳熟。在Boss口中,整个组织实际上的二号人物,“加班加得头都快秃了的倒霉人”,正是一个名为理查德·道兰的英国人。

  我们可以很轻易地确定Boss口中的那个倒霉英国人正是面前这个端着酒杯的、西装革履的家伙,因为他和其他英国男人有着共同的特点:他没有嘴唇。

  ……当然,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指出就是了。

  而德里克、刘和胡安娜上一次跟理查德·道兰见面,还是在Boss飞往日本之前。那不算是一次很愉快的见面,因为理查德·道兰在Boss面前阴阳怪气地说“反正我就是没法让您改变主意了是吧”之类的话,而Boss(十岁版本)只不过是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在这场谈话的后半段,五人小组很确定他们这位心累的二老板真的很想冲上去揍那个气人的混蛋小孩。

  半年不见,这位Boss所倚重的副手看上去比之前还要疲惫(而且发际线又退后了一点点),足以见得管理这样的庞大组织果然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儿。德里克在心里默默怜悯了这位上司几秒,然后走上前去,把手里的手提箱递给了对方。

  他们都知道这个手提箱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是日本公安在停泊在东京港的那艘货轮上拿到的那个红色手提箱里的内容“未经删改”的“正确”版本,是一种拥有奇异功效的、可以称之为疯狂的药物最为详尽的制作指南。

  东京的实验室的研究成果会定期向海因里希·雷曼博士同步,但是就算是雷曼博士本人都还未曾阅读过这个箱子里的资料。这些资料用几套独立的密码进行过多次加密,目前秘钥已经被销毁,世界上只有唯一一个能复述出秘钥的全部内容的人。

  这就是各国的情报机构想从黑衣组织的手中夺得的那些东西,也就是黑衣组织必须覆灭的根本原因。

  但是理查德·道兰把箱子拎在手上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看上去就好像是个疲惫的打工社畜拿着一份投标协议书。他平淡地扫了那箱子一眼,只是问:“秘钥那边怎么样了?”

  “库拉索顺利登上了飞机,现在已经离开日本领空了。”刘回答道。

  理查德·道兰唔了一声,看来这对他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想了想,似乎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那奥纳科纳和伊薇特……?”

  “奥纳科纳被Boss派去保护温亚德女士,伊薇特现在在群马县,和那个叫宫野志保的科学家在一起。”德里克回答,他的脸板起来了,“我明白您在想什么——这件事很抱歉。”

  简单地说:并不只是贝尔摩德一个人觉得把负责保护Boss的人都派去执行别的任务,然后让Boss本人一个人去当琴酒的后援是个很好的计划。或者换句话说,恐怕除了Boss本人之外根本没人觉得那是个很好的计划。

  “请告诉我,”回忆起之前的那些糟心事,理查德·道兰的脸皮抽搐了一下,“他确实有看到我发过去的那封对他的计划表示反对的电子邮件,对吧?”

  “如果您说的是那份把Boss骂的狗血淋头的邮件的话,我很确定他看了。”德里克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就跟任何一个被自己的老板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的人那样,“他甚至还挑了‘措辞非常精妙’的部分给我们读了几句,但是很明显,他并没有打算听。”

  理查德·道兰:“……”

  在这次的计划安排上Boss异常固执,连从小被Boss的前任副手亲手抚养长大、专门被培养来给Boss泼冷水的奥纳科纳和组织现任副手理查德·道兰本人都没能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

  理查德·道兰当然知道Boss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那家伙准把这次在日本的行动各部分的重要性在内心排了个序:美国那家药企现在是组织的最大资金来源之一,所以那些资料和宫野志保本人的重要性肯定无限往前排;Boss自己可舍不得让他的宝贝莎郎在对付朗姆的任务里磕磕碰碰了,所以莎郎·温亚德当然也要被保护起来;然后还有“琴酒”,理查德·道兰虽然没见过这位组织成员,但是对Boss在日本陷入的爱情的事情略有耳闻,所以可以肯定,Boss绝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涉险。

  但是人手不够用了该怎么办呢?

  ——他当然就会选择自己亲身上阵了。

  如果有人问起他,他估计还会振振有词地表示,“我总比他们几个多点自保能力吧?”

  有个屁。组织的二把手又一次被自家老板的肆意妄为气的头昏脑涨,Boss自己才是要跟着琴酒跑到日本公安剿灭黑衣组织的前线去跟那些训练有素的警察对枪的家伙,他不会真的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危险性吧?

  还是说,他已经意识到了……但是他并不在乎呢。

  这是个爱情故事,在爱情故事里,“我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保护你的安全”当然很浪漫,但是这不是Boss那样的身份的人应该做出的决定。从这个角度讲,Boss本人绝不算是一个真正合格的黑手党话事人,真正合格的黑手党话事人绝不会一身涉险,绝不会对别人产生无法割舍的感情。真正合格的黑手党话事人在眼下这种情境中让人护送那些资料和科学家离开日本,然后自己也在重重保护之下全身而退——然后把跟日本牵涉太多的贝尔摩德和琴酒留在这里自生自灭;甚至于,真正合格的黑手党话事人可能都不会选择亲临日本。

  但是理查德·道兰也很清楚,Boss磕磕绊绊地活到现在也并不是为了做一个“合格的黑手党话事人”的。

  所以说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像是所有被老板折磨的头秃的员工一样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们保持着肃穆的沉默,但是音乐声依然在海风之中盘旋,甲板上的派对已经接近了尾声,那些穿着精致美丽的男男女女没有谁会分一分目光给站在船舷边交谈的几个人,就仿佛他们的身影被夜色吞吃、已然不复存在。

  但是理查德·道兰知道并非如此,那些享受音乐和酒精的人们身上平均一人带着三把枪,目的就是为了在这艘船真的落到了自卫队或者海上保安厅的人手里的时候可以杀出重围,他们的任务是把交到理查德·道兰手上的这个箱子护送到公海上,除此之外,他们的性命本身并不重要。

  (如果一群活跃在公海上的海盗能拿到他们手上的那些武器,可能会选择一鼓作气试图占领新加坡——呃,倒并不是说谁真的那么做过,比如说用一块传说中的宝石收买海盗,然后让他们登陆新加坡什么的)

  最后一支舞曲的末尾几个音符也逐渐在夜色之中消散,到了一切结束的时候。

  然后,这艘游轮会按照一位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阔佬”规划的路线继续往香港的方向行驶,而在深夜造访这艘船的不速之客们也即将再次离开。理查德·道兰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个年轻人,他比他们都更大一些,也可以说是看着这些年轻人成长起来的。

  然后他忽然说——也如Boss把自己卷进任何一次危险里的时候一样心事重重——“我真希望他并没有把自己排在整个计划的最末一位。”

  胡安娜犹豫了好几秒,然后非常谨慎地回答:“在他离开美国之前,他的心理医生曾经给他重新做过一次评估,我相信您也收到过那位医生的邮件了,她当时认为,让Boss来日本是个不错的主意。”

  “或许吧。”理查德·道兰摇了摇头,“但是归根结底,他真的很擅长在所有人面前扮演出他们想要看到的样子。关于他内心到底怎么想……我并不确定。”

  毕竟,这里是日本。是曾经属于“乌丸莲耶”的那个日本。

  琴酒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他和野格正在撤退。

  这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天知道公安在这片码头区投放了多少警察,现在感觉周遭到处都是警用手电筒的亮光,无数穿着制服和防弹衣、带着头盔的人持枪跑来跑去,勒令他们看见的每一个码头工人停下接受检查。

  这也让远处的伏特加和湿淋淋的基安蒂的撤退并不顺利,他能从通讯里听到基安蒂骂骂咧咧的,而且好像还开枪打了什么东西。而科恩撤得跟泥鳅一样快,现在已经离开了这个危险区域,就等着琴酒下令让他们撤回某个安全屋了。

  眼下,所有人中只有琴酒一个人知道安全屋估计也并不安全了,公安决定在今晚下手,肯定是决心在把事情闹大的时候把黑衣组织一网打尽了。等对方确定那些“资料”一安全落在他们手里,就会调派人手去袭击组织的各大据点——琴酒很清楚这一点,而且在通常情况下,他会在通讯里给他的这几个属下解释一下这个想法,因为他真的是那种会把“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都说得清清楚楚的好上司,也怪不得伏特加会崇拜他。

  但是他今天什么都没说,显得沉默得反常。

  他已经沉默到只能从通讯里听到他的声音的伏特加有点担心他的状况了,而在现实层面……琴酒真的没法控制自己在每拐过一个拐角之后都抬眼看野格一眼。

  想想这场景吧:他们在林立的集装箱堆栈和各式机器投下的阴影中撤退,跟《秘密潜入》或者《刺客信条》里的游戏角色一样谨慎地绕过在这块区域搜索的每一个敌人的目光。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难免需要爬过一些陡峭的障碍物,从某些屹立的金属横梁之间爬过去,然后琴酒就会忍不住看野格一眼。

  这个男性真的很年轻,他精瘦、矫健,完全不像是没经受过训练的样子。当然,他到底有没有经受过训练琴酒应该是能猜到的,毕竟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打倒公安派到组织里的卧底,不是吗?琴酒在脑海里核对一些条目,把眼前的人跟他心中的另外一个形象作对比,他不会说出自己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而眼下这地方也根本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但是——

  就是在这一刻,琴酒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不该有人给他打电话,知道他的这个号码、会联系他的人基本上都在通讯的另外一端,可以直接通过无线电跟他联系,只除了一个人。

  “贝尔摩德。”

  倒是野格先吐出了这个名字,这个从未在琴酒面前出现过的家伙现在却显得对这个任务的前因后果很熟悉。他停下了脚步,注视着琴酒,面色不知道怎么阴沉了下来。

  他的声音沉而冷,是悦耳的男中音,和琴酒的通讯装置里曾响起的那个沉缓的、属于中年男性的嗓音也并不相同。

  “是贝尔摩德,”琴酒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去握住手机,正准备拿出来,不知道怎么,野格的表情让他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怎——?”

  他不必要把话说完,这个世界选择在这一秒会以他们答案:他们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爆炸声,码头堆栈的集装箱之间忽然发生了爆炸,火焰夹杂着气浪冲上天空,给周遭的天幕染上一层血红色,集装箱的碎片和里面装得不知道是什么的货物像是碎尸一般被高高的抛起来,然后在噼噼啪啪地落在地上。

  爆炸点离他们很近,他们甚至都能感觉到爆炸的气浪滚滚袭来,裹挟这一阵惊人的热度。而且,这地方离他们的任务地点——也就是他们用作陷阱的那艘货船——有点近。

  有点太近了,这真的是巧合吗?

  琴酒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微微压低。

  ——朗姆。

  当然是朗姆,摇摆于背叛的边缘的朗姆,他们已经怀疑对方怀疑到了那个程度,甚至连贝尔摩德都会去米花町租一栋房子来假扮Boss等对方上钩。朗姆当然也知道他们这次任务,也知道他们在东京港的这个幌子,对方毕竟现在还是黑衣组织的二号任务,就算是这次任务用的是琴酒的人,对方也不可能对这种事毫不知情。

  然后那个混蛋就真的会在东京港安装炸弹,打算在他们把这幌子送给日本公安之后把琴酒和琴酒的下属们都炸上天(说不定指望把那些日本公安们一起炸上天)——他还就真敢。

  现在看来朗姆有很大可能性已经和公安勾结在了一起,要不然以波本打探情报的程度,公安方面不至于对今天的行动这么如临大敌,实际上今天出现在东京港的公安数量比琴酒之前预想的多了两到三倍。在这个前提下,朗姆还敢这么往码头上放炸弹,看来他是一点也不怕误伤自己的队友,而且对绝对没人能猜到事情是他做的这点也挺有信心。

  ……这倒也不是说不通,毕竟按照人们一般情况下为朗姆开脱的时候的那套说辞,“他是个急性子”嘛。

  以上想法从琴酒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第二声爆炸就再一次响起了,天知道朗姆的人往这块码头区域塞了多少炸弹,第二次爆炸离他们远了一点,但是一样声势浩大。

  这就说明,朗姆的人绝对、绝对不止在港口安装了两颗炸弹,这就跟蟑螂一样,你家出现了一只蟑螂,肯定就有其他三百只蟑螂你还没有发现。同理,港口上有一颗炸弹爆炸了,就可以合理推测,港口上全部炸弹的TNT当量足以把整个港口掀上天。

  同一刻,野格伸手抓住了琴酒的手腕。

  他的手指被皮革手套包裹起来,这触感近乎是熟悉的。对方短促地说道:“跑。”

  这种熟练地对着别人下命令的态度倒是也挺熟悉的。

  而琴酒不需要对方提醒,也没把手腕从野格的手指之间挣脱出来,他们两个毫不犹豫地开始奔跑。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考虑会不会被公安的人发现的时候了,没人知道其他炸弹被安装在什么地方,而这种堆满集装箱的繁忙码头简直是藏匿炸弹的最好选择,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赶紧从这块区域离开。

  伏特加绝对在通讯里尖叫“卧槽大哥你们那边好像炸了!!”之类的话,码头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之前枪战发生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撤退的码头工人们四散奔逃,打扮得像是警察的家伙们徒劳地试图维持秩序、引导人们撤退,但是根本没人听他们的。

  就在十几秒钟之内,第三颗、第四颗和第五颗炸弹也惊天动地的爆炸了,每一颗的威力都十分可观,波及面积以停泊那艘货船的泊位为中心一路铺展开去。现在这情况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什么黑帮火并了,这简直是实实在在的恐怖袭击。

  琴酒和野格飞速穿越高高低低的集装箱堆栈,但是速度似乎还是比爆炸扩散的速度慢一线。在爆炸物的作用之下,金属碎片和其他东西的残骸被像霰弹枪子弹一样喷洒出去,火舌开始沿着地面蔓延,高高的龙门吊一边发出吱呀巨响一边缓慢地倒下。大地在爆炸声之中震颤,琴酒和野格身边的有些堆栈已经被大火点燃,已经开始有些热浪卷着飘飘摇摇的火星飘过他们的衣角。

  琴酒心里念着几个骂人的字眼。黑衣组织本身不生产爆炸物,他们的爆炸物是向国内几个不同的军火贩子购买的,看现在的阵仗,朗姆估计买空了那几个家伙的全部库存。再这样下去——

  “轰!”

  又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这次的声响离他们太近太近了,爆炸的气浪夹杂着火焰在一瞬间就席卷而来,琴酒在这一刻能看见很多集装箱和金属构造的机器在亮光之中像撕纸那样被撕碎,一瞬间就被烈火吞噬了。他们两个像是狂风中的一片枯叶一般被滚滚而来的气浪掀起来,这灼热的气流中还夹杂着无数被撕裂的、像是刀子一样锐利的金属碎片。

  在他们两个失去平衡、被吹飞的那一刻,野格近乎娴熟地猛地一拽琴酒的手腕,紧紧地抱住了对方。然后就是一段难以描述的碰撞和颠簸,琴酒在巨大的爆炸声中短暂失聪,一时之间只能听见怪异的嗡嗡低鸣。

  琴酒的后背砰地撞上了什么坚实的平面,可能是翻倒的集装箱或者什么金属扭结在一起的废墟,反正他撞上那一团东西的时候疼得眼前一黑。他周围的所有东西好像都在熊熊燃烧,被灼烧滚烫的空气向着高空冲去,在烈焰的包围之下人几乎会有些呼吸不畅。爆炸席卷的碎片像是落雨一样噼噼啪啪落在他们周围,琴酒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能感觉到皮肤被撕裂,鲜血正沿着那道裂口流出来。

  这很正常,就算是没有在爆炸的中心,也很可能被随着爆炸被甩出来的残骸所伤。尤其是在这种周围有太多金属物的情况下,被撕成小片的金属碎片就像是子弹或者飞刀,能做到人类能想到的一切可怕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野格还挡在琴酒的前面,手垫在琴酒的脊柱和后脑后面。他的嘴唇几乎就凑在琴酒的耳边,声音穿过嘈杂的嗡鸣非常清晰地传入到琴酒的耳中,他的声音非常、非常的平稳。

  野格问:“没事吗?”

  琴酒在他的压制下挣扎了一下,声音紧绷着:“野格——”

  然后他顿住了,因为他感觉到一滴热乎乎的液体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琴酒眨了眨眼睛,虽然他的头还在之前的撞击之下嗡嗡作响,但是他还是成功地让目光在野格身上聚焦了。他看见对方也正凝视着自己,目光亮得骇人;而,对方除了一只手垫在他的脑后、护着他的颈椎之外,另一只手正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脖颈上。

  正有鲜血从野格的手指之间疯狂地向外滴落,就好像握紧手指之后就拢不住的流沙,鲜血已经把野格的脖颈和下巴附近染得鲜红。琴酒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了,显然是刚才随着爆炸喷溅出来的一枚锐利的金属碎片割过了他的脖颈,从现在野格脖颈的出血量来看,刚才伤到他的东西极有可能割断了他的血管。

  或许是静脉血管,因为鲜血并没有随着心跳的节奏被从人的体内泵出来,但是出血量已经足够吓人,野格的黑色皮革手套已经被鲜血浸透,但是他的眉头都没怎么皱一下,就好像他早已习惯了疼痛。

  ……以及。

  以及,琴酒也看到,另一枚狭窄而长的金属碎片从野格背后的某处——看角度或许是脊柱侧面一点的位置——无情地穿入,从他的身前穿出,现在正卡在他肋下的位置,隐隐约约露出一丁点被鲜血染红的尖角,几滴血凝聚在金属碎片的尖端,然后吧嗒一声落在琴酒的黑色风衣上,迅速渗透了下去。

  有几个字眼卡在琴酒的喉咙里,在这短暂的、漫长的瞬间,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而野格,依然显得奇异的镇定自若,他松开一直压在琴酒脖颈上的那只手,用指尖轻缓地抹掉了喷溅在琴酒面颊上的一滴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