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生产好几天了, 以她的性子早就躺不住了。若不是想要看王夫人焦头烂额地忙活, 此时早就下地活动了。

  刚刚平儿领着净虚一走, 凤姐便坐了起来,拿着针线在那里有一针没一针地做着。这时见平儿进来,将针线往旁边一丢, 笑得很是凉薄,

  “只要她接了这银子, 我便要让这事闹得满城皆知。你且去吩咐旺儿将那利子钱收一收, 不能收的另立一本帐册子包好送来, 就说奶奶我稍后有大用处。”

  “奶奶?”

  “你是知道我的,凭他什么事,素日里从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自古放那利子钱便是朝廷三令五申不许做的,便是如此,我也是不怕的。可你也知道我们当初是怎么接了这桩事,生生将把柄送给了咱们的好太太。

  将来哪一日只要这事一传扬了开来, 我与你家二爷必得不了好。趁着现在太太忙得顾不上咱们, 趁早将这事丢了出去是正经。”

  来而不往非礼矣, 好姑妈, 好表姐,我王熙凤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忘记还礼给你们的。

  元春的陪嫁里面就有她安排的人, 将这帐册子悄悄地送到元春的箱笼之中,便是查也查不到她的身上,而前有了这退亲的事情,后又查出了利子钱的帐册子, 她就不相信元春还能有翻身的机会。

  当初也不是王家和她哥非要娶贾家女的,是她们巴巴的上赶子要嫁女,现在却因此害了王家独苗的命,真当她王熙凤是吃素的不成?

  平儿多精的一个丫头,一听凤姐儿这么说,眼珠子一转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奶奶是想?”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了一个一字。

  凤姐点头,她就是想要栽赃元春了。

  她就是要让元春给她哥哥偿命。

  平儿见状,也明白凤姐儿的心情。

  甭说自家奶奶了,便是她也是恨着太太和大姑娘的。她是王家世仆,王家没了指望,家里人又能少到哪里去。再一个若不她与奶奶自小的情份,谁知道太太给她提个姨娘的位份会不会让奶奶与她离心。平儿现在只要想到住在她们院子里的那几个‘姑娘’心中就对王夫人一阵咬牙切齿地恨意。

  平儿自从在凤姐那里知道了她们这一房现在真真到了危机四伏的时候,那些个小心思竟是全都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跟着凤姐和贾琏过日子。

  至于王夫人叫她过去说的那些话,平儿听过也是转身告诉了凤姐儿,至此后主仆两个才算是真正的一条心了。

  至于贾琏,在知道了那些隐秘之事,也明白自家处境,虽然花心不改,可到底也好了不少。

  平儿此时明白了凤姐儿的打算,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大姐儿,便转身出去吩咐旺儿夫妇不提。

  探春自从想起了长安节度使便不得不想到那对小情侣,于是一直派人盯着这事,可她毕竟不是专业的情报人员。秦可卿没死,凤姐也没去馒头庵,净虚也没办法在那里搭桥牵线。所以探春便只能让香奈儿盯紧净虚,她每次进府后都要告诉她一声。然后再盯住凤姐院子里的消息,她也好及时将写给云光的书信截下来。

  却不成想凤姐为了报仇竟然生生拿那几千两银子套狼。

  等到她收到消息的时候,那张金哥儿与未婚夫早就已经双双殉情死了。

  而她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元春真的按着凤姐下的套钻了进去......

  新婚不过数月,贾家都在忙着省亲别院的收尾工作,元春便派人回府求助。说是云光被人一道折子参了,回了家便扬言要休妻。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八月的秋老虎,便是北方也是难熬。

  探春让人开了窗户,又让人摆了冰盆,可是夜里睡着时仍是觉得闷热。

  因是内院,又是老太太的院子,所以探春只在外面套了件纱质长衫,便拿起床头的团扇走出了碧纱橱。

  回身望向碧纱橱,探春不得不承认老太太的疼爱一般人都无福消受。

  喜欢你,往死里溺爱,然后让你是非不凡,万事不通。

  疼爱你,便让你睡在夏天闷,冬天阴的碧纱橱里,然后学习各种规矩待价而估。

  这样的祖母......

  这样的亲祖母,她与迎春其实都是一样的。

  不过都是商品,都是棋子罢了。

  只是一个包装精美准备卖个高价,一个则是因为市场需要准备打折处理。

  聪慧如迎春,应是明白的吧。

  只是她为什么还要回来省亲呢?

  摇摇头,探春不准备想下去了。毕竟她只是想要住一回大观园,其他的,她也懒得去想了。

  因是夜半,侍候的下人都已经歇下,所以院子里极是安静。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探春张了张嘴,还是做不出来对月呤诗的举动。

  那样的形为艺术估计探春这辈子都做不出来。

  探春虽是做不来对月吟诗的举动,却仍是仰头向上望去。

  仰头的姿态仿佛一只月下起舞的白天鹅,不过探春却比天鹅穿的少。

  下面一条茜纱裤子,上面一件可以明显看出来是绣着几朵花的肚兜,还有一件薄纱外衫,隐隐带着几分魅惑。

  就着月色和院里微微晃动的几个灯笼,柳湘莲咽了咽口水。

  月下是自己心仪的姑娘,穿的极是清凉,一头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手上的那柄团扇时不时地摇着,柳湘莲觉得今天晚上真的是来对了。

  从墙头轻轻地跳了下来,柳湘莲一步一步向探春走去。

  听到墙头那边的声音,探春心里便是一跳。迅速摘下手中的手串,将那个缩小成坠子的狼牙棒握在手里。

  “是我。”柳湘莲用带着压抑的声音轻轻说道。

  “是你?”

  探春看到来人,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双眼含怒地瞪了过去。

  这个混蛋又跑到人家内院里来迷路了。

  “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今天下晌进的城。”

  所以你晚上就来迷路了吗?真是一点都不浪费时间呀。

  探春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快走吧。”现在是夏天,院子里的房间差不多都是开着窗户呢。

  柳湘莲好不容易才见到探春如何肯这般就走,想了想才小声说道,“你写的那个什么《男戒》我都背下来了,你上次不是说只有会背的男人才算是真爷们吗?我背给你听好不好?”他刚刚看到她,如何能就这般走了。

  探春瞪大了眼睛看他,然后左右看了看,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四周,“现在?在这里?”脑子没进水,没被驴踢过怎么可能听不懂她刚刚说的话。

  她都说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了,这人听不懂吗?

  柳湘莲对着探春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子当着探春的面叠了几折,然后在探春还不明白的时候一把将帕子塞到探春的嘴里,然后抱着探春小跑几步,就跳出了贾母的院子,一路向东急行而去。

  东边正是建了大半的省亲别院,那里到了晚上是没有什么人的。柳湘莲今天一路过来,先是被这施工的地方弄得差点找不到方向,转了半天才顺利找到探春所居住的院子。

  然后又想到这姑娘被她祖母就近安置在碧纱橱里,他今天晚上可能会白走一趟。

  不过,他运气真好。

  柳湘莲功夫了得,再加上又上过战场,早就不是什么花架子。探春虽然能吃,不过又处在十岁左右抽条的年纪,所以身上也没有几两肉,柳湘莲一路抱着她飞快跑着,倒也速度。

  只是抱着怀里的姑娘,柳湘莲觉得他浑身上下都热了。

  探春在被柳湘莲抱起来的那一刻便下意识地将手环在他的脖子上,于是呼吸都打在了柳湘莲的脖颈里,再加上探春穿的单薄,双手抱着时,柳湘莲仿佛已经都摸到了怀里姑娘如玉一般滑腻凉爽的肌肤。

  噢,还有那玫瑰的香味,柳湘莲觉得他浑身都热得受不了。

  这该死的夏天,真的是太热了。

  有些心猿意马的柳湘莲一边强词夺理的骂着秋老虎,一边轻轻地晃动着脖子,每一下都恰巧碰到怀中姑娘的额头......

  于是夜就更热了。

  一时,到了柳湘莲刚刚路过的一处假山凉亭,柳湘莲想了想才不舍地将探春放了下来。

  探春一被放开,就给了柳湘莲两个巴掌,几个小脚丫子。

  “你发什么疯?你帕子上一股子味,你竟然还往我嘴里塞,找死是不是?找死我成全你。”说完小拳头便在柳湘莲身上来回的招呼。

  柳湘莲见到探春这暴躁的样子,哪里敢躲,只得抱头遮脸任她打。

  他忘记了他的帕子还真的不怎么干净,傍晚在家时吃过西瓜还试过嘴,出门去见常拓的路上还吃了他府上的一碟子拌毛肚......

  探春人小力气小,再加上多年的养尊处优,又哪里有什么力气,打了一回柳湘莲,人家还不痛不痒,她自己倒是累得直喘气。

  “说吧,瞧刚刚那手段,也知道你小子是个惯犯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就让你尝尝本姑娘的狼牙棒。”

  探春一说完便将狼牙棒从身后拉了出来。月光下,寒光闪闪,甚是胆寒。

  “你,你,你一直带着这家伙?”刚刚他抱着她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探春轻哼一声,“要不是看在咱俩熟,我刚刚就直接在你后脑勺上来一棒子了。”

  柳湘莲:“......”

  有些后怕,肿么破?

  柳湘莲咽了咽口水,然后又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两步,这才一脸讪笑地说道,“那帕子是我下晌回来时新换的,就是,就是试了几回嘴和...手......”

  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