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打听了一下那天参加宴会的人都有谁后, 元春下意识地用手揉揉太阳穴。元春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这么丢人。

  探春见此,抿了下嘴,又继续说道,“让林姐姐来府里玩, 她也不来, 前儿林姐姐却打发人要接我过去参加什么花会, 不过是几盆养在屋里的花罢了, 这么冷的天气,我也懒怠去。不过大姐姐回来了,咱们家是不是也要举行个花会诗会?

  大姐姐进宫的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不过倒是记得大姐姐以前还有几个手帕交, 不时地来府里找大姐姐玩。大姐姐回来了, 总要松范松范。”

  探春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无论是大宴小宴,花会诗会, 她是一概不参加的。凡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是找借口推了,就是装病躲了。

  她可不想用着贾探春的身份, 江陵的脸去扩展什么人际关系,姐妹淘。

  对于贾家,其实探春一直有些矛盾。

  她不是惜春,本就不是这个家的人, 想走就走,走的干脆。

  她也不是迎春,在这个家里受尽委屈和欺辱,冷漠。

  她从小一直过得很好。

  在物质上,她是除了元春以外,贾家姑娘里享用最好最多的人。荣国府二房当家,府里的下人奴才哪个不敬着她捧着她。

  在精神上,她是除了元春以外,贾母唯一的亲孙女,因为宝玉背锅侠的存在,所以她一直比宝玉还受宠。

  而从前几年开始,贾母和王夫人有意送她进宫后,她的待遇以及在整个府里的地位,更是直线上升。

  这些,本不是腐蚀她思想和行为的主要因素。

  她依然想离开,她依然更希望自己是江陵。

  在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是按着现代人的思想在过着自己的日子。

  比如说她在贾家生活的理解。

  父母离异后,她留在贾家由父亲这一方进行养育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天长日久地处下来,当年元春对她的照顾,宝玉对她的体贴......

  今天她本是向元春来报信的,可是看到元春这副样子,她便知道元春不是有了自己的决断便是有了什么后手。

  自己把她想的太简单了。

  就算是没有成为皇妃,也只能说是元春时运不济,而非没有心机手腕。

  看来,她是真的要看清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了。

  救了几个人,就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这种心态可要不得,不然哪天就得阴沟里翻船。

  这些思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想明白了的探春继续用她在贾家的伪装开始在元春面前做着知心妹妹。

  虽然她打定了主意不会参加这个花会那个诗会的,可是不代表她不会这么建议元春,毕竟以元春的骄傲也不一定会采纳,不是吗?

  元春听到探春这般问,想了想便如探春猜测的那般果断地摇头拒绝了。她这般年纪,早就过了花季,当年跟她一般大小的小姐妹们不是早就嫁人生子便是已经处在深宫之中,她弄个聚会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将她的不如意公诸于众罢了。

  “且不说年底了各家都忙,只咱们府里也是大事小事不断,如何能再为了我的这点子事就给众人添乱呢。等过了年再说吧。”

  “大姐姐如何这般说,你的事怎么能是添乱呢。不过这个时候确实挺赶的。今天是小年,府里上下都在为晚上的宴忙着呢。”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府里按往年的惯例是要摆上两桌的,一桌在老太太的上房,专供府里的女眷。一桌在前面,给爷们吃酒。

  不过今年府里虽然回来了个元春,却走了迎春和惜春。再加上大房那里大太太不良于行不能出来,整个女眷那边便成了二房的家宴。

  探春想到这里,便觉得这种情况老太太应该是乐见的吧。

  这么多年了,终于将大房的女眷逼到了这个份上。

  “是呢,三妹妹不说,我倒是忘记了。你今天这身衣服倒是鲜亮,可也是那个晴雯给你做的?”

  今天探春上身穿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着洋红撒花洋绉裙,外面又套了一件银色绣花滚毛边的掐腰褙子,俏生生的,又娇艳又亮丽。

  头上的发式倒是简单了一些,只带了几件小巧首饰以及晴雯自家做的娟花。

  不过那首饰虽看着小巧,却也做工精细,而且有两件是贾母赏赐,一件是王夫人的......

  老太太喜欢富丽妆扮,今天又是小年,从今天开始为了讨个好彩头,探春也不会在衣服上讨好二太太的喜好。

  毕竟谁过年都想要讨个好彩头,谁耐烦大过年的穿那么素净。

  听元春提起晴雯,探春便是一笑,“很是呢,自从晴雯到了我屋里,我再不愁这些了。真不知道,若是没有晴雯这日子可怎么过。咦,姐姐今天怎么穿的这般淡雅?”

  “...不过是这几年习惯了。”在宫里哪里敢像家里一般穿戴,当差时必是要穿统一的女官服饰,便是连胭脂水粉都不敢多做修饰。下值或是轮休,便更是不敢打了谁的眼。宫里贵人那么多,想要出头哪那么容易。一个不慎,还没有巧遇到皇帝,便被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寻了错处送到了......

  探春垂下眸子,眼底有抹不易查觉的情绪,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眼中仍是睛空一片,“还好姐姐出宫了,以后在咱们家想穿什么穿不得,便是一天换上十套衣服首饰,只要姐姐不累,再没有敢说什么的。”

  说罢又将当初晴雯到了她那里,她天天将晴雯当成洋娃娃打扮的事情对着元春一一说了,逗得元春拿着帕子捂着嘴笑得娇花乱颤。

  两姐妹在这里聊着小心事,贾母正房却是一片阴郁。

  两刻钟前宫里来了个小太监,是迎春宫里出来的。

  贾母与王夫人就算是再不乐意,也只得礼仪周道地接待了。

  那小太监来此也不是为了别的,太上皇和皇帝这对爷俩脑袋抽了,跟着皇太后和皇后那么一商量,说是以后每逢二六都可以让后宫女眷的家人进宫探监,呃,不对,是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然后小太监就来了荣国府,说是宜妃娘娘说了,其母大太太有伤在身不便入宫,最近的一次入宫便请老太太和二太太一起去拜见便罢了。

  两人听了,笑着拿了赏钱打发了那小太监后,便坐在那里脸一阵青一阵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们都想到迎春一定会对对她们耀武扬威。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一天到来的会是这么早。

  进宫对着她们一直打压瞧不起的大房庶女行跪拜之礼,这让她们情何以堪?

  她们在脑中都自动脑补了一出迎春端茶坐在大殿正位,她们跪在地中央的情景。

  其实她们都想差了,迎春在近一年之内是不会对着她们表现出那副样子的。

  原因还是另一道旨意。

  ‘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 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迎春知道荣国府中的情景,也知道二房管家管着府中的公库,那些东西无论将来如何分家都不会有多少落在大房的头上,于是在听到这个建省亲别院的旨意后,脑子一转,便想出了将公库中的财产建省亲别院的主意。

  与其那个时候便宜了二房,还不如这个时候花销出去。

  建了,那就是她的,是大房的,分家的时候也不能分的东西。建了省亲的别院,公库中的财产至少也能挖出个大半,剩下的再怎么分,那她也就不管了。

  将来将省亲别院给了太太,也算是全了她们母女的情份。至于大老爷,估计也不需要她这个做女儿的孝敬。

  所以她今天才让小太监去荣国府传话,准备将老太太和二太太叫进宫,示人以弱,然后以孤燕不可无巢,宫妃不可无外戚之由让老太太‘主动’示好......

  腊月二十六,贾母和王夫人诰命大妆的来了迎春的宫里,迎春一改在贾家的木讷,极为热情地接见了二人......

  “娘娘,您真的要省亲?”当一番叙话后,迎春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让人送贾母和王夫人出了宫。少时,贴身侍候迎春的一个宫女试探地问着迎春为何这般做。

  迎春知道自己宫里的人都是皇后安排的,倒也没有避着她们。而且在她看来她能进宫来,又能得高位便已经是奇迹了。

  现在她没有带一个自己的人进宫,也是好事。只到她宫里的人犯了什么事,她都可以推拖出去。

  看着这个最近一直受自己抬举的宫女这般形容,便也明白这是想要打探她的想法。

  迎春与家里不合的事情,迎春不认为是家丑,所以毫无遮掩地将自己的一番理由道了出来,那宫女眼神闪了闪,又说了两句娘娘聪慧睿智什么的,便也退了出去。

  是夜庆丰帝与皇后那里都知道了迎春的打算,皆是笑了笑并未言语什么,不过第二天两人都让人去荣国府进行了一番赏赐。

  言明宜妃省亲之事必须要重视起来。

  当然了帝后的口谕绝对不是这般直白,不过意思却是这么个意思。

  总之这个年荣国府的众人过得极其的纠结。

  纠结于迎春的得宠,又纠结于盖省亲别院所需花费巨大。可是这也是和宠妃握手言和的一个机会,贾家的人也不想放弃。

  因为她们谁都不想尝试一下如果不盖省亲别院,迎春会不会不等探春进宫以及贾兰入仕便提前让贾家分家。一旦分家,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

  那些后话暂且不提,婆媳两个送走了传话的小太监心情都非常不美妙。少时探春和元春联袂而来,婆媳两个对着这对姐妹不约而合地皱了皱眉。

  这对婆媳在俩姐妹进屋行礼的时候都想到了一个问题。

  元春已经废了,那么探春呢?探春几年后进宫会不会受到迎春的打压?

  “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刚刚晕倒了。”贾母在两个孙女行完礼后便笑着让两个孙女坐到她跟前来,可这个时候凤姐儿院里的小丫头却脚步匆匆地过来报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之前看过一段文献,说是二六之日其实说的是每月十二号。而不是逢二,逢六就可以进宫。

  也就是说一个月可以进宫一次,而非...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