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夜色停泊【完结番外】>第3章 镇痛剂

  秦淮不记得昨晚是怎样回房间睡下的,按道理说,身处一个摸不清底细的陌生环境,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入睡的。但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白天,阳光经过窗帘的过滤变得柔和,秦淮稍微动了动身体,只感觉浑身酸痛无力,受伤的肩膀阵阵疼痛,经过迟钝的神经放大,一下一下传遍全身。

  肩膀几乎被打穿,哪怕救治及时,也一定会留下后遗症,这样的重伤,发烧当然是在所难免的。

  她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又栽倒回了床上。面前的景物随着她倒下的视野旋转,秦淮闭上眼睛,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发烧的感觉并不好受,整个人像是在沉重的意识中漂浮。但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就像是浑身无力版的微醺,不正常的体温如同一张薄膜,让感官连同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只要再模糊一点……

  但现在显然不是钻研体验感的时候。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缓了几秒钟,秦淮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伸手去够床头柜上她的手包——昨晚她确认过里面的东西并未被人翻动,她把口红细长的金属管从中间掰开,里面有一小支镇痛剂。

  从利维坦带出来的东西,她不敢轻易使用,但直觉告诉她干躺在这里等房子的主人来救命还是更不靠谱些。这东西见效快,但只要能缓解人痛苦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成瘾性。她从前用过几次,只要控制好药量,就应付得来。秦淮的手有些抖,她蹙着眉头,精准地把针管扎进自己手腕,缓缓将半管淡褐色的液体注入脉搏。

  等待药物起效的几分钟,秦淮倒在床上,拽着垂下的一角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眯起眼,随后看清了身处的环境——这哪里是昨晚以为的“田野”,视线所及之处有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地,被十几米外一堵围墙隔断,头顶是湛蓝的天。

  可高烧让她感到疲惫,很快就失去了集中精力的能力,秦淮仰面盯着天花板,心中默数着药物起效的时间。她看见床头放着一杯水,在玻璃杯壁上凝结出白雾,看得出还是温热的,大概因为有人按时更换,只是为了确保她醒来能有一杯温度刚好的水;旁边是一台电话,想来应该是连接着家里的佣人与家庭医生。

  或许她刚刚应该打电话叫来医生,然后在这位看上去很友好的艾唯小姐家里多住几天,至少等到自己能够活动为止。

  在“救命恩人”这里,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休息。只是她并不觉得世界上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救下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艾唯有所图谋,她是知道的。

  这么漫无目的地联想着,秦淮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有什么可被图谋的呢。

  这时,痛感似乎在随着思绪逐渐飘远——药物开始起效了。

  她活动了几下酸软的关节,起身下床。将窗帘彻底拉开,她看清了窗外的全貌:这么大的花园只种了草,干净过了头,生出一种古怪的违和感。窗外静得如同一幅死气沉沉的画,画的尽头,是冷冰冰的水泥高墙,将向远处延伸的天地阻隔在画框之外。秦淮额角的神经突突作痛,心中不禁疑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住在这里,就好像被囚禁了一样。

  秦淮心里有个猜测,这让她感到不安。她想到德文邀请她参加宴会时,借着酒意抱怨过自己的家人,他说妻子柏莎夫人温柔和善,通情达理,但他有个妹妹,过两天也要和夫人一同来卢港,她性格古怪难接近,德文让秦淮“不用跟妹妹计较,遇见就尽量躲着”。

  风月场上说的话是不能当真的,她不会以为德文想把自己带进他的家里,当然也不会把这番话放在心上。

  总不至于这么巧吧?

  秦淮她拉上窗帘,犹豫片刻,把针管藏进衣袖,决定还是先去走廊看看。

  阳光从一侧的窗户均匀地洒满房子的每个角落,只是这并没有带来任何生机,这里寂静如黑夜,只有她踩在地板上发出的细微声响。

  就像她昨晚所看到的一样,这里一尘不染,明亮宽敞——只是太安静了。

  秦淮循着记忆,拐过那个拐角,她这才发现昨夜艾唯对着出神的窗户外并不像她的窗外,只有草地和围墙,这里可以看见远处的山与树林。现在大概是上午,葱郁的树木中透过温和的阳光。

  “秦淮小姐。”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秦淮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发现居然是昨天夜里见到过的管家。

  昨晚他始终站在墙根阴影里,与影子融为一体,以至于秦淮现在才能看清他的长相。这位管家西装笔挺,看起来还很年轻,金发碧眼,长相很有几分英俊——是的,他同样有一双蓝色眼睛,这让秦淮想到了艾唯,她轻轻皱了皱眉头。

  管家这样突然开口,就好像昨天夜里一样,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秦淮惊魂甫定地按着胸口,面不改色地将心中的疑惑藏在心底。

  她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嗔怪说:“你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吓了我一跳。”

  “抱歉,小姐。”管家面无表情,礼貌地向她道歉,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秦淮顿了顿,“只是刚刚醒来,觉得这样打扰你家主人,实在是羞愧难当。不知道我能不能见艾唯小姐一面,当面表达我的谢意。”

  “小姐,我的主人说您不需要担心这个。您需要回房间休息,有任何需要,您床可以随时使用床头的电话。”管家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客客气气地说,“请您回去。”

  ——看来昨晚见到的那位艾唯小姐的确是这家的主人。秦淮眼波一转,试图和他商量:“我只是在房间里有些闷,想出来……”

  “请您回去。”管家重复说。

  秦淮略微眯了眯眼。

  “我知道了。”她略带不满地撇嘴。

  管家始终跟在她身后一步远处,像引领,也像监视。秦淮心中好笑,经过某条岔路时故意向反方向张望,管家果然开口提醒:“小姐,您的房间在左边。”

  “不好意思,是我记错了。”秦淮耸了耸肩,语气无奈。临到门前,她搭上门把手,顿了顿,重新扬起笑脸,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您可以叫我伯特,小姐。”管家背靠墙壁,语气毫无起伏。

  “伯特先生,”她问,“德文遇害后,外面还好吗?”

  “一切如旧。但这不是您现在该担心的,您该安心养病。”

  没意思,秦淮心中不爽,暗暗心想,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人一样。

  她敷衍地应了一声,进房间关上门,却并没有继续躺下。虽说在监视,但伯特对她保持了对客人应有的礼节,给她留了一间卧室的自由空间——当然只是表面的自由,至于是不是有监控设备,她就不得而知了。

  秦淮靠在墙根,仔细分辨着门外的动静。她没有听见伯特的脚步声,他走路没有声音,或许是离开了,也或许依然等在门外。但走廊只安静了片刻——来人并没有想要隐藏,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一墙之隔的门口。

  “我记得我说过,让你不要随意进出。”来人说。

  ——是艾唯。

  秦淮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攥紧了手中的针管。

  伯特回答:“抱歉,小姐。”

  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刚刚出门乱逛的事,秦淮心想。

  “去做你该做的事。”

  她听见艾唯不冷不热地吩咐了一句,伯特低声应了一句“是”,依言离开了。接着,是门把手转动的细微声响,秦淮紧攥着针管,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伸手揪住来人的衣领,朝着脖颈抬手刺下——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腕被轻松攥住,秦淮一怔,对方拽着她的胳膊一拽一扭,肩膀处的伤口传来剧痛,她闷哼一声,被反拧手腕扣在了门后。

  “看来,我是不需要担心你的身体恢复状况了。”艾唯一手压着她的后颈,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热度,她皱眉“啧”了一声,不顾秦淮的挣扎反抗,抬起她握着针管的那只手,“原来你知道自己在发烧。既然有药,为什么不用完?”

  这位小姐看起来文弱,力气却大得出奇——也或许是病痛让秦淮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她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艾唯握着她的手,强迫她将针管插进了自己的脖颈。

  “放开我!”

  颈部传来刺痛,秦淮不停地挣扎,艾唯被她一脚踢在小腿上,反倒更用力地扼住她的脖子:“嘶……别乱动,我可不是专业的。如果我忍不住手一抖,后果会怎样?”

  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扎进血管的针将药物缓缓注射进身体,秦淮撑在门板上,低头喘息。艾唯拔出空针管,拿在眼前对着阳光细细打量:“这是什么药?”

  “用完了才问,”秦淮冷笑,“不觉得有些晚吗?”

  “放心,我相信你不会伤害你自己。我只是好奇,接进家中的客人,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艾唯曲起指节,轻轻刮蹭着她针孔附近的皮肤,“要解释一下吗,秦淮?”

  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秦淮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当然,可以。”

  艾唯松手的一瞬间,秦淮一掌劈向她的手肘,膝盖一顶把人踹向桌子。桌面的茶具乒乒乓乓碎落一地,她踢开碎片,对被扎伤的脚尖视若无睹,干脆利落地把艾唯反剪双手压在桌面上。

  “现在我可以解释了。”秦淮居高临下,冷冷地问,“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