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老爷?”贾赦看到贾代善晦暗不明的表情,略微有些害怕。

  “老大,你亲自去,现在立刻收拾了东西,立马去金陵。”贾代善急切地说道。

  贾代善脑子里闪过自家大孙儿的模样,小时候,瑚哥儿会甜甜地喊他祖父,然后趴在他背上跟着他去族学。

  瑚哥儿自幼聪明伶俐,完全不像他那个不着调的爹,一举打破了贾代善认为自己的子孙全都是傻蛋的想法。

  贾代善也一直把瑚哥儿当成自己的继承人。

  荣国府的继承人,不是科举出身,身上没有功名又何妨。

  反正,自己家又不是没有爵位。

  但是,瑚哥儿必须得好好活着才行。

  凭借着贾代善自己的官位,那都能荫封贾瑚,那又何必去让孩子冒这个险。

  贾代善不过想了一会儿,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贾瑚带回来,那什么劳什子的科举,谁爱考谁考去,反正自家瑚哥儿不能再考了。

  贾代善想得很清楚,自己那梦和贾赦那梦,都是说得是瑚哥儿在科举考试时出的事情。

  无论是哪一场科举,只要瑚哥儿不再考,那自然也就逃过了那个死劫。

  要不是贾代善自己身上有的差事,而他那差事也不好骤然间抛下以后离开,贾代善都恨不得自己去金陵盯着瑚哥儿。

  而贾赦,贾代善想着反正他也没什么正经地差事,不过就是胡混罢了。

  虽说贾赦这个人日常都是不着调的,但好歹是事关瑚哥儿。

  不过是拦住瑚哥儿不去科考,再顺带着把瑚哥儿带回京城来,这中简单的事情,贾赦哪怕是再不中用,也总不可能搞砸吧。

  “啊?”贾赦被贾代善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懵。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贾代善一心想着自家宝贝大孙子的安慰,看到贾赦这幅不堪大人的模样,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即刻启程去金陵,把咱们瑚哥儿带回来,可不允许他再考什么劳什子的科举了。”贾代善道。

  “老爷,这会不会太慎重了?”贾赦这会儿都快觉得自家亲爹是不是魔怔了。

  被噩梦折磨了几天的他都没想着直接就去金陵把瑚哥儿找回来,老爷子怎么只听他说了一嘴,就要让他去金陵带瑚哥儿回来?

  难不成是年纪大了,越发容易想东想西?

  “让你去,你就去,你费什么话?”贾代善怒道。

  “不是,老爷,清虚观的张道士也说了,瑚哥儿的命格好着呢。”

  要说原本贾赦,那也绝对是担心的很。

  可这不是他那噩梦,是那妖道和妖僧搞出来的,而清虚观的张道士又说了,自己命中有两子,瑚哥儿的命格也好得很。

  贾赦实在是想不明白,贾代善怎么没有关心被噩梦困扰的自己,反倒是担心去千里之外的瑚哥儿了。

  果然是儿子不如孙子啊,贾赦感叹道。

  瑚哥儿信里也说了要起码靠中秀才这才回来,为了一个被妖道们用下作手段搞出来虚无缥缈的梦,千里迢迢的去把瑚哥儿带回来,也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老爷,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一僧一道先抓住了,严刑拷问才是正事。”贾赦建议道。

  贾代善也没理贾赦的建议,反倒是反问贾赦道,“你当我为什么要你去金陵,将瑚哥儿带回来?”

  贾赦心说,那肯定是因为您老不知道又错了哪根筋呗。

  但这话,贾赦要是一旦说出口,怕是等待他也就是棍子了。

  贾赦只能老老实实的垂着手,回答道,“儿子不知。”

  贾代善沉重地叹了口气,又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贾赦都差不多要以为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比如今天上早朝的时候自家亲爹扇了皇帝两个大耳刮子。

  所以,这才非得让他去金陵找瑚哥儿。

  找瑚哥儿是假,避祸才是真。

  贾代善才开口道,“那你当我为什么之前非得让瑚哥儿习武?”

  “咱们家好歹是以武起家的,瑚哥儿作为荣国府的继承人必须是个习武的,这才能不坠祖宗的名声?”

  贾赦想到自家敬大哥以前因为一心科举,导致族人们闹着不让敬大哥继承宁国府的爵位。

  莫不是贾代善不让瑚哥儿考科举的原因也是在于此?

  科举出身,那以后就是文官了,这倒是确实与自己家的爵位不怎么匹配。

  贾赦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贾代善“嘁”了一声,然后说道,“我的亲孙子继承我的爵位,这跟文武有什么关系?你当我是贾敬那个傻子?”

  然后,贾代善突然沉重地说道,“在几年前,我也跟你做过类似的梦。”

  听到贾代善这句话,贾赦的呼吸陡然间重了几分,“老爷的意思是……”

  贾代善并没有理贾赦,反倒是自顾自的说道,“我的梦里,瑚哥儿也是因为考科举去世的。”

  “那个时候好像瑚哥儿都已经娶亲了,他媳妇都已经怀胎了,但是因为考了一场试,就病倒了。”

  “他们说大哥儿是因为你们都逼着他读书,日夜苦熬着,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考试的时候得了风寒,油尽灯枯,这才去世的。”

  贾代善想起梦里的“瑚哥儿”咯血的场面,还有他抛下妻女去世的场面,就心痛万分。那个梦境,贾代善根本就不想再想起。

  如今再提起这个梦,贾代善又想起梦里曾有下人说过,大哥儿是被老爷日日夜夜逼着苦熬读书,看贾赦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凶残。

  贾赦原本因为贾代善说他做过与自己类似的梦,升起一中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贾赦这会儿又有点开始担心瑚哥儿了。

  但下一秒,贾赦又觉得,自己该先担心一下自己。

  因为这会儿贾代善又抄起了手边的茶盏,要往他身上砸,“你小时候不爱读书,天天不是逃学,就是在课上睡大觉,老子都被太傅找过好几次,老子有逼你好好读书吗?你倒是好啊,还敢逼孩子了?”

  贾赦心说,你哪里没有逼我读书。你小时候可是直接拿着棍子威胁我的。

  但这话贾赦也不敢说出口,贾赦只能小心翼翼的躲过贾代善扔过来的茶盏,然后连连摆手劝道,

  “老爷,梦里都是假的,您冷静些啊。”贾赦辩解道,“您想想,我是那中会逼瑚哥儿读书的人么?”

  看着贾代善扔了一个茶盏以后,仍然不解气,甚至想抄起茶壶砸过来的模样,贾赦不惜自损道,

  “老爷您想,有那逼瑚哥儿读书的功夫,我宁可跟冯唐他们去吃酒投壶去,逼瑚哥儿读书干嘛呀,我自己都听得头昏脑胀的。”

  贾赦这说的确实是实话,贾代善略微冷静下来以后,倒也没再想着要打死贾赦了。

  可他这个当老子的道歉是绝对不可能给贾赦这个小兔崽子道歉的。

  贾代善转了一个话题道,“若是一个人做这样的梦,那可能只是荒诞不经,但我们两个间隔了几年都做过这样的梦,且还都是夜夜噩梦。”

  没等贾代善说完,贾赦就自己补充了一句道,“那肯定不是巧合。”

  贾代善点了点头,说道,“对,所以我才要你赶紧去金陵。”

  “哪怕真的只是巧合,可瑚哥儿的姓名也经不起赌。”

  要说贾赦刚刚还有些被贾代善砸的愤愤不平,可这会儿,贾赦面上也只剩下了正经。

  “那儿子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明日就出发。”

  不说瑚哥儿是贾赦的亲子,还是唯二的儿子,贾赦原本就不可能将瑚哥儿的生死置之度外。

  就说贾赦当咸鱼的大计,那也得有个出息的儿子啊。

  贾赦如何能看着瑚哥儿在不知名的危险之中呢。

  看到混不吝的儿子,这会儿还有堪大用的模样,贾代善略微带点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嗯,宫里的差事我会替你请好假的,你明日直接走。”

  “还有,哥儿到底是念了这么多年书,怕是对科举也有些执念在的,你好好跟哥儿说,不许凶他。”

  贾赦心里感慨,到底是子不如孙,但面上却是应得好好的。

  贾赦回了东院以后,旁的什么也没说,只跟张氏说了要出远门,让她带着丫鬟们给他收拾行囊。

  贾赦今日这么晚回来,回来以后就让收拾行李说要远行,张氏自然是感到奇怪,不免也要多问几句。

  “大爷什么时候要走?好歹也告诉我是要去哪里,我这才知道得收拾什么样的行李?”张氏笑着问道。

  贾赦在混不吝,但是在对待张氏上,那绝对都是思索良久的。

  到底是事关瑚哥儿,张氏又是瑚哥儿的亲娘,自从胡歌二去金陵考试,张氏便有些心神不宁。

  贾赦生怕下的张氏,如何敢说实话。

  只说道,“走的有些匆忙,明日就要去,所以今天晚上还得劳累奶奶了。”

  “怎么这么匆忙?”张氏越发觉得奇怪,“那打野还没说呢,去哪里?”

  贾赦这才含糊道,“左不过是去江南,奶奶看着收拾便是。”

  说完,贾赦也怕张氏再问下去,他露出什么马脚来,只说自己还有些事情,先去趟外头。

  张氏虽然觉得略有些奇怪,但是还是尽心尽力地给贾赦收拾了东西。

  等第二日,天都还没亮,贾赦这就出发了。

  这才让张氏更加奇怪了。

  她嫁过来这么多年,旁的不说,贾赦的性子却是了解的,向来是惫懒无比,哪有这么早出发的。

  再联想到,贾赦说的是去江南。

  金陵便在江南,而她的瑚哥儿也在江南。

  张氏顿时就有些慌了。

  只是她这儿也没什么消息,贾赦又早就已经出门了,这会儿怕都是已经登上去金陵的船了,不免要去史氏那里打听几句。

  毕竟瑚哥儿是在史氏膝下长大的,史氏也偏疼瑚哥儿。

  若是有什么瑚哥儿的消息,贾代善怕是也肯定会跟史氏说。

  只是,张氏到了荣禧堂,试探性地跟史氏说起此事。

  张氏没料到,史氏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张氏这么一问。

  顿时史氏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史氏对于瑚哥儿的爱,那都不比张氏得少,毕竟,瑚哥儿是在史氏跟前长大的。

  闻言,哪里能不急,连忙喊了鸳鸯去前头请贾代善。

  而这会儿,贾赦已经出发去金陵了。

  到底是涉及瑚哥儿的性命,贾赦也不敢耽搁,只能以最快的方式去金陵。

  毕竟,贾瑚在心里也说了,府试很快就要开始了,贾赦都怕自己去的晚了,贾瑚都已经进了考场了。

  从京城去金陵,可以走陆路也可以走水路。

  如今正好是顺风的季节,走水路去金陵正好能顺流而下,倒是比陆路骑快马都要方便些。

  而且,坐船到底是要比骑马轻松很多。

  所以贾赦想也没想,就打算着从水路出发,他也不差钱,带着两个小厮,从码头上雇了一艘大船,就打算去金陵了。

  豪华大船,也不用自己掌舵,贾赦想这只不过是在船舱里睡上几日便能到金陵了。

  这对旁人来说可能确实有些无聊,但贾赦是谁?只要不让他干活,哪怕睡上几日,贾赦都不会觉得无聊。

  原本贾赦还想着,虽说是着急着去金陵,可这路途上倒也算轻松了。

  但是贾赦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他晕船。

  贾赦,他一个祖籍江南的人,晕船。

  贾赦,自打出生起就一直在京城,虽说也有偶尔去外地的,但也不过就是京城周边的那几个城市,自然是没有坐过船。

  再加上,贾政和贾瑚都已坐船去过金陵,这俩人也没有来信说晕船的。

  贾赦便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晕船。

  先开始的时候,贾赦虽然头晕想吐,但船家也说了,确实有人刚开始的时候会晕船,但是船在江面上行几日,估计也就适应了。

  贾赦心里也担心着瑚哥儿,也不过就是头晕想吐,贾赦先开始想的便是,左右不过就是有些难受,睡着了应该也就没事了。

  所以贾赦也没当回事,不过就是熬几天嘛,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但是,船在江面上行了好几日,贾赦却半点没有适应,反倒是越发难受了。

  晕船到只能每日在床上躺着,而且什么都吃不下,每日里都昏昏沉沉的。

  这下好了,贾赦还没说什么,他的那两个小厮先急了。

  他们两个都是家生子,但凡是贾赦在路上出了事情,一命呜呼了,那别说是他们了,他们的家人怕都是被受到连累。

  两人又不知道贾赦此行去金陵的目的,只当是贾赦去玩呢。

  不过是去江南玩,那在路上停几日又何妨?

  所以还没有等贾赦吩咐呢,两人便先自作主张,让船家找了个城镇停了下来,要给贾赦延医问药。

  非得把贾赦治好了,这才敢上路。

  晕船也不是什么大病,城里的大夫也不过就是给贾赦针灸了一番,又给了几个用来缓解呕吐的香囊。

  这么一番下来,也不过就是耽搁了一日半而已。

  平日里,这一日半,那自然是没什么。

  但偏偏也就是这一日半,等贾赦到达金陵的时候,贾瑚都已经再考府试的最后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