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指着马光宗的鼻子怒骂：“吃软饭的宗桑！在家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今天敢……”
啪的一声，马光宗抬手，毫不留情地又打了六姨一记耳光。
六姨骤然安静了，她忽然发现马光宗不是一时冲动，她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的老公，仿佛从不认识他。
仇恨，他们眼中都有仇恨，却没有爱，哪怕一丁点也没有。
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苦熬，熬了整整十年。
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刻，马光宗抬手给了六姨第三个巴掌。他积压了十年的仇恨，终于歇斯底里地发了出来。
当马光宗发火的时候，六姨却忽然一下子安静了，她在挨了马光宗的打之后，忽然从一个精明势力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懵懂无知，但又老去的少女，她一直用不解而困惑地目光看着马光宗，久久地，没有说一句话。
整个大厅里寂静无声，回荡着马光宗的怒吼：“报警，快报警！这个女人持枪闯进银行，威胁我们的顾客安全，损害了我们银行的颜面！这里是银行，是讲法律的地方，我倒要看看谁还敢乱来，马上报警把她抓起来！”
在警察署来的这段时间里，马光宗护送王小姐前往会客厅，把所有员工驱赶到了他们该去的位置上，并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开水滚烫，却捂不热一颗已经凉透的心。马光宗老老实实挨骂了十多年，以前他看都不敢多看六姨一眼，终于轮到今日撕破了脸。
他终于抬头挺胸，用一种冷漠至极的目光盯着六姨。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的老婆脸上已经有如此多的细纹，那双耷拉下去的眼睛里只有算计，没完没了的算计，还有势力，还有狡猾，还有恶毒。
马光宗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警察署的人前来把六姨带走。马光宗紧紧握着警察的手，连声道谢，脸上挂着十分谄媚的笑容，仿佛迎来了救世主。
此后，他疲惫地走进会客厅，面对王小姐低下了头。
事实证明，马光宗的一生就是低头的一生。不向老婆低头，就必须像情人低头。
王小姐已经重新整理好了衣服和头发，脸上被划伤的地方也止了血，尽管，她内心恐怕有千万句难听的话想骂。
但王小姐还是平静地，将钱忠去其他银行寻找户头的消息，告知了马光宗。马光宗焦头烂额，连连点头，他像跟行长汇报工作似的，焦灼地原地踱着步，并反复承诺：“我一定查……一定查，我早就委托其他银行的朋友去查了，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我跟他们说了，如果有这个账号，立即告诉我，对外任何人都不要说。”
王小姐勉强笑了下：“那就辛苦马行长了。”
马光宗有些难堪，他愣了一下，想要对刚才的局面说些什么，王小姐却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抖了抖裙子上的褶皱，不卑不亢地说：“马行长，我还要上班先走了，不耽误你时间。”
马光宗慌忙说：“我送送你。”
马行长亲自把王小姐送出大门，王小姐没有回头，她急匆匆地离开。马光宗凝视着那个高昂着头的背影，渐渐走向梧桐大道的尽头。一些粉红色的花瓣在她头顶飘落，梧桐树的光影蹁跹落在她身后，她的裙摆在春意盎然的日子里，像一片随风飘去的鹅毛。
马光宗在这样烂漫的春天里，感到隐秘的悲伤涌上心头。为了更遥远的胜利，他们都做出了牺牲。而从这一刻起，他跟王小姐，他跟他的老婆。都无法回到从前了。
他既失去了自己的老婆，也失去了自己的情人。自由的空气短暂地吹过他的面颊，他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两手空空。
当天下午，谭骁接到了关美芝的电话。关美芝被谭骁要挟替他办事，做虽然做了，但看得出十分之不情愿，一个电话打到中统局大厅里来，气焰十分嚣张。
果然，人人都认识关美芝。接线员一脸严肃地接起电话，听见关美芝的声音，忽然咧嘴一笑，语调都变了：“这不关姐吗？您找谁？哟——谭处长！”
谭骁急匆匆过来接，语气冷淡：“查到了吗？”
关美芝手里捏着谭骁要的消息，理直气壮地跟谭骁谈条件：“查到了，你先把人放了，你放了人我再告诉你。”
谭骁在办公大厅里打电话，周围人来人往的，他的语气格外淡漠：“不可能。”
“行了行了，消消气，至于闹腾那么多天吗？这都已经多久了？”关美芝语重心长地教育谭骁，“真不想过下去了还是怎么着？”
“我俩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谭骁听着关美芝又要掺和进来，心里顿时产生了抵触情绪，连语气都冷硬了起来，“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放人，这是我这儿的规矩！你不如先告诉我消息，我再考虑对他从轻发落。”
“规矩？”关美芝嬉笑了一声，“谁定的，你公报私仇还好意思说秉公执法？”
谭骁被说得心虚，只好又好言相劝：“关姐，私事先放一边，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关美芝并不为所动，她继续跟谭骁磨条件：“我当然知道很重要，所以你把人放了。”
谭骁正要跟她据理力争，话筒忽然被抢走了，盛雪鸿抢过话筒对关美芝讲话：“喂，是我。”
关美芝很惊讶：“侬放出来了呀？”
谭骁更惊讶，他怎么忽然一下冒出来了？不应该在杂物室里关着吗？
“别瞎说，我压根也就没被关起来过。他前两天生病嗲得很，跟你撒娇呢。”
盛雪鸿三言两语，全方位论证谭骁的失败。谭骁觉得他后半句话属于恶劣的造谣，愤怒地去抢话筒，被盛雪鸿亲昵地一把搂住脖子。
盛雪鸿的手不老实，挠挠谭骁的下巴，捏捏他脖子上的肉，再戳戳他的锁骨，谭骁很痒，一直缩来缩去，周围的人路过，瞧见也没觉得怎么样。打打闹闹太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