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迎来迎来一场久违的沉默。

  夏雨还未停,可是往日里坐在我身边与我一起观雨的人却已经不在了,只剩我独身坐在廊下。

  不远处,有人在雨中撑伞推开家门。

  今日镜流未着戎装,她在亭下合起伞,安静走到我身边坐下,直到檐外骤雨停歇。

  在很多年以前,我与镜流在比试过之后经常会这样静坐,彼时战舰外是倾倒的星河,当时她眼中还有迷茫,如今却只剩下坚定。

  每个人都要走上自己的路,谁都跑不掉。

  我起身与镜流道谢,然后请人进室内喝了杯热茶。

  曾经在远征队伍中同行时,我们似乎就是如此,在倒悬的天河之下,镜流找到握剑的意义,走上一条漫无止境的征伐之路,自那以后,我几乎与她形同陌路。

  等到枫叶变红的季节,重华天的小院被落上锁,本就人迹罕至的街巷中堆积起灰尘,甚至少有误入其中的人。

  将军府成了我常住的地方。

  云上五骁并没有因为应星退出就解散,在倏忽被斩后,他们甚至清扫过一遍寰宇间游荡的丰饶孽物。

  但药师依旧杳无踪迹,祂是否还有别的令使也未曾让人知晓,寰宇中暂时陷入平静,剩下几个人也甚少会再去到前线。

  镜流要为罗浮训练云骑,饮月君也开始深居简出。

  只有白珩是闲不住的性子,早些年就又拾起身为开拓者的爱好,还带着饶有兴致的景元一起往荒星上跑。

  景元早已经长大,镜流对这个弟子早就无什可教,于是暂且放任他去做所谓的巡海游侠。

  他们这几日路过朱明停靠的星系,这会儿就在朱明上落脚。

  脱下那一身戎装的景元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抱臂坐在树上的时候眉峰高扬,确实有点游侠的味道。

  可惜这位骁卫没能在外面浪荡太久,腾骁对他寄予厚望,就像将军那会儿对我,会给放松的时间,却不会放任。

  不知道是第几次在朱明落脚的时候,景元也退出了白珩的开拓小队,狐人少女表现的相当大气。

  她打开送行的酒,高高举起酒杯:“毕竟开拓本身就是遇见之后再分离的旅程。”

  随后望向我这边:“对吧?”

  我点点头,见到白珩笑的轻快,景元摇摇头,把手里的酒杯也凑过来。

  “哎对了,我之前带回来不少好酒呢,你回罗浮的时候记得都帮我带给镜流,跟她说下次我去罗浮看她跟龙尊大人!”

  “知道了知道了。”

  意气风发的青年招着手,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我以酒盏相送。

  在景元回到罗浮之后,白珩也再次启程。

  在寰宇中东奔西跑的狐人少女总是会带回各种奇闻轶事,她会在繁忙的旅途后在朱明小住一两日休息,然后收拾包裹再度登上星槎。

  我守着脚下的朱明,白珩则奔赴往宇宙各处。

  星历7462年,白珩再度从朱明启程,半年后,于雅戈尔艾特附近失去通讯信号接驳,从此再无踪迹。

  自此,云上五骁之名便彻底封存在仙舟历史中。

  落在光明天港口的星槎起飞,这是独属于狐人族的祭奠仪式,像白珩本人,她向来不爱被拘束,永远是个自由自在的人。

  难得来到将军府的霜华陪我坐了半天,应该是有人劝她来开解我。

  如今我尚且不到五百岁,朱明的人却已经在忧心,害怕我就此堕入魔阴身。

  这样想,将军真是个过于沉重的职位。

  将手中的文书放下,我听着霜华舒缓的声音望向窗外,今日天朗气清,是再好不过的天气。

  “白珩本就寿险将至,我很清楚这件事。”所以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来劝我,我还不至于为此钻进牛角尖。

  外界的风波吹不到朱明的各大洞天里,在平静的时光不断往前推时,朱明终于迎来一件能够算得上喜事的事情。

  炎庭君要再度降生了。

  贺礼从此面八方送往持明族,另外几位龙尊都不吝啬,丹枫甚至亲自赶赴朱明。

  时隔几十年,我是在将军府里再次见到罗浮龙尊。

  花园里景色正好,饮月君甩着袖子坐在我身旁,为自己添茶的动作仿佛行云流水一般。

  他先是抿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开口道:“我就要回到波月古海,重新结成龙茧了。”

  我抬眼去瞧丹枫,他的目光丝毫不曾回避开。

  只是看着这双眼睛,让我恍惚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是去过罗浮的,除开早年与镜流一起时,之后因为朱明与罗浮诸事交涉,哪怕在我与镜流分手之后,去往罗浮的次数也绝对称不上少。

  那会儿镜流还没有收下景元做弟子,常年一人领兵在外征战,于是我去时恰好与她错过。

  沐风托我在罗浮为她带些东西回去,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脸颊上还带着红晕,于是我理所当然就想歪了,以为是她托我带情郎回送的东西,还特意问了一句是否有东西需要转交,她连连摆手,只道不需要。

  到了罗浮之后沐风才说对方是个持明族的姑娘,云悠姑娘从族地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一摞被包裹的紧实的东西,看轮廓像是书册。

  我刚想迎上去,就有个人越过我,看脚步颇为匆忙,他动作倒是伶俐,只是那个持明族姑娘抬头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就止不住往地上滑落。

  恰巧有本书滑落在我身前,于是我低头将书册拾起来,还没抬头,就听到姑娘着急慌忙的声音:“龙、龙尊大人!”

  我的视线跟着这声音落在躲过撞车的青年身上。

  他头顶未曾掩盖的龙角正昭示着龙尊的身份。

  得益于距离不远,我看清他的长相,自然没有错过龙尊眼尾的朱红,以及垂落在他右肩上的流苏耳坠。他本该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清冷模样,那份气质却被眼角迤逦的色彩硬生生给破坏掉。

  原来这就是久闻其名的罗浮龙尊,是罗浮那尊月亮,饮月君倒是人如其名。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去看云悠姑娘。……只是冲撞而已,再怎么也不用抖成这样吧。

  沿着她的视线低头,我见到此时正被三个人盯着那本翻开的画册。

  要怎么说呢?

  翻开手里那本书,内容便跃入眼中。这种十八禁图册不能说是有伤风化吧,但是一般确实也不能太过光明正大。

  怪不得沐风当时藏藏掖掖,原来是找我给她偷渡禁书呢。

  月亮很快就收回落在地上的眼神,他的视线扫过我。

  那双眼睛要怎么形容呢,浓重的青墨色中透露出漫不经心,凭白让人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饮月君,尚且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他离开之后,云悠姑娘才呼出一口气,然后她就抱着头蹲下身:“完了,我让龙尊大人看到这些东西了,这跟亵渎高岭之花有什么区别啊!”

  我想了想刚才那位龙尊的模样,先是点了点头,复又伸手拍在她肩上:“饮月君一看就是成年的持明族,狐人的幻戏社里不乏比这禁书更刺激的内容,说不定这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这不是更可怕了吗?!”

  于是我知道,饮月君在罗浮持明中实乃一朵不可亵渎高岭之花。

  等回到朱明,沐风才抱着她的宝贝感慨:“这是我喜欢那位太太的封笔之作,可惜入坑太晚,好不容易才从云悠手里交换到的。”

  第二次见到饮月君是在一处战场。

  收到求援信号时我还疑惑,虽然不是联盟军用讯号,但我还是带领手下的人去支援。

  战场上盘踞着一条几乎足以遮天蔽日的巨龙,它驾驭着碧海鳞波,正将步离人的军队冲散。

  我手中的剑器出鞘,连带着脊背中蕴养的飞剑尽数落在周身,带着身后的队伍冲杀入阵。

  等到结束时身上的甲胄免不得沾上些脏东西,娇贵的飞剑在被打理干净前甚至不愿意归鞘。

  一片绿色的术法光芒亮起,我感受到身上疲惫骤减,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人身的青年。

  罗浮龙尊擅使云吟术法。

  原来刚才那是饮月君的原型,美丽又强大,让人看了还听眼热的。

  只不过我记得龙尊们似乎不能擅自离开仙舟座舰,至少凭借我在朱明的的见闻,炎庭君几乎就从未离开过朱明。

  我朝他点头,随即回身去吩咐自己的近卫:“先别急着走,找找看这是隶属于谁手下的步离人小队。这才安生了多久,别是又有人想打燧皇的主意。”

  抱臂的青年站在原地,等我回头之后才开口道:“朱明的剑首。”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还没来得及归鞘的剑器。除了镜流惯使云骑制式的武器,诸位剑首随身的佩剑在联盟中算不上秘密,我倒是不奇怪他凭借手里的剑器猜出我的身份。

  就是他说话的语气不怎么好,我就顺着多嘴了一句:“怎么,饮月君也想与我切磋两招吗?”

  他干脆利落就闭上眼,就跟这样就听不到我刚才说的话一样。

  行吧,男人心,海底针。

  我看向被饮月君护在身后的那些人,他们均生有精灵耳,一看就是持明族人。

  只是方才他使用云吟术法为我带来的人疗伤,对比起来他身后那些人就显得尤为可怜,不过他们狼狈与我没什么关系,这是持明一族的内务,还是罗浮的持明族,轮不到我来管。

  于是我的目光情不自禁就再次落在饮月君身上。

  大约是被我盯得紧了,青年不耐烦皱起眉,抬眼看向我。

  与第一次见到相比,饮月君的眼中似乎多了许多无序且粘稠的东西。

  ……这朵高岭之花实在不是条光风霁月的龙。

  枫哥的自毁倾向似乎一直挺严重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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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崩铁]你们仙舟贵圈真乱我与丹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