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素问得知穆清辞极有可能被江无厌带走后,心里的担忧不减反增。
她很清楚清辞杀了沈临江这事,毁了江无厌多年的谋划,此人必定恨极了穆清辞。
哪怕江无厌在顾及亲情的份上不会伤及清辞的性命,也多得是别的手段惩罚她。
圣素问不敢耽搁,立刻吩咐属下去调查江无厌的信息,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江无厌又隐姓埋名了二十多年,哪怕是弦音门,也不可能立刻就查到江无厌的下落。
夜长梦多,圣素问实在是等不及,好在她立刻想到可以从先帝的祭日着手查探,这一查之下,果然叫她们发现了些东西。
从宋韵调查到的信息来看,先帝祭日前,阳教各堂的堂主,驻守边南的李将军,还有一些江湖人士,朝廷武将等等,都悄悄赶往南阳城集聚,似乎是要商量什么大事。
更让圣素问惊喜的是,阳教教主崔鸿志此人,和江无厌年岁相当,极有可能就是改换姓名的江无厌!
这人十多年前加入阳教,很快就凭借高超的武艺,取得了前教主的赏识和器重,前教主死后,他就顺利即位,带着阳教众教众,打着“杀官救民”的起义名号,带领各堂堂主在南方各城闹事,南阳城是他们第一个攻陷并占领的地盘。
看阳教的行事和在先帝祭日前联络先太子旧部的举动,圣素问几乎可以确信,穆清辞肯定就是被抓去了南阳城!
圣素问不敢拖延,立刻带了宋韵和姚荟两人,乘船南下,先到了丽州分部。
令圣素问失望的是,阳教将南阳城防守地十分严密,丽州的人在城里插了几次点都被拔掉了,她们对于南阳城里的消息也不甚了解,只能打探点外围的事。
丽州首领柳辛看着圣素问沉静的面孔,一双清冷的眸子幽深似海,根本猜不出她的心思,越发小心答话,“回门主,我已经派了人混进南阳城,小心打探那崔鸿志的消息,听闻先帝祭日那天,有个神秘人物溜进城主府大闹了一通,似乎是偷走了什么宝物。阳教的人满大街地找人,倒是走漏了一些风声出来。”
“什么风声?”圣素问扫了她一眼,皱起了眉头,这人说话未免太不干脆。
柳辛说这么多,只是想表明此事她的确有费心办事,想给门主留个好印象,哪想到门主如此急性,眼看她神色渐冷,当即说出重要信息,“原来崔鸿志已经找到了先帝遗落民间的三皇子萧聿洺,他们祭拜先帝是假,想聚众起事,拥此人为帝才是真!”
“三皇子萧聿洺——”圣素问听到这个名字,双眸立刻亮了起来,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人就是穆清辞!
原来江无厌把穆清辞捉去,是打的这个主意。他要借着三皇子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谋夺皇位,最后再将权柄尽数掌握在自己手里!
既然已经知道了穆清辞的下落,圣素问如何坐得住。毕竟多耽误一日,就要多一分风险,清辞又不会武功,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磨难。
她立刻站起身,“备马,我现在就去南阳城,夜探城主府。”
…
午后的阳光斜射入窗,落在书桌前的宣纸上,纸上画着三个奇怪的图案,叫人看了也摸不着头脑。
穆清辞搁下手里的笔,手托着腮,盯着那三个图案苦苦思索,嘀咕道,“总觉得这像是三个字符,我应该认识才对,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公子,惠妃娘娘来了。”秋青推门进来,她身后跟着江芷姌。
江芷姌听着惠妃娘娘这几个字,觉得刺耳,同秋青说,“不用叫我惠妃娘娘,叫我虔婆就行。”至少虔婆这个名号,是她自己取的。
若是穆清辞还记得之前的江芷姌,看到如今的她,肯定会很惊讶。一夜之间,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脸还是那张脸,可是那双眼睛,却不再像那般软弱,多了丝难以辨认的坚决。
穆清辞已经不记得了和江芷姌相处的过往了,她心里对这位坑害过自己的生身母亲还是有些警惕的,见她进屋,立刻拿过书册盖在纸上,将那三个图案掩去。
她起身,将江芷姌迎到一旁的扶手椅上坐下,眼睛扫过她的脖子,看见高高束起的立领将那里的伤痕都遮掩了,也不知道伤势是不是好些了。
她掩去心里种种的复杂思绪,扬起笑,依旧是那副贴心的好女儿模样,“母亲,你昨夜睡得还好吗?”
江芷姌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昨夜里,她辗转反侧,想起年少时的种种往事,怎么也想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落到今日这般的田地。
江芷姌垂下眼眸,低声说,“我昨天一直在想,你和我从滦州到南阳来,泊船江畔的那晚。你那时同我讲,你知道解除逝颜丹的药方,还劝我要多多珍惜自己。”
“哦……还有这回事,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穆清辞有些惊讶。
“你颇通药理呢,我也不知道你是向哪位师傅学的……”说到这里,江芷姌又露出一丝愧色,她意识到自己作为母亲,实在是失职,“我一直在想,若是我当初愿意帮你,和你一起离开你外公,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她殷切地看向穆清辞,将她手紧紧抓住,“清辞,我帮你去拿千依百顺甘露的解药,咱们一起离开南阳城,好不好?”
穆清辞听到这话,心里下意识地警惕起来,怀疑有诈。她笑容不变,柔声说,“母亲,仔细想想,其实外公待我也不算太坏,咱们老实待在南阳城不好吗?我在这里,至少还是个皇子,出去了,就是个流民,哪比得上如今的富贵安乐?”
江芷姌本以为她一定会欣喜答应的,却未想她竟然这样想,她有些焦急道,“你被你外公害成这幅样子,你不恨他吗?你昨日还说他歹毒!”
穆清辞缓声说,“我昨日刚知道真相,情绪难免激动。现下我想清楚了,外公也有他的不得已,他想要替先帝报仇,诛杀逆贼,实在是大义,我们该支持他才对!”
江芷姌瞪大了眼睛,万万不敢相信当初拼着被江无厌打断腿的风险,也要逃跑的穆清辞,如今竟如此向着他。
“一定是千依百顺甘露,叫你变成这样的……你知不知道,江无厌有多恨你,不,他恨的人是我才对!”
江无厌恨她,这是江芷姌昨日才想清楚的事情。
她母亲身体不好,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父亲身边出现其它的女人,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不爱她呢?
她知道父亲年少时曾被家族里的人厌弃,即便是坐上了江家家主的位置,依旧无法忘怀那些难堪的过去。区区一个家主之位,远远不够填充他内心的空洞。
她那时候把父亲的意志当做了自己的意志,为了让父亲开心,她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入宫做了妃子,
可还不等她生下皇儿,借宠妃之身,帮助江家在朝廷起势,先帝就被逼禅位了。
面临即将到来的灭族之灾,父亲也只能带着江家全族搬迁。好在江芷姌腹中还有个孩子可以指望,可谁知生出来竟是个女婴。
她知道此事让父亲气愤不已,他那时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她身上,甚至恨不得掐死那个婴儿。
这叫江芷姌惊惧不已,她只恨自己无用,帮不到父亲。哪怕最后女儿被父亲遗弃,她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恨我,恨我没能生出个皇子,从一开始就毁了他谋取皇位的计划。如今我已为你证明了三皇子的身份,再无用武之地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告诉我,他要我死。”
昨日,被江无厌用过即弃的江芷姌,回到房中,坐了许久许久,最后三尺白绫缠脖,打算了结这的一生,是穆清辞救了她,也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江芷姌声音沙哑,望着穆清辞的双眼已蓄满了泪水,“我对江无厌来说,已经彻底没有用了。你现在跟着他,想要安乐富贵,就不怕等你失去利用价值时,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吗?”
“哎……”穆清辞幽幽地叹了口气,听着江芷姌忧愤的口吻,这才相信她是真的清醒了。
只是她不能落人话柄,也不想江芷姌的心思暴露给江无厌知道,握着她的手说,“母亲,你实在是病得太严重了,我会跟外公请求,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你之后就不要见外人了。至于其它的事情……我会好好想想的。”
“清辞——”江芷姌有些急了,她如今能指望的只有穆清辞,她若是不肯答应她,她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秋青,送母亲回房休息吧。”穆清辞却要送客了。
江芷姌看到穆清辞神情温柔,眼神却十分坚决,妥协下来,她决定再给她些时间,起身离开,“好,此事你再想想吧。”
穆清辞看她瘦小佝偻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只是她心里有一个巨大的谋划,不能离开城主府,也不能说与江芷姌知道,只能暂时拒绝她了。
夜里,秋青依旧守在她床前睡下,只是这一次不是监视,而是保护,穆清辞心里踏实多了。
睡到半夜,穆清辞忽然听到外房有声音,秋青已经先她一步醒来,拔刀在手,“主人,有人进来了,我替你去看看!”
穆清辞只觉得惊讶,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摸到她房里来?
她掀开床帘,借着一点朦胧的月光,看向昏暗的房间,吱呀一声轻响,房门竟被人推开来,一个白色的人影闪进来。
看到那人的瞬间,穆清辞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来,叫她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