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辞恭敬告退,从房间里出来,那种被猎人盯上的悚然感觉缓缓消散,她这才挺直了腰板,抬头看向前方。
秋青和竹黄两人并肩站在廊下,见穆清辞出来,立刻拿着拐杖和披风迎上来,脸上神情是如出一辙的担忧,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着她。
竹黄说,“公子,你的发乱了,衣服也歪了,可是在那贼人手里受了委屈?”
秋青更是眼尖,直接托起她的右手,“公子,你手心怎么划伤了?还有血迹!”
穆清辞听得冷汗都出来了,面对两人看似忧心实则疑心的目光,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自从她受伤醒来,这两个侍女几乎是与她形影不离,一个走开了,另一个必定死死跟在她身边。
虽然她们解释说是担心她再受伤,才要时时守在她身边确保她的安全,但是穆清辞并不相信她们,甚至怀疑这两人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实话。
穆清辞把手从秋青手中抽走,握拳抵在嘴边,将手心那道无意被簪子划破的红痕掩住,含糊说,“咳咳……那贼人的确可恶,不过此事有些复杂,我回去再与你们细说。”
她接过秋青手里的拐杖,越过两人,步履蹒跚却不失顽强地往前走去,以掩饰心中的慌乱。
秋青竹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迅速跟上去,一人扶住她,另一人细心给她披上披风,“公子小心腿,走慢些。”
穆清辞正巴不得呢,闻言立即放慢脚步,磨磨蹭蹭往前挪。心中暗暗思索,等会要怎么使用阴阳傀儡戏把这两人控制住。
不然她身上的东西都要经这两人的手,回去一解外衣,阴阳傀儡戏的事情就要暴露,再让江无厌知道……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死老头会拿她怎样,但是直觉告诉她会死的很惨。
回到院子里,穆清辞就支开竹黄,“方才有个人死在我跟前,害我沾了一身的晦气,我要洗个澡,你快去准备热水。”
竹黄听命去了,穆清辞转而看向剩下的秋青,这位性子要软和些,好对付,决定先拿下她。
她将身上披风解下来,扔给秋青,又叮嘱说,“再去替我选一套新的衣服来,等会换洗了穿。”
秋青接过披风,见穆清辞将她们两个都支使起来,心里有些犯嘀咕。
只是江无厌吩咐过她们,如今穆清辞已经失去记忆,她们要扮演好侍女的角色,不能叫她起疑心,也知道顺从应下。
不过,她一边去放衣服,一边还不忘拿余光盯着穆清辞,看她打算做些什么。
穆清辞自然感觉到了秋青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心中暗道棘手。她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拿在左手上假意要喝。
右手却藏在桌下,将装着鸳鸯虫的盒子摸出来,放在膝头打开,拿指甲把掌心才结了层血痂的伤口划开,看着鲜红的血涌出来,再捏紧拳,将血挤进盒子里。
血液很快被鸳鸯虫饱食吸尽,圆圆的身躯慢慢鼓将起来,肤色越发透明,可以清晰看到里面汩动的鲜红血液。
秋青看她只是在喝茶,并没有其它的动作,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疑心,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到箱子前去取衣服。
穆清辞松了口气,知道时间不多,立刻加快动作,挑了对鸳鸯虫,忍着恶心用指腹沾起来取出盒子,再把盒子盖上,重新放回怀里。
她另外拿出五指环,将红色圆球里的那只鸳虫——用来控制女魅的,用手指碾死,一点污血溅在指尖,她也无心去擦,立刻将新的鸳虫放进去,合上圆球。
做完这一切,穆清辞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抬头看向秋青,发现她手上已经捧了身新衣,正朝她走过来。
穆清辞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她看见了没有,立刻将五指环塞进袖中,剩下的那只鸯虫捏在掌心,忐忑不安地等待秋青走近。
秋青将那套衣服捧到她面前,询问道,“公子,等会洗沐后,你看换上这身衣服可以吗?”
看来秋青并未发现她在桌下的小动作,穆清辞很是松了口气,但一想到等会要把虫子下在她身上,心又提了起来——要不索性豁出去一回,用个“美人计”试试?
她站起身,佯作关切地翻了翻她手上的衣服,微微笑道,“秋青姐姐,你的眼光一向很好,这套衣服的颜色搭配低调,很得我心。”
她人慢慢朝秋青靠了过去,手搭在她的肩头,温柔地望着她,嗓子捏紧了,娇声说,“我从前怎么没发现,秋青姐姐的眼睛这么好看呢……”
秋青听到她这略显做作的声音,只觉浑身一震,脑子都短路了,“公子,你别开玩笑了……你,你要是嗓子疼的话,就再喝杯热茶?”
穆清辞嘴角微抽,懂不懂风情啊!她权当做没听见,伸手抚上秋青的头发,接续夹着嗓子说,“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心的。”
难道穆清辞真的看上了她,要她贴身服侍?秋青被这想法吓住,猛地往后退开,慌忙道,“公,公子,你肯定是被那个贼人吓坏了,有些神志不清……我先去替你准备沐浴用的东西。”
穆清辞看着她泛红的耳朵,忍不住微笑起来。就在她抚摸秋青头发的时候,她就将鸯虫放了上去,此时,血红的虫子已经爬过她的耳廓,钻进了她的耳道。
秋青被穆清辞过于离谱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有察觉,这时,她看着穆清辞颇有些玩味的笑容,恍然回过神,才感觉到耳道里越发明显的痒意。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秋青大惊失色,伸手捂住耳朵,手指钻进去掏,却什么也没掏出来。
穆清辞这才慢悠悠地拿出五指环戴上,晃了晃上面的红色圆球,立刻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你现在得听我的,明白了吗?”
“我……”秋青有些恍惚,好像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蛊惑她,要她向穆清辞臣服,她挣扎了片刻,最终没抵过蛊惑,“我……应该听你的话……”
穆清辞并不想把秋青变成彻底失去神智的傀儡,就没有考虑再往她四肢里埋进虫线。她只是想从这人嘴里打听一些消息,等搞清楚了再给她解除控制就是了。
她重新坐了下去,手掌撑住脸颊,视线漫不经心地从秋青脸上划过,“说说看,我到底是怎么失忆的?”
秋青便将她所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向穆清辞道来。只是她知道事情实在不多,只说得出江无厌给穆清辞灌了千依百顺甘露,害她失忆这件事。
“主人,此事惠妃娘娘最清楚,你若是想知道详细,可以去问她。”秋青看着穆清辞越发难看的脸色,赶紧补充道。
穆清辞何止是脸色难看,她简直要气炸了,她就知道,这些人没有跟她说过一句真话。
她会失忆,居然是那个死江老头搞的鬼,此仇不报非君子!
她猛地站起身,眼里喷出怒火来,“我现在就去找江芷姌问问清楚——”
这个帮凶,明明是她身生母亲,却伙同江无厌来害她,简直是不可理喻!
秋青立刻递上拐杖,跟着穆清辞出门,两人才走到门口,去厨房吩咐下人准备热水的竹黄回来了。
穆清辞眯起眼睛,看着步伐稳健的竹黄,低声问,“秋青,你打得过她吗?”
面对主人的询问,绝对不可以说不行。秋青弯腰从长靴筒侧抽出一把短刃,眸色深深,“只要主人吩咐,秋青可以一试。”
穆清辞靠在门框上,吩咐说,“不许输,把她给我摁住。”
“好。”秋青握住刀柄,朝竹黄攻了过去。
竹黄哪里想到秋青会突然对她动手,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五招,秋青手中的短刃就抵住了她的脖子。
穆清辞拍着手走过去,笑着表扬道,“秋青,干得不错!”
竹黄的目光在她们两人之间转动,难以置信道,“秋青,你发什么疯,居然敢听这个废物的指使?就不怕教主知道,杀了你吗?”
穆清辞懒得跟她废话,重新取出一对鸳鸯虫,鸳虫放进五指连心环里,鸯虫放入竹黄体内。
穆清辞摆摆手,秋青这才放下刀,而竹黄也在此时明白过来,为什么秋青会突然发疯听穆清辞的指使,但也已经晚了。
穆清辞吩咐竹黄留下,和秋青一起去找江芷姌。
正值午后,阳光和煦,冷清了一个冬季的城主府,被初春温和的暖风吹软了边角,空气中弥漫着怡人的芳香,沁人心脾。
穆清辞步履轻快地穿过洒满阳光的回廊,来到江芷姌的房门前。
房门紧闭着,屋子里也静悄悄的,穆清辞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秋青猜测道,“也许惠妃娘娘还未回来,主人,我们等会再来吧。”
穆清辞却觉得不对劲,她从前院里回来时,并未见到江芷姌,除了自己的房间,她还能去哪?
她吩咐秋青,“把门踹开看看。”
踹门动静太大,最终秋青还是拿匕首从门缝里插.进去,挑开门栓,推开了门。
穆清辞走进屋里,立刻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和外面明媚的阳光比起来,这紧闭门窗的房间里,就显得昏暗多了。
外间没有看到人,穆清辞和秋青一起往里面走。她才走进卧室,眼帘里猛地撞进一个人影,正晃晃悠悠地吊在空中。
穆清辞看清屋里的情景,只觉眼前一黑,惊叫声堵在嗓子眼里,险些喊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