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那场戏因为雨势拍了好几个小时，夏遥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他从外面撷了两枝桂花，盛季已过，这会的桂花又蔫又不香，但他就是突然想摘了。
屋内没开灯，夏遥进门后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意——林南朝出门没关空调吗？
打开一列小灯，他这才看见沙发上的林南朝，内搭的高领毛衣盖过他的下颌，他抱肘坐躺，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
他把那两枝桂花放到桌上，想凑近看林南朝，这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近距离看林南朝眼睫毛密得如同一把黑扇子，他又想伸手去碰了。
但怕吵醒人，夏遥最后还是收了这个心思。他脸颊微红，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待在暖气屋里闷出来的。
感冒不会严重了吧？夏遥有点不放心，想去探一下他的额头，刚碰到碎发，林南朝半睁开眼，抬起手挡了一下。
这一挡把夏遥挡蒙了，林南朝方才那一刹那的眼神很陌生，无论四年前还是现在，他都很少见到这种情绪——厌恶、抵抗、无奈，各种负面的，混合在一起的复杂。
林南朝没戴眼镜，灯光又暗，他费力将眼前人看清，夏遥的模样渐渐清晰，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意识到自己是在用挡的动作，他微恼道：“抱歉，我睡着后……警惕性有点高，今天拍得顺利吗？”
声音哑得像是几天没喝水，夏遥显然不想先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了一个他自认为要更重要的：“喝药了吗？”
林南朝支力将身子往沙发上挪了一点，如实说：“睡过去了……还没吃饭。”
“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夏遥加重了语气，早知道这样就把他带到剧组了，待在身边老老实实看着。
看完《穿针效应》后林南朝就睡过去了，他也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
夏遥看上去不太高兴，林南朝示弱咳了一声：“太困了……不要生气，坐我身边来好不好？”
都说人生病的时候更脆弱，林南朝也不等他回答，伸出胳膊去牵他垂在腿间的手，把人轻轻拉到一旁：“手怎么比我还冰啊？”
“拍戏淋雨了。”夏遥没多说，坐下后给助理发信息，定了一份清淡点的夜宵。
“怎么没回你自己房间？”夏遥心想难道空调还没修好？这酒店效率要不要这么低啊……
“想待在你的地方看你演的电影，”林南朝把夏遥的手挪到自己的外套里，“今天看了——和你炒cp很火的那一部。”
夏遥：“……”
虽然《穿针效应》反响不错，但夏遥觉得这和当众把他小学语文作文拿出来宣读没什么两样，林南朝可以自己偷偷看，还非要和他说一声就蛮尴尬的……
而且炒cp那件事也不是他能预料的。
林南朝看着他愣愣的表情很想笑，这人是不是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在自己面前真的是毫无保留，影帝的实力都跑去哪儿了？
“演得很好，我们夏遥真棒，干一行就行一行。”林南朝嗓子痒，偏过头咳了几声，“怎么在哪个圈子都这么招人喜欢的，那个男二和你捆绑了多久？”
夏遥自己代言了什么品牌都记不清了，更别说这些事情，但他装模作样地回了句：“应该比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长吧。”
这话对林南朝很起作用，他头一下埋了下去：“好吧，是给他赚到了。”
夏遥：“……”
怎么会有人生病了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
“不过你那场吻戏，是借位还是真吻啊？”林南朝又给自己找了个很容易戳心窝的问题。
夏遥也不藏着掖着：“一开始借位，拍了好几次导演都不满意，就真吻了。”
不然怎么会在片场花絮公开后达到那么高热度的cp话题。
林南朝很没底气地轻声说：“工作需要，我能理解的。”
夏遥：“……”
他反将一军：“原来我和别人亲嘴你这么不在意啊。”
林南朝急得呛咳了好几下：“我是怕你觉得我吃这种醋很幼稚……关于你的我都很在意。”
夏遥确实很吃他这一招：“等会吃点东西喝了药再睡吧，你今天出去就买个药吗？以后可以和我说，我让人给你送到酒店。”
他希望林南朝能再多依赖自己一点，没他不行的那种。夏遥总觉得林南朝回国后虽然主动，但总是猜不透他的举动——退一万步讲，他想走不还是随时就能走吗。
“好，我都听你的。”
就像此刻，林南朝知道他的忧虑，然后哄着，林南朝好像总是能猜出他在想什么，夏遥却掌握不到一点他的消息。
“现在还有桂花么，在哪摘的？”林南朝看见了他放在桌上的树枝。
“拍戏的那段公路，”为了摘这个还差点摔了一跤，“感觉没有高坪那房子门前长得好。”
重逢之后倒是很少听夏遥提到以前的事，林南朝一时有些意外：“那个房子……我前不久去过。”
之前没和夏遥说是怕他不高兴，毕竟那房子说到底是夏遥的想法，他要是不乐意林南朝进去呢？但从墨芳那知道夏遥把那个房子买了之后，他还是没忍住偷偷回去看了一眼。
“什么时候？”夏遥皱眉，“你说有事要出去的那两天？”
原来是去高坪了，难怪上次他回房子拿东西的时候，感觉那屋子有人来过，异常的整洁。
“嗯，没提前给你打招呼，不要生气。”
为什么觉得自己会在这件事上怪他呢？夏遥抿了抿唇，踌躇不决地说：“林南朝……虽然我还没有原谅你之前和我说结束了，但是……我对一般人也没有那么计较，如果是我不愿意搭理的，他突然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完全不会管的……你能懂我的意思吗？就是……”
——就是你在我这里有特权，我生你的气是因为我在意你。
他说到后面有点语无伦次，怕林南朝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又不想那么直白地说出来。林南朝一时有些感慨，果然做坏人都是要还的，身份调换，现在的夏遥不就是四年前的自己吗？
别扭又犹豫。主动的那一方变成了林南朝。
但老天还是对他这个坏人太仁慈了——起码现在林南朝能知道他在夏遥心里有分量，不至于覆水难收，四年前的夏遥可不敢肯定啊……
他的夏遥真是很勇敢。
林南朝想着想着又心疼了，心疼他吃的苦，受的罪，这一切还都是因为自己。
“夏遥，”林南朝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怎么生我的气都没关系，哄你我还是很擅长的，我也乐意哄你。”
夏遥心一下定了，语速缓缓的：“干嘛突然说这些。”
“因为想让你听到。”
在国外的几年，林南朝总是想如果明天就能见到夏遥，该说些什么，靠着这样的心思看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日出、日落。
重逢时在脑海里准备的长篇大论却还是突然消散似的，燃烧起码还有灰烬呢，那些话却空白得很彻底。
那时候还不知道他过得不好，看他站在自己面前，林南朝什么也不奢求了。或许那些他的长篇大论、擅自参与画替的决定对他都是困扰。
但现在林南朝知道不是的，夏遥需要听到很多安心的话，何况他还生了病，林南朝得耐心养回去。
“所以你去那做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林南朝又想逗人了，“好像夏遥在那个房子亲了我？”
夏遥：“……”
“因为这个，我特别喜欢那，就想回去看看。”
这人真是说一出是一出，夏遥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四年前你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不喜欢男的，还让我离你远点。”
林南朝忿闷点头：“四年前我真不是东西。”
“……”这都什么事儿，夏遥翻旧账的气都没地撒了。
“但是，我是喜欢你亲我的，所以那时候没推开，”林南朝想把一切迟钝后的醒悟都说给他听，“不要觉得那个吻是害我们分开的诱因。”
又一次猜中了夏遥的想法。
夏遥低低“嗯”了一声，今天拍戏的疲惫都被林南朝扫干净了，他说得对，是很擅长哄人。
“……不过那个房子要拆了。”夏遥偏头，身子动了动，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被林南朝抱的紧紧的，整个人被他的外套包裹，手也变热了。
好吧，喜欢抱就抱吧，让让你。
“嗯，我知道。”林南朝听墨芳讲过，“等有了男朋友之后，再买一栋，夏遥想买哪？”
夏遥注意力全在这三个字上：“男朋友？”
林南朝趁机占了个便宜：“嗯哼。”
“……没叫你。”
林南朝一下变得蔫巴：“嗯。”
夏遥受不了了：“你再用这种委屈巴巴的语气，就别抱我了。”
“别啊，”不能抱夏遥对一个病人来说未免太残忍，他认怂道，“我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