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瑞尔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噙着笑意的安东尼,他分明长得那么可爱,却给法瑞尔带来了不少惊吓。

  “你怎么在这?!”

  安东尼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他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小声说,“执行官大人,我将保护您的周全。”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您不必担心,在我存在的这段时间里,您将不需要出手,我将为您解决一切障碍。”

  他摊开手心,一枚晶莹的圆形玉石出现在他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上投下一层血红色的阴影。

  法瑞尔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他觉得这东西很眼熟,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了,他叹了口气,决定加快速度适应角色,“哦,原来如此,肯特呢?”

  法瑞尔盯着安东尼的嘴唇,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所希望得到的消息,“我把他支开了。”安东尼舔了一下嘴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而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恕法瑞尔无礼,在这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将两人的身高对比了一下,但鉴于安东尼的力量确实异于常人,他还是急忙说,“尽量不要挑身边人下手,你觉得呢?”

  他觉得,安东尼都比自己像愚人众什么官,但管不了这么多了。

  法瑞尔转念一想,另一个疑惑随即浮上心头,为什么同一个组织的人,要依靠内衬这种并不明显的标志物来区分。

  实在是离谱。

  虽然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法瑞尔还是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伸出手臂,侧身看向安东尼:“克利普斯呢,他有没有问是谁救了他?”

  “没有。”

  安东尼斩钉截铁。

  “您放心,我绝对会百分百隐藏您的踪迹,绝对不让任何人知道您的存在。”

  即使已经做好了努力打水漂的心理准备,法瑞尔还是心头一疼,个十百千万个摩拉从他的指缝间溜走,如同流沙一般抓不住,法瑞尔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低谷。

  他面色灰白,暂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安东尼说了什么他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只能看到他嘴在不停地开合,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才停止了说话。

  安东尼试探地问:“肯特?”

  出乎意料地,迪卢克走了进来。少年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一夜未睡使得他眼下透出隐隐的青色,不过这并不减损他的美貌程度,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此时的他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少年稚气,法瑞尔更是眼尖地看到他眼角处带着点点红痕。

  可能是哭过了,或者是其他。

  总之,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迪卢克走了进来,安东尼立刻戒备起来。

  法瑞尔看着炸毛的安东尼,心想,你给我省省吧,求求你了。

  本来不会暴露的,再把他拉下水,于是法瑞尔第一时间坐了起来,将安东尼挡在了身后,强撑着露出一丝笑意,问迪卢克:“怎么了?”

  迪卢克环视四周片刻,才将视线落在了躺在床上的法瑞尔身上。这里是晨曦酒庄承办的医院,由于上次火灾事发突然,许多仆从都在火灾之中受伤,故而都被转移到了这里。

  木质结构的建筑采用了和晨曦酒庄主体一样的风格,原木色的地板和配套颜色的墙壁,房间里设施齐全,迪卢克进来的时候,旁边还站着一名修女,在为火灾中受到精神创伤的人疗愈精神上的创伤。

  法瑞尔受伤比较严重,他听查尔斯说,一个和新来的男仆很像的人率先冲了出去,他思忖着,决定还是来看一眼,并顺便询问一下法瑞尔火灾情况。

  法瑞尔长相稚嫩,被火焰烧伤的脸颊透出隐隐的红色,但整个脸又呈现出令人心悸的灰色。烟尘入眼,法瑞尔的双眼暂时失去了光彩。

  由于失血过多,法瑞尔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冷白色皮肤,与白色的床单交错在一起,流畅的肌肉线条彰显出他的爆发力,他撑起身体时,块垒分明的腹肌随着喘气微微起伏着。迪卢克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这位璃月来的混血儿。

  他长得单薄寡淡,却意外地显露出馥郁的色彩来。

  迪卢克蹙眉,就在法瑞尔以为他要寒暄片刻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单刀直入:“法瑞尔有没有见到救了我父亲的人?”

  不铺垫一下吗?!

  法瑞尔眉头狠狠跳了一下,接着拧了拧床单,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点,但也仅限于一点点,咬着牙,硬着头皮,法瑞尔低声说:“没见到。”

  迪卢克急切道,“有人说,见到你冲了上去。”

  “不是我。”

  你看错了,怎么会是我呢,根本不是我。

  法瑞尔捂住脸,生怕从指缝中泄露出穷鬼的怨念来。

  迪卢克叹气:“真的没见到吗,我还想重金酬谢他,现在看来可能是错过了。”晨曦酒庄少爷的试探实在是拙劣,却对症下药,提及到这个,法瑞尔无法继续无视他的问题。

  法瑞尔顾不得身上的伤,一下翻身坐起,咬牙切齿道:“真的没见过。”

  别再问了,再问,他就要说实话了。

  安东尼马上上前掐住法瑞尔的肩膀,将跃跃欲试的他强行摁倒在床上。法瑞尔的双眼再次失去焦距,顺势躺在了床上,在火场的英勇身影浮现在面前,那个奋不顾身的身影彷佛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

  舍生忘死之后,居然连酬劳都没有办法认领,这让法瑞尔心痛不已:“对,我真的没见过。”

  身后安东尼搭在肩膀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对接的这位执行官,看起来好像很缺钱的样子。为了钱能赴汤蹈火,虽然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浑然天成的穷鬼气质,安东尼暗自道,他绝对不会看错。

  再让他跟迪卢克聊下去,难免不会出疏漏。

  想到这里,他清清嗓子,“迪卢克少爷,法瑞尔刚刚苏醒,还需要静养。”

  法瑞尔睁大双眸看向安东尼,很难想象一个整日扮演可爱角色的人能如此直白地说出这句话更为离谱的是,迪卢克思索片刻,还真的走了。

  看着迪卢克远去的背影,法瑞尔只觉得一袋又一袋摩拉币正在远去。

  “执行官大人不必难过。”安东尼一脸认真,“摩拉总会有的。”

  接着,他就看到执行官大人冲他摊开手心,理直气壮道,“那你给我点。”

  这……安东尼翻了翻口袋,发现自己身上只有几十个摩拉,全都交给法瑞尔之后,他看到执行官大人的脸色更差了,连忙找了个借口坐到一边。

  法瑞尔看着迪卢克远去的身影,不禁开始头疼起以后的事情。如何在晨曦酒庄和愚人众夹击之下活下来,他现在已经分不出心去想什么酬劳的事情了。

  迪卢克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啊呀,对我好冷淡。”凯亚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骑士团的人听说晨曦酒庄出了事儿,让我来问问情况。”

  他说完,眼神还若有似无地向后看了一眼。

  迪卢克蹙眉:“父亲受了点小伤,现在还在治疗,多亏教会的人来得快。”

  听到这句话,凯亚紧绷着的精神放松了一下,而后摊开手笑道,“我想知道的是至冬使节团的情况。”

  迪卢克眉毛皱紧,语气中带着不悦,“单单是为了这个?”他想从凯亚的脸上看到一些焦急,可凯亚仍然是混不吝的样子,尤其是在得知父亲没事儿之后,更是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工作嘛,你知道的。”凯亚继续说,“前几天那具尸体的源头找到了,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恕我不能奉陪了。”

  迪卢克抬脚欲走,凯亚就知道这位义兄发怒了,连忙上前去摁住他的肩膀,想和他多说几句,“这次火灾发生的蹊跷,你就没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听说现场还找到了门锁。晨曦酒庄新来了一批仆从,难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

  “小心点总是好的,或许是这些人先放了火又上楼去救人呢?一切都未可知,迪卢克!迪卢克!”凯亚小跑了两步,才勉强追上强压着怒气的迪卢克,“我说话虽然难听,但并不是没有道理,如何获得你的信任,这是最好最快的方式了。”

  “你还想说什么?”

  “我是让你小心那些新人,实在不行,交给我,我给你一个答案。”

  迪卢克突然停住了脚步,这让紧跟着的凯亚有些无措,脸上浮现出霎那间的天真与纯良,但迪卢克只觉得他变了,变得不择手段,“很多人都去救火了,没人看清楚那个人是谁,父亲的手里攥着半片内衬,到现在还没找到内衬的来源,那种衣料不是简单的仆从能穿的,我怀疑是和愚人众的人正面交锋了。”

  “所以咯,我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你还真是公私分明。”

  “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迪卢克先生,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骑士团报道了,琴团长还在询问你的情况。”凯亚笑容敛去,他感受到了面前人对这个话题的抵触。

  迪卢克伸出手阻止了他再继续向前,两人也恰好站在了门口处。

  “我会去的。”

  凝望着迪卢克离开的身影,凯亚将想说的话咽下,其实他今天来还有另一个消息,那具尸体的信息已经明了了,通过解剖和辨别,能分辨出是至冬国的人。

  他本想先说这件事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

  一牵扯到晨曦酒庄的事情,他就很难公私分明地传达这些信息,私心让他先询问了晨曦酒庄的损失,他知道什么样的开口,会让迪卢克吐露消息,这行为很不齿。

  他知道的。

  凯亚伸出手指捏了捏鼻梁,这让他的压力和烦躁稍微缓解了几分,再抬眸时,又恢复了那个混不吝的少爷形象。

  一想到自己的身世,凯亚的手心不可抑制地发了汗,他搓了搓手,转身走进了救护的地方。

  克利普斯,也就是他的义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人,他对这里的情感深厚,但自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就很难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到底属于什么阵营。

  他又到底在为什么作战?凯亚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迪卢克,那位他所钦佩的义兄,现在对自己的行径颇有微词,甚至要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了。

  算了,随他们去吧。

  凯亚灵活地在临时救护所穿梭,人群挤挤挨挨,他却准确地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抬手,敲门。

  门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