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领过法瑞尔的男仆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险些被法瑞尔撞翻在地上,法瑞尔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让他得以稳住身形,但这人站起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快进去救克利普斯老爷!”

  能够单手拽住成年男子的力道,就不是平常人能拥有的,他眯起眼睛,这里火势太大,实在看不清这个人是谁。

  但他仍然下意识发出了指令,“去救火!”

  苦于没有机会接近克利普斯的法瑞尔有些不敢置信,天大的馅饼掉在自己面前,恨不得砸自己一个趔趄。他一把扯下毛巾,声音都不自觉放大,“啊?”

  “啊什么啊,快进去救克利普斯老爷,他现在在五楼。”

  木质结构的建筑物支撑不了太久,法瑞尔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木材断裂的声音,知道现在五楼的情况也许会更糟。

  到底是去五楼救人,还是趁这个机会跑出去,前者是钱,后者是命,到底要哪个?

  在转瞬之间,他就做出了决定。

  要钱!

  抓住这人的领口,法瑞尔的声音更大,“通道在哪?!”

  男仆简直要被这一声震聋了耳朵,他捂住耳朵,大声说,“你快去,在那边!”说着给法瑞尔指出了一条道路。

  法瑞尔眼睛都直了,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轻易就接近了克利普斯老爷,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脚下都有些飘飘然了。

  一面走,一面忘乎所以地想。

  这可是你要求的。

  噔噔几步窜上楼梯,木制楼梯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显然已经不能承担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了,法瑞尔不禁蹙眉,真正实施起来,还真是有些难办。

  他自己一个人站在楼梯上尚且有些为难,如果抱着另一个成年人,楼梯很难不断裂。

  但事已至此,已经走到这里了,就决没有回头的道理。

  他只好在浓烟中,挑拣着能承担他重量的台阶,向上攀爬去,速度之快,令其他人都有些震惊。

  震惊之后,大家都各司其职,走到三楼的时候,法瑞尔看到许多和自己一样的人,在四下张望,就明了这些都是来救克利普斯的人,便转身上了楼梯。

  不是他不想分享信息,而是这些人如果一起上去的话,说不定会把摇摇欲坠的楼梯踩得垮塌。

  火舌舔舐着法瑞尔的面部,让他感觉有些片刻的窒息,空气都是火热的,炙烤着他的肺部。剧烈运动导致的缺氧,让法瑞尔的视线模糊,他喘了口气,闻到毛巾上传来湿漉漉的气息。

  水蒸气保护了他的面部,他腾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面颊,那里火辣辣的疼,可能是被烫伤了。

  他想着,看到楼梯口一个木制的吊牌上清清楚楚标注着五楼标志。

  到了。

  法瑞尔伸出手,立刻感受到了包裹在门上的热浪,高温让他条件反射一般缩回了手,而此番晃动,也让挂在门上的铁锁发出声响。

  感受到了外面人在推门,里面的动作更大。

  法瑞尔内心暗骂了一句有病,谁家好人给自己的门上锁,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蹊跷,不论是大火还是这把锁。但来不及思考了,他抬脚狠狠踹向锁头,很遗憾的是,连续踹了几脚,都没能踹开门。

  这让他皱眉发了狠,向后退了几步,助跑了一下,只听哐当一声,锁没事儿,门倒了。

  法瑞尔大步跨进去,看到克利普斯正倒在门前,刚才那一脚隔着门波及到了克利普斯,法瑞尔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眼球已经隐隐翻白,濒临窒息的边缘。

  “等会,等会,你先别晕!”

  法瑞尔急了。

  双手并用,将克利普斯扛在肩膀上,他大喊道,“先看清楚我是谁,先看清楚你的救命恩人是谁再晕倒!克利普斯!”

  他真的生气了!

  还好在他的呼唤之下,克利普斯躺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抬起了手指,指了指逃生的方向,法瑞尔听到他伏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顺着这条路走。”

  好好,你千万别晕,法瑞尔在内心祈祷,一只手拽着克利普斯不让他滑落,另一只手着急忙慌地解开自己的裤子,将保存完好的愚人众衣服放在他的面前。

  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法瑞尔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是你先听我说,“克利普斯!有人要杀你!”

  克利普斯·莱艮芬德不愧是旧贵族的代表,饶是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听到如此荒谬的话,还是忍住没有翻白眼,而是死死抓住法瑞尔的衣领和那半片愚人众内衬。

  “法瑞尔!”

  熟悉的声音响起,法瑞尔循声望去,看到安东尼站在门口,气喘吁吁。

  背后窜起数丈高的火焰,他垂着手站在门前,胸口不停起伏着,脸涨的通红,法瑞尔迈开步子,向他走去,虽然步伐勉强,但好歹还是把克利普斯带了出来。

  安东尼的眼神在克利普斯手边的内衬上流转了一圈,双眸之中泛起吃惊的神采:“执行官大人?!”

  法瑞尔比他更吃惊:“什么?!”

  难道你小子,也叛变革命了?!法瑞尔探究的眼神死死贴在安东尼的身上,在反复确认之后,他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而这一切,落在安东尼的眼中,自然又成了高深莫测。

  “大人,我们要杀了克利普斯吗?”

  等会,法瑞尔感觉自己眼珠子都要快瞪出来了,今天下午还不遗余力地推荐克利普斯,晚上就要杀了人家?

  他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失火,和上锁的门,都是愚人众计划中的一环。

  清了清嗓子,法瑞尔垂下眸子,尽力避免与安东尼对上视线,“我才刚进入晨曦酒庄,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而且——”他停顿了片刻,“已经有人看到我上来了。不要给我惹是生非。”

  也许是他眸中警告的意味浓郁,安东尼本还在甜甜地笑着,听完之后,笑容也凝固在唇边,略加思索之后,他站在原地道,“接下来,属下将全力掩护您。”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快点过来搭把手。”

  有了安东尼的加入,两人带着克利普斯顺利地逃到了三楼,将层层救援的人都召集起来之后,法瑞尔终于从火海之中脱身。

  克利普斯已经隐隐失去了呼吸,好在修女在外面,及时施以援手,法瑞尔看到那个身材娇小的白裙修女,一面吟唱着,一面将水倾倒在失去血色的克利普斯脸上。

  他扯过身边的人,“这是谁?”

  “西风骑士团琴团长的妹妹。”

  这人匆匆丢下一句,就继续投身于救火,法瑞尔喘了口气,将整桶水倒在自己的身上,稍稍清醒的脑袋突然回神,他的信物还在克利普斯手中攥着。

  他说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哪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预设了两条道路,一来是就此承认这衣服内衬就是自己的,是自己无意中拿到的,那至冬使节团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二来,如果迪卢克就此认为他是愚人众的奸细,那至冬使节团也保不住他。

  法瑞尔侧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微笑的安东尼。

  事到如今,他仍然挂着令人沉醉的甜美微笑,小小的个子,任谁也无法想象,他的身体中蕴含着无限的能量。

  在搬动克里普斯的时候,安东尼的加入,让法瑞尔瞬间减轻了压力,毫不夸张地说,他感觉安东尼一只手就能将克里普斯带出去。

  如果不是那件内衬,让他产生了误判。

  法瑞尔背后发凉。

  他可能早就被安东尼斩杀了。想到这里,法瑞尔不得不多看了安东尼一眼,恰逢此时,肯特拨开人群,从另一侧走了过来,不乏担忧地说:“安东尼,你去哪里了。”

  在肯特开口的同时,法瑞尔捂住了耳朵。

  但不知为何,他这次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楚,看来是火灾激发了他的潜能。

  法瑞尔刚想为自己的冷幽默笑一声,脑海中跃出的崭新念头,让他的笑容逐渐消失,肯特知道安东尼是奸细吗?他是所谓的愚人众的人吗?

  还是说,肯特只是一个普通人。

  当时,肯特见到自己第一面说的话是什么来着,吸入太多的烟尘,使得法瑞尔一时半会无法清醒思考问题,他捶了一下脑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肯特见到自己说的话是什么。

  肯特到底是不是奸细。

  他不由得仔细端详起肯特来。

  肯特长得很高,而且长相粗犷,比起男仆,他更像是一个猎户,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三白眼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狠厉。

  他被愚人众包围了。

  法瑞尔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