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从天上落下来,迪卢克有些恍神的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正处在晨曦酒庄外的一片树林里。

  然后他环顾四周,看到前面不远处正在被一帮盗宝团的人纠缠的熟悉的身影。

  外面下着雨、希露尔又没带伞,淋雨就够难受了这帮盗宝团的人还在跟苍蝇似的嗡嗡纠缠他。

  在希露尔忍无可忍,伸出手想把他们随手解决掉的时候。

  迪卢克拦住了他。

  他脱下外套披到希露尔身上,给他挡雨的同时也挡住了他专注在盗宝团身上的视线。

  “谢迪卢克老爷绕我们一命。”盗宝团忙不迭地向迪卢克鞠躬道谢,非常懂得看人眼色的逃走了。

  希露尔毫不在意,他在等着迪卢克即将脱口而出的劝诫。

  “他们是该受到惩罚,但是惩罚他们的时光也要遵循蒙德的律法。”

  “哎?”希露尔拉长了调子,他认真思考,然后说出一句“那样好麻烦啊。”

  “还是全部除掉比较省心。”

  “…和我回晨曦酒庄。”迪卢克不容置疑的让希露尔跟着他一起走。

  和希露尔淋在雨里谈判的时候迪卢克镇定自若、步步紧逼,结果他回到酒庄里没多久就生病了。

  “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希露尔吹了吹碗里的药,不大温柔的把勺子怼到了迪卢克嘴里。

  迪卢克被呛得咳了几声,他偏过了头,不想展露过多他现在脆弱的一面。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希露尔把碗放到一边,等着它自然凉。趁这一会儿,他两手托着下巴,和迪卢克心平气和的谈心。

  “你能管得了我现在,又看不了我一辈子。”

  迪卢克没接话,希露尔就继续添油加醋“等你死了,我去大开杀戒你也管不了。”

  “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不会让你再杀一个人。”

  迪卢克不想杀他,又不想让希露尔再去伤害别人。他就想出了这一理想主义过头了的昏招。

  “你把你当成给恶魔献祭的祭品吗?以身饲魔的大圣人?”希露尔的话难得带上了尖刻的讽刺。

  “你不愿意的话随时都能离开这里。”迪卢克又咳了几下,他压下嗓子的疼痛继续说道

  “至少在蒙德,我无法对你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

  希露尔又是一副理解无能的样子,他的脸嫌弃的皱起来看上去很想拒绝。不过他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带着些许纯真的恶意的笑容又浮现到希露尔脸上。希露尔点点头,竟然什么话都没说就同意了。

  “好啊。”按捺住兴奋,希露尔生怕迪卢克再反应过来后悔了飞快的答应了他。

  希露尔一向藏不住什么话,尤其是在想做什么坏事的时候,他更是坦坦荡荡从不避讳。希露尔很快就道出了他的小心思

  “你知道寿命论吗?”

  希露尔没给迪卢克回答的机会

  “等你老了,我却还那么年轻。那应该是个漫长的折磨。”

  “用我人生中的短短一瞬来见证你一生的痛苦,好像也很值得。”这种过分残酷的话对现在的希露尔来说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毕竟迪卢克都想限制他的自由了,他也没必要对迪卢克留情。

  百年时光对希露尔来说不过是混混日子很快就能过去的弹指一瞬,而这却是迪卢克的一生。

  希露尔凑到迪卢克耳边,他的呼吸温热打在迪卢克的耳边带起灼烫的暖意,可从希露尔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完全相反的冷酷“你最好祈祷你的命短一点。”

  迪卢克对希露尔的监管生活还没开始,从希露尔的架势来看他们两个似乎现在就已经是至死方休的仇人了。

  “我保证。”迪卢克非但不生气,反而还顺着希露尔的话开自己的玩笑“我能长命百岁”

  “随便你吧。”

  对迪卢克的固执,希露尔脸色不变。他只是把女仆叫了进来,索然无味的离开了这里。

  之后的日子虽然迪卢克的名义是监管,但希露尔在晨曦酒庄里过得日子比起监牢更像是在这儿作威作福。从议论到接受,渐渐的,酒庄里的人都适应多了一个希露尔小主人的生活。

  一天晚上,希露尔正坐在椅子上埋头和迪卢克对弈。

  听迪卢克的吩咐来给希露尔送红茶的爱德琳,看到两位主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下棋时那宁静、旁人一点缝隙都插不进去的氛围,她一时嘴一漏对着希露尔叫出了一声夫人。

  “夫人,哈哈哈”

  希露尔忍不住拍桌子大笑“迪卢克,你听听你家女仆在叫我什么,夫人…”

  迪卢克对希露尔现在的模样回以轻笑,他却唯独没有对爱德琳叫出的称呼否认。

  “什么啊…”迪卢克这么坦然,希露尔反而先不自在起来。

  “原来你抱着的是这种心思。”希露尔努力想表现得就跟刚察觉出来一样,但他显然失败了。

  “迪卢克老爷已经要变成大叔了。”希露尔故意开他玩笑。

  迪卢克不回答他,希露尔就去问爱德琳从她那儿得到认同。

  “你说是不是啊,迪卢克大叔!”

  爱德琳的视线为难的在他们两个身上转了一圈,现在迪卢克老爷三十出头成熟优雅,希露尔还是那十几岁的恣意少年模样。要说他们看起来是兄弟,还真有点勉强。

  “现在是迪卢克大叔,以后就是迪卢克爷爷了,早晚要变成一个老头子。”

  “毕竟生老病死是人的常态。”

  见迪卢克神色镇定如常,希露尔说不清是不是满意的嘁了一声。

  就算那天晚上希露尔默认了他们的关系,他们之间的日子和从前那样也没什么不同。

  毕竟从最开始迪卢克的态度,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与其说希露尔是被他的囚犯,不如说希露尔就是晨曦酒庄的另一位主人。

  而以希露尔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腻的性格,竟然真的陪在他身边一起度过从年轻人到老头子这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的岁月。

  “想什么呢,我才不会因为你流眼泪。”

  希露尔还是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就连看躺在床上的迪卢克的表情,也是和平时那无所谓的态度如出一辙。

  这很正常,要是希露尔会因为他的死大哭,那才不是他了吧。

  几十年的陪伴,也没改变他什么。迪卢克没什么怨言,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你以后…要去哪儿呢?”迪卢克躺在床上问他。

  “不知道。重云、行秋、达达利亚…”希露尔掰着手指数他的朋友

  “好多熟人都变成老大爷了,具体去哪里我再想想。”希露尔在构想着离开他以后的生活。

  “那很好,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再也没人拦着你了。”他自嘲的说道。

  迪卢克撑起身子从床上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酒庄外走。在希露尔离开他身边之前,他选择先离开希露尔。

  “老…老爷!”

  守在床边的仆人们惊慌的追赶他,他们跟在他身后,又不敢真的上前拦住一心想离开的老爷。

  和熟悉的地方渐行渐远,身后的风景好像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他一路走到蒙德城,远远的望着天使的馈赠,看到里面尽情饮酒的人们时,迪卢克想到的是在酒馆初遇,希露尔明媚张扬的侧脸。

  …头痛。

  迪卢克蹙着眉睁开眼睛,他醒来的时候因为宿醉头痛得厉害,是昨天希露尔来蒙德的时候被凯亚以接风洗尘为借口强行劝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有些荒诞的梦境,他不由自主的离开酒庄去蒙德城找希露尔。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和凯亚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的,十分显眼的希露尔。

  “迪卢克怎么了,他现在的表情真奇怪啊。”希露尔注意到了向他们这边看的迪卢克。

  “让人瘆得慌。”希露尔被迪卢克那个肉麻…迪卢克居然还能和肉麻这个词联系到一起,他拂了拂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还要叫他吗?迪卢克不喜欢喝酒,今天不一定会来…”

  凯亚话还没说完,迪卢克就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

  “我明天就要去稻妻。”酒桌上,希露尔和他们说起了他的安排。稻妻的五百藏邀请希露尔去和他的小辈们玩儿,正好也好久不见他们了,希露尔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那就用这杯来敬我们不朽的友情。”凯亚只顿了一下,下一刻他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冠冕堂皇的敬酒。

  “…真恶心。”希露尔非常明显的离凯亚远了一点。

  “那就提前为庆祝你回来的时候干杯。”

  “要不要像昨天那样再来一杯午后之死?”凯亚的胳膊碰了碰坐在他身边的迪卢克,还想撺掇他像昨天喝酒。

  “我拒绝。”迪卢克不留情面的直接拒绝了他。

  “真无趣…”凯亚端起了酒杯,透过酒杯看希露尔被模糊了的脸。

  到底是什么关系都无所谓,只要他们能像现在聚在一起知己般畅谈开怀的笑就够了。

  凯亚碰了一下从坐在酒馆里开始就一直像有什么心事的迪卢克的杯子。

  是吧,兄长?凯亚的脸上还是那副轻浮的笑。

  …油嘴滑舌。

  迪卢克面上看不惯凯亚的没有正形,但他到底还是放松了下来,一口饮尽杯中的葡萄汁。

  不过或许凯亚说得没错,这样才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因为希露尔只会讨厌想束缚他的人。

  “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小动作呢,神秘兮兮的。”

  “没事,我们接着喝。”

  迪卢克拒不配合,凯亚就劝希露尔的酒,活脱脱一个酒桌上的气氛组。

  迪卢克不说话的时候就安静倾听他们聊天。

  在希露尔去稻妻的前一天,他们就这样一起坐着说到天亮,把这个离别前的夜晚变得再长、再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