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被吸到了哪里啊,希露尔走在云端上低头看底下熟悉得过分的大陆。

  “太失礼了,见到母亲就是这个态度吗?”陌生的银发女人出现在希露尔面前。

  “母?母亲?”她怕不是在逗他。

  “我是把你创造出来的人,所以说是你的母亲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个看起来比他没大几岁最多是他姐姐的女人,居然是天理,还是他伦理意义上的妈。希露尔有些不自在。

  大概这就是本以为自己无父无母,结果有一天突然知道他还有个后台很厉害的母亲,那种又好奇又有点在意的心理吧。

  “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她拉着希露尔坐在椅子上,认真的准备倾听他的故事。

  希露尔向她讲自己在三国经历的故事,希露尔把自己的事当成趣事在讲,可她听着听着却抽泣了起来。

  “为什么要哭?”希露尔想不明白她的态度。

  “太可怜了。”她止住哭声“你在提瓦特大陆居然受了这么多苦。”

  “啊,大概因为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天理没接希露尔这有些煞气氛的话,她继续铺垫正题。

  “深渊、至冬…那些讨厌的人,希露尔,我们把他们都毁灭吧。”她认真的握住了希露尔的手。

  “毁灭什么的,也太激进了吧。”希露尔没什么兴趣,他不太能接受的抽回了手。

  虽然一直被坑是有点不爽,但是他的感情还没强烈到要把他们都杀死的地步。

  天理洞察一切似的偏头对他笑,她的笑脸虚假又讽刺“虽然被伤害了,但希露尔你还是很喜欢他们的,对吧。”

  “嗯…喜欢吗?”不要这么直接啊。说喜欢什么的,也太直白了。哼,他才不喜欢那些人呢。

  然而希露尔不自在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还真是包容,他们那么利用你,你也没恨过他们。”

  “我把你制造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这个。”

  她蒙上了希露尔的眼睛。

  等希露尔眼前不再被遮挡住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他旁边有一个遗迹守卫似的大家伙,白茫茫的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好?你是谁啊,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耕地机沉默的向前走,随着他向前的步伐,这白茫茫的世界逐渐被染上颜色。

  “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说你这么一直走不无聊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喂,你不知道累吗!”希露尔放弃了,这个从头到尾都没理过他的遗迹守卫,他怀疑这个家伙根本没有智能所言。

  他跟着这个大家伙,它不知疲倦的走着。希露尔也跟在它身边,渐渐的他也放弃挣扎了,反正除了这个耕地机身边他哪儿也去不了,干脆就把这当沉浸式观影。

  希露尔做个沉默的见证者,一路见证遗迹守卫不停行走的旅途,直到它在和北风王狼的一战中被破坏得几近毁灭。

  耕地机一步一瘸的离开那里,它向天空射出最后的火球,在支起身体想站起来的时候无力的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希露尔坐在它的身边,这里除了这个大家伙和他之外空无一人,而现在大家伙也死去了。他坐在地上等啊、等啊,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漫长时间的尘土渐渐把遗迹守卫的半边身子掩埋在地里。

  倒在地上被尘土掩埋的耕地机变成了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嗯?他好久没见的塑料哥哥来幻境里客串了?

  “还没想起来吗?”被埋着的人声音也和希露尔一模一样。

  “他”的一半身子被埋在尘土里,他对希露尔睁开眼睛

  “再不快点想起来的话,像耕地机一样被扔在这里等着后人像挖古董似的把你挖出来研究的人就是你。”

  “就算你让我想起来,我也…”

  躺在地上的“他”猛地抓住了希露尔的手,他们双手紧握的那一刻,希露尔的意识模糊了一瞬,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希露尔发现自己被埋进了土里,而原本在这里的人已经消失了。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的幻境,希露尔越来越不理解了,他的梦估计是周公都解不出来的程度。

  在什么都想不明白的时候,希露尔不受控制的陷入了沉睡,睡梦中陌生的记忆一下子冲进他的脑袋里。

  “真倒霉啊,真是倒霉啊。”猎人朝追着他不停的深渊法师射出箭,他的箭很快就被火深渊法师身边的火吞没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深渊法师的话以他的实力还能勉强应对,可没想到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深渊法师格外厉害。看来他要死在这里了,猎人苦笑着,火焰已经在他身边围成了一圈。

  它举起法杖向无路可退的猎人飞过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的冒出来少年手里那块石头敲在了深渊法师头上。他拿着石头专心致志的敲打它的脑袋,直到它化成蓝点儿消失了。

  野人似的穿着连衣服都说不上的破布堪堪蔽体的粉发少年,一张小脸灰扑扑的。他解决了深渊法师之后头也不抬的捡它们掉出来的新芽,察觉到猎人在看他,他抱着地脉的新芽躲到树后又把脑袋伸出来一点像个小兽警惕的盯着猎人。

  连话都不会说的、脏兮兮的小哑巴。猎人的心颤了一下。

  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这个孩子视而不见。

  “小救命恩人,要不要跟我回家去,作为报答?”他对希露尔伸出了手。

  希露尔更加警惕的躲在树后,他微微后退做出方便逃跑的姿势。

  “那…那这个呢?”猎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糖递给希露尔。

  “甜,甜的。”希露尔谨慎的接过那块晶莹剔透的水果糖,他有些不安的打量猎人,猎人鼓励的朝他点点头,希露尔的舌尖轻轻舔了一口,他一下子就被这新奇的东西征服了。

  原来他不是哑巴,曙光啊,这孩子终于肯对他开口说话了。

  “我家里还有更多甜的东西,要不要去?”怎么他就跟拐卖小孩儿似的,猎人唾弃了一下自己欺负人家人傻见得世面少。

  不过他还是口嫌体正直的把希露尔诱哄回了家。

  猎人烧了一锅热水,他揉搓着希露尔长得有点打结的头发,他抹掉快要滴到希露尔眼睛里的泡沫。

  “你叫什么名字?”

  希露尔摇头,头发上的水甩到他身上。

  “这段时间你是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猎人抹了抹被甩到脸上的水。

  这回希露尔连头也不动了,他直接装作听不见。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猎人有些无奈帮他擦后背。

  希露尔摇摇头,很快又小心翼翼的对他点了点头。

  “咳咳,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啊。”猎人失笑,他的脸在阳光底下好像有些苍白。

  猎人大叔擦干希露尔的身子,给他套上一件自己的衣服,这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小孩儿竟然意外的长着一张很漂亮的脸。他的衣服穿在希露尔身上袖子和裤腿长长的拖下来,懵懵懂懂的看着他时像个小僵尸。他忍不住被可爱到摸了摸希露尔的头。

  “离这里不远的轻策庄,那是我的家。”猎人从后面抱着他给希露尔构思着未来“我的妈妈在那里,她年轻的时候就很凶,老了的时候就是个很凶的老太婆…”

  想起了在家里等他的母亲,他不由得开心的笑出来“不过她只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她很善良。她一定会喜欢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等明天!”大叔下定决心,干劲满满的下床写一封信给老家寄回去“明天我就领你回家见你奶奶。”

  “现在是不是得叫爸爸了。”大叔捏住希露尔的脸逗他。

  希露尔听得半懂不懂,甚至觉得这个唠唠叨叨的大叔有点吵闹。他干脆挣开他转过身去把这个大叔的絮叨当做睡觉的背景音。

  大叔摸了摸鼻子,他抱住了不太配合的希露尔,黑暗的房间里渐渐传来鼾声。

  天亮的时候希露尔睁开了眼睛,屋子里烧的火已经冷下来了,比屋子还冷的是抱着他的人冰冷的身体,大叔面带微笑脸色苍白,他就这样幻想着以后和希露尔的养父子生活在睡梦中失去了呼吸。

  那是希露尔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原来只要和他身体接触的生物,他们的生命就会被他偷走。

  “啊…啊…”希露尔张着嘴巴,只吐出了几个音节。

  大叔惨白的、布满死亡气息的脸,即使他转过头怎么躲也还在死死的纠缠着他。

  希露尔根据自己为数不多了解的那些人类社会的常识,带着大叔的遗物一路流浪去轻策庄。

  一路不知道见过了多少诧异与避而不及的眼神,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希露尔敲响了一扇小屋的房门,一个老婆婆推门走了出来。

  希露尔举起手里捧着的盒子给她看。

  老人看着希露尔身上宽大不合身的、属于儿子的衣服,还有他之前给自己寄来的信。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他

  “希露尔。”

  希露尔本以为这个老人会痛骂他一顿或者追问儿子的死因,可她什么都没问。她只是把希露尔领进了屋子,还说以后希露尔就是她的亲孙子了。

  老人本来以为希露尔只是个腼腆但还算机灵的孩子,结果朝夕相处了一段日子才发现他的智力似乎是有些缺陷,不会说话、唯一说得溜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对别人的言语和动作也慢吞吞的反应不过来。

  还有点傻乎乎的不通人情世故,以他的性格没得罪上什么人都是大家善良外加看在他小的份儿上。

  不需要在乎别人,只要有一个人懂他就足够,希露尔沉浸在这片桃源般幸福的小屋里。

  但这像偷来一样平静的幸福实在是太短暂了,因为从深海里钻出来的长着触手的怪物在璃月肆意侵略,整个璃月都在受它们所扰。

  “讨厌的怪物,快点滚。”奶奶拿着火把烧在从砖缝里钻进屋子的触手身上,空气中传来肉质被烤熟的焦香,它吃痛得缩了回去。

  希露尔也跟着拿棒子捶打伸进屋子里的触手。他们正打怪物打得认真,屋外响起稳重的敲门声,奶奶放下手里的火把去开门。

  “摩拉克斯大人?”她手忙脚乱的招待摩拉克斯这位贵客。

  “摩拉克斯大人来了也不知道问个好。”

  “您看这孩子。”奶奶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见着人就躲。”

  “一点也不像个男娃娃,倒像个小丫头。”

  摩拉克斯含笑看抿着嘴唇一脸苦闷不敢看他的希露尔“没关系婆婆,希露尔还是个小孩子呢。”

  对于成了话题中心的待遇希露尔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头钻进了房间里。

  “唉,这让我怎么放心下来。”

  奶奶摇了摇头,不过正事要紧她很快就和摩拉克斯谈起了现在长着触手的怪物在璃月肆虐的大事。

  等他们两个谈完,希露尔才从房间里出来。

  “希露尔,你这样等我没了以后,你要怎么办呢。”她对不谙世事的希露尔叹了一声。

  “看我干什么,你看我也没用。”奶奶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希露尔的脑袋。

  “我是个半身入土的老婆子,能陪你多久。谁知道那个不怕死的混账儿子居然死在了我的前面。”想到早死的儿子,她转身边走边擦眼角的眼泪。

  希露尔无声的跟上她。

  “摩拉克斯大人一定能解决掉这些海里来的怪物的。”她这么说着,接着烧死了一根触手。死去的触手蜷缩着化为灰烬,其他的触手嘶嘶的动了起来像是在咒骂着他们。

  希露尔有些不好的预感。

  “真希望能快点解决啊。”她感慨着回到了房间。

  这些怪物好像变得越来越大了,希露尔一如往常的拿着棍子打它们。

  “明天就会好起来的,摩拉克斯大人一直在消灭它们。它们只是太多了。”

  “睡吧,等你明天早上睡到自然醒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和原来一样。”奶奶唱着摇篮曲哄他睡觉。

  第二天会不会变好他不知道,因为第二天希露尔是在人们的喊叫声中惊醒的。

  昨天还很小兴不起什么风浪的触手怪物,现在长得像个巨型章鱼,它们从地底下、每一处缝隙钻出来,房子在它们的缠绕下摇摇欲坠。

  “走啊!快走啊!”奶奶想把他推出房门,让他跑到安全的地方。

  见希露尔犹豫着不动,她举起拐杖作势要打他。

  希露尔不会连贯的说话,除了几个干巴巴的字节,他大多的时候只会点头和摇头。可奶奶却总能对希露尔的意思心领神会,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她是唯一理解希露尔内心的人。

  奶奶现在却装作不理解他了,她红着眼睛嘴里骂骂咧咧的,拐杖和腿脚落在希露尔的身上,她对希露尔连推带赶“真是个傻子,祸到临头了还不快走。”

  希露尔被迫向前走,奶奶在背后对他喊“再也别回来了。”

  离开这里他又要去哪儿呢?

  希露尔抱着奶奶塞给他的行李,比起之前野兽一样的生活,他更想做个人。

  对,他想做人,不想做什么都不懂的人形动物。希露尔拼命的跑了回去,跑得喉咙里有腥甜的血味儿泛上来,如果真的要死,他也想和奶奶一起。

  回家的路上到处都是粘腻湿滑的触手,地上也都是,希露尔走一步就要踩在它们身上,噗嗤噗嗤的声音响了一路。在道路的最后,希露尔看到了被烧成焦黑的奶奶。

  是因为他没睡到自然醒吗,所以今天什么都没有变好。

  …人的生命都很脆弱,告别来的也很轻描淡写。

  猎人大叔是这样,奶奶是这样,这里的人都是这样。

  但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生命在一起的时候却能汇聚成很重的重量。

  粘腻的触手顺着他的脚踝爬上去缠在希露尔的身上,冰冷又湿漉漉的东西卷住他,它们真的很记仇。奶奶用火烧过它们,它们就要用火烧死她,希露尔拿棍子尖锐的头部穿透过它们的身体,它们的触手现在也刺进希露尔的身体里,撕扯他的内脏。

  触手们把希露尔包裹在里面,想把他撕成碎块当做肥料吞进黑暗的泥土里。

  他眼前漆黑一片,怪物在消化着他,可希露尔就跟感觉不到痛似的,他闭上眼睛准备用上这段时间他积攒下来的生命力量。

  刺眼的亮光打在他脸上,绿发仙人的枪划破那堆触手,仙人压抑着痛苦的手用力握住希露尔的手腕把希露尔拽了出来。

  希露尔的余光看到释放出岩牢来囚禁杀死怪物的摩拉克斯,他熟练处理着这些触手的时候隐隐有些麻木的嫌弃。

  来他们家做客的摩拉克斯原来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强大的魔神,这已经不要紧了。

  希露尔对将他抱在怀里的魈指了指天空。

  流星一样的银色剑雨从天上落下来,它们从天而降,无论哪些怪物躲到哪里藏得多深,剑都能将它们找到刺进它们柔软的身躯把怪物们尽数消灭。

  “我现在能去哪里呢?”希露尔坐在废墟中心,他向比他聪明得多的摩拉克斯寻求帮助。

  “蒙德是自由的国家。”

  摩拉克斯对希露尔指出方向“自由的风能吹散所有枷锁的蒙德,那里或许会更适合你。”

  “如果找不到答案也没关系。”他摸了摸希露尔的头。

  “璃月会永远欢迎你回来。”

  蒙德吗?希露尔懵懵懂懂,但璃月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留恋了。

  他孑然一身,独自踏上了去蒙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