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司繁吧?嗯?”听筒里估计没有传来声音, 让喻栀韫也莫名的收紧握着手机的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斟酌再三,喻栀韫小心翼翼的开口, 似乎也觉得像幻觉一样,“司繁,你什么时候回来?”
声音温柔清冽,是喻栀韫认真时的音色。
她很认真的问司繁,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还会回来吗?
司繁死死咬住后槽牙, 急促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进喻栀韫的耳朵里,让她更加笃定对面是司繁。
小心的捧起手机, 喻栀韫很怕这通如惊喜一般的电话会在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 连带着呼吸都轻盈了许多。
“我知道是你, 司繁, 我在你家里,外面很热闹, 新年快乐。”
我等你回家。
新的一年到了,喻栀韫是唯一一个对司繁说新年快乐的人。
事实上司繁都不知道新的一年已经过了,她脱离外界这些天, 活得日夜颠倒, 分不清过了多久。
司繁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 她几乎是咬着牙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那般,一字一句咬得格外的重。
她说, “喻栀韫,新年快乐。”
没有陪你见证过的初雪和新年都成为了遗憾, 但是没关系,我总觉得, 遗憾是用来弥补的。
你等我回去好不好。
此话一出,喻栀韫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捂住自己的嘴,眼眶湿润,满脸的惊喜“嗯,你的声音,是我新年最好的礼物。”
换句话说,司繁,只要你平安,就是我新年最好的礼物。
喻栀韫想要的,仅此而已。
喻栀韫惊喜无比的听到了司繁的声音,捂着嘴笑缅如花。
“你还好吗?”喻栀韫眼眸里藏着浓浓的爱意,此刻化作短短五个字穿透话筒,传进司繁的耳里。
是爱啊,是感动的说爱,喻栀韫惊喜的声音里亦藏着明显的泣音,已然听出司繁那句话里的哽咽。
她听出了司繁已经哭了。
司繁瞳孔骤然一缩,像是要躲进爱人怀里哭泣的孩子那样,抱住自己的膝盖,声线透着凉薄,“挺好的,我很想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司繁忍受这么多折磨换来的。
压抑着声线不想让喻栀韫听出她情绪的异常,司繁甚至都不舍得眨眼,不放过听筒里喻栀韫的每一次呼吸,像捧起了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
将喻栀韫视若珍宝。
喻栀韫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话中都带着欣喜,泪水划过精致的脸庞,“我也很想你啊。”
所有的责怪此刻都想不起来了,只化作充满爱意的“我也很想你啊。”
喻栀韫此时才明白,只要司繁平安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她都不在乎了。
司繁的假死离开半年,司繁的杳无音讯,不重要了。
至少司繁此刻还在。
“你的案子结束了对不对?什么时候回来?”喻栀韫迫不及待的问司繁什么时候回来。
司繁摊开手心,恐怖的伤疤让她蹙眉。
即使没有面对面,但是司繁一瞬间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逃避似的垂下眼睫。“我很快就回来了,老婆。”
“嗯?”喻栀韫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司繁从不会这样叫她,这是第一次。
她能感觉到司繁的异样,那快要冲破屏幕的思念,终究是让她放下了矜持,叫她老婆。
“你叫我什么?”喻栀韫惊喜的追问,想听司繁再重复一遍。
坏家伙儿叫她老婆是想哄她吗?
喻栀韫暗自勾唇,只觉得无比惊喜,这个新年最好的礼物已经得到了。
司繁呼吸一滞,大概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脱口而出,愣了好几秒,默默收紧手心。“没有,我说我很快就回来了。对不起,当时骗了你,知道我死了,很伤心吧?”
依旧是那么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方式。
喻栀韫挑眉,“哼,知道还不快点回来?你看你回来我再教训你,敢吓我。”
“好,任你处置。”司繁应了,垂下眼睑,遮住了伤感。
她会任由喻栀韫处置,只要回去了,司繁会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喻栀韫。
沉默两秒,喻栀韫微眯了眯眼,“要视频吗?我想看看你?”
语气难掩兴奋和激动。
她想看看现在的司繁变成什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大概率是瘦了吧,听说那边挺不顺利的。
司繁现在能打电话了,应该也能视频吧?
喻栀韫有些迫不及待,想了念了半年的人似乎就近在咫尺,抬手就能抚摸到她的脸庞。
而喻栀韫的话却让司繁脸色一僵,略一迟疑,看着自己不成人样儿的狼狈,最终硬着头皮说,“抱歉,现在还不太方便。”
毒瘾一发作,司繁就会丧失理智。
一个溺水之人的垂死挣扎,痛苦的完全失去了自我。
这样的自己,怎么有资格见到喻栀韫呢?
“啊?这样啊…”喻栀韫有些失望的垂眸,旋即又说道,“那行吧,司繁,你能多给我打打电话吗?就算查案的话,也会有私人时间的吧?”
她不想为难司繁,但却小心翼翼的请求。
司繁,你能不能多给我打打电话,让我见不到你,但是听听你的声音也好。
司繁眸光骤然缩了一下,遮住了痛苦和不忍,“好,我会联系你的。现在不是特殊时期了,我会尝试能不能找回我的联系方式。”
“行,对了司繁…”喻栀韫叫住司繁,突然开口,“之前那个电话是你打给我的吗?我没有接到。”
喻栀韫就是从错过那个电话开始一直觉得心脏不舒服,偶尔会莫名其妙的心绞痛,有种濒临窒息的感觉。
她还担心是司繁出了事,现在听到司繁的声音,总算松了一口气。
司繁想起这段时间的煎熬和痛苦,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一辈子司繁都忘不了。
秀眉轻拧,司繁一句话带过,“是我,没关系,现在能接到就行了。”
要是一直都接不到的话,司繁觉得自己会疯。
“好吧,你什么时候回来?”喻栀韫松了一口气,又问。
她还是比较在意司繁什么时候能回来,已经分开半年多了,喻栀韫想她得紧。
司繁犹豫片刻,长舒一口气说,“两个月?三个月?我也不知道,很快的,等我。”
戒毒至少需要三个月,因为她的身体状况不好,现在还在服用药物,定期复查,很多伤都是永久性,让她身体变得很虚弱。
具体的时间需要等到医生的检查之后才能有结果,司繁不想告诉喻栀韫自己每天都活在炼狱里,所以至少要让自己变得像个正常人才回去见喻栀韫。
“这么久吗?司警官,你去拯救世界了吗?”喻栀韫脸上布满丝丝缕缕的失望,有些不太高兴司繁还需要那么久。
她以为能打电话就是快要回来了,没想到还要等那么久。
拯救世界吗?她哪里有那么伟大。
司繁对喻栀韫的打趣选择一笑置之,余光看到端着药走进来的护士,脸色一变,嘴角的那一丝柔情瞬间消失不见。
立刻对电话里的喻栀韫说,“快了,我会回来的。现在先挂了。”
“你注意安全,别让自己受伤,司小繁,别让我担心。”
“不会了。”
电话戛然而止,司繁捂着胸口艰难的站起来。
单薄的身体撑不起病号服,摇摇欲坠的样子。
起身脱掉衣服,由肩胛骨往下,是尚未痊愈的伤口。
她当时遭受了多严重的毒打无人知晓,只是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以及司繁习以为常的解开扣子,将自己后背递给护士换药,哪怕只是工作护士都替这个女人感到心悸。
她已经能够平静的接受这一切,从容不迫的接受身为警察而必须承担的责任和后果。
司繁,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她来时的路。
可是却被上天抛弃了无数次。
“先坐下吧,我先给你换个药。”护士指了指床边,看向司繁。
这是一个一米七四的女人,拥有最好的身材比例,每一次她站起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她不凡的姿态。
她亦有不凡的容貌,五官端正,双眸深邃迷人,只是被她看着,似乎都要被她吸入那漩涡之中,无处遁行。
其实她的容貌很出众,至少会是那种耐看的风格,哪怕是苍白的不施粉黛,也不掩她的美。
她下巴有一条很明显的刀伤,顺着下颚的线条刚好横着,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虽然被墨发遮住了大半,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那条突兀的刀痕。
最开始的时候她脸上还有其他的皮外伤,额头眉毛处被砸出了一道血痕,结了痂,看起来破碎又凄凉。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她最严重的时候她身上全是伤口,除去拳脚相加造成的皮外伤之外,大部分的伤口都分不清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为这个女人添了多少危险的气息。
“伤口都发炎了,再绷开的话这只手会留下后遗症,所以不要总是对着这只手乱咬。”处理到司繁的手心的那自残留下的伤口时,护士对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司繁说。
她总是不说话的,低着头发丝遮住些许眉眼,安静的任由别人处置的样子。
刚开始她来的时候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以为她是哑巴,不管换药还是打针都不会说话,问她问题也不开口,最多用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幽幽的看你一眼。
但是档案里记录她并不是哑巴,所以还以为她不说话是创伤后遗症,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又染上毒瘾,正常人都挺不过来,她被吓得不会说话了也正常。
后来她突然开口还吓了给她换药的护士一跳。
这人根本就不是哑巴,她会说话,而且声音很好听。
听到护士的话,司繁默默用右手扣好衣服的扣子,严丝合缝的把扣子扣到最上面那一颗,然后低低的应了一声,“嗯,谢谢。”
漫不经心的,显然是没有把护士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身上那么多伤,甚至脏器功能异常了,她甚至都算不上一个正常人了,还在乎这小小的伤口吗?
“我说认真的,司警官,自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虽然你现在的情况有所好转,但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不是应该更惜命了吗?”护士是知道司繁的身份的,不然也不会接近这些染上毒瘾的人,还好心提醒她。
司繁不同于其他瘾君子,她毒瘾发作的时候也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被束腹带束缚的身体不停发抖,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和毒瘾做斗争。
是难得有毅力的人,甚至没有主动要求过给她吸一口。
因为父亲的缘故,她对毒品深恶痛绝,也觉得染上毒品的自己成了社会的蛀虫,没资格再面对自己那所谓的信仰。
司繁头也没抬,目光落在手心的那个Y字形伤口上,思绪飘到很远。
半晌之后才淡声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她想回家,一直都想,听到了喻栀韫的声音之后更想了。
“这个我们说了不算,得等医生对你进行检查之后才能确定,不过以你现在的状况来看,需要的时间应该不长。最主要的是你身体状态的恢复。”
对于司繁来说,毒瘾和病态的身体比起来,竟然后者占了上风。
她太虚弱了,那么高的一女人,体重才一百出头。足以想象她到底有多瘦,精神状态有多糟糕。
耳边浮现喻栀韫一遍遍的追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司繁难得的又开口问道,“一般需要多久?不考虑身体状况的条件下,毒品成瘾者一般戒毒需要多久?”
“至少要三个月,这三个月过了也不代表你彻底戒毒成功,还需要跟踪你出院之后的情况,会不会复吸之类的。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复吸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五。”顿了顿,护士看了一眼主动搭话的司繁,觉得她难得主动开口询问有关自己病情的情况。
便一边给司繁换药一边说,“不过你和他们情况不一样,你不是主动吸的,作为警察的意志力又那么强,估计复吸概率不大。从我们这走出去的缉毒警复吸的概率都挺小的,因为你们本身就不是主动接触毒品的。”
做为警察,心中总是有坚守的底线,也知道毒品的危害。
她恨毒品还来不及,又怎会再碰。
司繁期望的,是世间无毒,便会少很多因毒品家破人亡的痛苦。
“放心吧,你会好的。”护士对司繁足够自信。
三个月,司繁只抓住了这个重点。
至少还需要三个月才能回去见到喻栀韫。
“知道了,谢谢。”司繁熟练的掀开袖子,把手递过去,面无表情的任由护士给她注射药品。
麻木了,她对这一切都麻木了。
手臂留下了数不清的针孔,司繁刚开始还会觉得疼,后来对这些都麻木了。
在黑暗的角落不知道待了多久,也忘记了有多久没见过太阳了。
等到注射完毕药品,护士又对司繁伸手,“手机,今天申请的打电话时间已经到了,请司警官把手机交给我们代为保管。”
她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司繁缩在角落给人打电话。
在强制戒毒期间,戒毒人员的手机会交给戒毒所的人代为保管,司繁也不例外,今天是她进来这么久第一次申请使用手机。
司繁摊开手心,把手机递给护士。“嗯。”
其实她答应喻栀韫的要和她多联系是没有办法实现的,她使用手机的次数和时间有规定,不能随便联系她。
答应她也只是怕她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