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解脱, 可是有希望的人是舍不得死的。
司繁在经过一段惨无人道的折磨后,竟然凭着一口气坚持到了获救的时候。
来不及转移,司繁发出去的位置帮助警方快速锁定目标, 当获救的时候司繁已经出现休克症状,全身多脏器损伤,流血过多。
司繁和同行的那个警察被折磨的完全没有人样,危在旦夕。
好在司繁的求生欲望异常的强烈,在手术室抢救了十多个小时, 同行的那个警察抢救无效死亡, 而她竟然凭着那股子劲儿挺过了手术。
“喻栀韫……”
司繁完全失去了意识,明明还戴着氧气面罩, 但是嘴里却脱口而出喻栀韫的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但是无意识吐出的还是喻栀韫的名字。
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司繁似乎已经被宣判了命运。
她想活, 但是她强撑的身体已经仁至义尽。
“什么?你在说什么?”抢救她的医生凑近了听,也只能听到微弱的, 出自司繁下意识的声音。
“喻栀韫…”
“谁?你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喻栀韫,对不起。”
微弱的声音,微弱的心跳, 司繁似乎只凭着那一口气活着, 下一秒心可能就不跳了。
她为什么道歉?因为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爱喻栀韫的资格, 她却自欺欺人的爱上了喻栀韫,甚至贪恋了她身边的位置。
如今的结局, 她如何对得起喻栀韫。
全身上下数不清的伤,尤其是她右手的指甲, 食指血肉模糊,是她用手指在墙上扣字留下的痕迹。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 关司繁房间的墙角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以血做书,字里行间都是她未曾说出口的爱意和活下去的希望。
触目惊心的留下了一墙的喻栀韫大写字母。
好几次心脏骤停却又被硬生生的抢救回来,所有的用药都达到了她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司繁虚弱的身体状态经不起任何折腾。
不知道是不是司繁命不该绝,亦或者她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也不愿意放手离开。
在几科室专家会诊之下,十多个小时,她总算是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但是又进了重症监护室,又是另一道鬼门关。
司繁全身多脏器损伤,全身上下插满了机器,完全靠着药物维持生命,看得令人揪心。
在医院内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书,司繁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严重到又出现心脏骤停的症状。
她的状况需要医生护士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她的情况,随时都会出现需要抢救措施的情况,或许在今天,又或许在明天,她年轻的生命就会画上句号。
司繁,人群中一眼就能让喻栀韫看到的司警官,被折磨得全身上下都是伤,皮开肉绽的让人下不去手。
她短暂的一生,苦涩又心酸,踩着刀尖如履薄冰,尝过唯一的甜便是那个风情万种的大明星。
她的运气算好的,与她同行的那个警察甚至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司繁内心绷着一根弦,她死死的抓住不愿意松手,好几次从鬼门关闯过来。
连看护她的护士都说,“这个病人求生欲望好强烈,都这种情况了,生不如死的地步,她还吊着一口气。情况时好时坏的,她自己都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而且你看她的手,指尖脱落,血肉模糊。这一双手,以后她自己还怎么直视啊。”
“是啊,送过来的时候好几个科室的一把手都去了,联合会诊,集齐了外科内科顶尖专家,硬生生将她从鬼门关拖回来的。”
“嗯,真的很佩服她。”
“不过这个她嘴里一直念叨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一直在念叨这个名字?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她嘴里就念叨着这个名字。”
“不知道,但是我们上点心,她的情况不太好,以我的经验看,估计是挺不过来的。”
喻栀韫,那是她女朋友。
她活下去的希望。
在多少次濒临死亡,死或许是解脱的时候,司繁逆天改命一般绝处逢生,咬牙咽下所有痛苦的煎熬,也无人能懂。
或许想起来了,喻栀韫紧紧抓住司繁的手,告诉她,活下去。
哪怕是为了我。
好,就为了你,我一定活下去。
喻栀韫想要的,司繁都愿意竭尽所能的给她。
喻栀韫想要她活下去,司繁便忍下折磨日日煎熬的活下去,只为换一个做她忠诚信徒的机会。
凌晨的夜里,重症监护室安静得只剩下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工作的声音,司繁依旧闭着眼。
她从未睁开过,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只沉静在死亡的边缘,找不到归途。
好似站在茫茫大海的悬崖峭壁之上,脚下海浪翻滚,司繁光着脚站在碎石之上,感觉不到痛意,黑发迎风摇曳,她只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衫,领口大开着,露出性感的锁骨。
她好瘦,瘦到下颚硌手的程度,瘦到摇摇欲坠。
司繁好似要被风吹倒,试探着把脚伸出去,冰冷刺骨的寒风穿透她的身体。
恍惚之中,司繁好像又看到了喻栀韫,那张熟悉的面孔。
在她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但是她却又摸不到实物,好像永远都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碰到喻栀韫的脸。
“喻栀韫,我真的很痛苦,我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司繁对着喻栀韫的脸轻声说道,脸上流露出沧桑岁月之后的淡然,她久经风霜,似乎已经平静了。
既然抓不住,那她就张开双手,企图拥抱。
悬崖绝壁之上,司繁在一望无际的大海边,孤身一人,张开双臂也不能拥抱住人生的挚爱。
“你等我吗?喻栀韫,你是不是在等我?对不起,爱我真的让你很辛苦。”
司繁双膝直直的跪了下去,像个无助的困兽,困于高山大海之中,彷徨无助。
司繁双手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好的皮肉。
原本喻栀韫喜欢的那双白净骨感的手再也看不见指节如玉的样子,此时只千疮百孔的伤口,蒙上一层纱布,司繁自己也看不见双手变成什么样了。
总归不会是喻栀韫喜欢的样子,她恐怕再也不会抓住她的手,像捧着珍宝一样用指尖一点点临摹她手指的轮廓。
真可惜,毁了你喜欢的东西。
司繁为了保留活下去的希望,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留下了无数个喻栀韫的大写字母,只不断的提醒自己。
死亡纵然是解脱,但是喻栀韫在等她回家。
“我对不起你,我配不上你的爱。”
“喻栀韫,你要忘了我吗?”
“最好别这样,别忘了我,至少我也算来过。”
啊!
喻栀韫!
那个承诺,重到我肩负不起实现的希望。
司繁脑海中很乱,但是喻栀韫的脸格外的清晰。
想了很多,唯独在想到喻栀韫可能忘记自己的时候,司繁脸庞上的困惑之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刚浮现的崭新的希望。
不可以!
司繁张开双臂,以自由的姿态从悬崖峭壁之上一跃而下,
心电监护仪的波澜逐渐有了起伏,司繁的嘴角大口大口的溢出鲜血,报警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快去叫医生!一号床出现紧急情况!”
医生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围着司繁又是一系列的抢救。
站在探护的玻璃窗外面的两人皱眉看着手里的病危通知书,叹了一口气,眉间显示出无奈的神色,“联系渝阳那边的人吧,他们送过来的人出了事总要给一个交代。她现在生死攸关,不能等真的出了事再联系他们吧?”
“先别吧,看她的造化,如果挺过去了就让她回渝阳去。这次她是立了大功,要不是她及时传出来的消息,我们也不会在他们转移之前找到那群孩子。只是她现在这样,估计很难挺得过去。”
“她现在已经染上毒瘾了,就算回渝阳也是要去戒毒所的,这种情况怎么能不联系那边的人。”
“别了,不如等她挺过来了,身体至少要养好一点再回去。她真的是我见过生命力最顽强的一个人,我相信她命大,在那种情况下都挺过来了。”
“那她要是挺不过来呢?”
“那我会为她申请嘉奖。”
男人暗自捏紧手里的纸张,几乎是压着声音回答的,眼里出现了名为不忍的情绪。
那我会让她体面的成为人民的骄傲,这一切都需要看她的造化,不管能不能挺过来,都是一种折磨。
她要是活下来了,以后的生活又何尝不是炼狱。
司繁,真的配得上她身上流着的血,全家都是英雄。
最终,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五六天的司繁奇迹般地脱离了生命危险,以众人无法预料的结局死里逃生。
虽然依旧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她总归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不会再突然被医生下病危通知书。
凭着那股子倔劲儿,她活了下来,在医院整整修养了四十多天才勉强能下床走路。
但是因为她已经彻底染上了毒瘾,所以情况稍微好转之后就被转入了戒毒所。
她整日整夜无法入睡,注射了镇定剂,一直在服用阶段药物,整日和□□为伍。
毒瘾发作的时候被绑上了束腹带,司繁忍受万蚁噬心般的痛苦,整日郁郁寡欢,待在病房里。
除了队里的领导会偶尔来看她之外,她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也没有人会来看望她。
随着主要犯人的落网,案子进入尾声,虽然没有司繁的参与,但是也不会妨碍到专案组的进度。
最终一个月后所有东西全部结束,专案组已经解散,司繁光荣的完成了自己来这里的任务。
只要戒毒成功就能回去了。
今年的冬天很冷,司繁也这样觉得。
因为每一天都度日如年的煎熬,熬过了对喻栀韫深重的思念之后,司繁又要面对深恶痛绝的毒瘾。
一切都结束了,那些折磨和痛苦却刚刚开始,对于司繁而言,毒瘾发作的时候她真的不像一个人。
她放纵内心深处最原始的黑暗,失去理智,甚至忘记自己是一个人民警察,忘记她来这里的初衷,一心只祈祷能解脱。
可是除了毒品的满足之外,只有死才会解脱,她踩着刀尖终于浑身血淋淋的从地狱爬出来了,她怎么可能会再回去,她必须要活下去。
司繁一直都没有退路,不是吗?
最严重的时候司繁被毒瘾逼入绝境的时候,司繁抓起被她自己打碎的玻璃,没有丝毫犹豫的在手心刻下Y字母,只需求一丝让自己清醒的可能。
鲜血直流的手心让她真切感受到了痛感,这一刻,她躁动的血液似乎得到了安抚。
不知道是真实的痛感让她清醒还是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女人唤醒了她的理智,总之她是忍过了一次万蚁噬心的折磨。
“喻栀韫,我还要来见你啊。”
“可是我这个鬼样子怎么有资格见你。”
“我不敢见你,但是我差点就要死了啊,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怎么可以放弃。”
手心的Y伤口结痂,将会永久的留下了疤痕,成为她此行不可磨灭的烙印。
司繁的路无人能走,她的归家路遥远又痛苦,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她只是想回家。
但是此时被毒瘾折磨得不成样子,完全看不到她司警官的踪影,瘦得皮包骨头,憔悴的习惯性缩在床上或者墙角。
明明她不应该像毒虫一样只能缩在黑暗里,她是意气风发的司警官,她是那个下班骑着机车肆意飞扬的司繁,她站在光里,代表着公理正义。
不应该这样的啊。
毒瘾发作的时候束腹带在手腕和脚腕勒出血痕,司繁承受了难以想象的考验,手心的血液一滴滴落下,最终凝固。
戒毒过程纵然是痛苦又漫长的,司繁手心的伤口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总是会崩开,痛感刺激着她早已崩溃的神经,让她找回一点理智。
她周围所有能伤害自己的尖锐物品都被收起来了,她就算毒瘾发作的时候也没有机会自残,但是她的手心依旧永远的留下了那个Y字形的伤口。
是喻栀韫,司繁的人生只剩下喻栀韫。
也只有她能让司繁一遍遍将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拖回来,形成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再也不会一心求死,而是想着活下去。
等到情况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司繁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犹豫再三,终究扛不住那滔天的思念。
她从不会忘记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下来。
颤抖着手拨通那串熟悉的电话,司繁呼吸都好像停滞了,在电话快要接通的瞬间,司繁甚至闪过一丝逃避的念头。
她觉得染上毒品的自己没有资格面对喻栀韫,可是又扛不住对那人的爱意蔓延而来,矛盾撕扯着她的理智。
最终电话很快被接起来,打断了她乱七八糟的念头。
喻栀韫熟悉的声音传来“喂?你好?”
听到许久没有听过的声音,司繁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缩在墙角紧紧的抱紧自己的双腿。
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哭了,她悄无声息的落泪。
喻栀韫哪里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不会知道她差一点就永远的离开了,更不会想到,司繁现在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一点人样。
因为是陌生号码,对面的喻栀韫并不知道打来电话的是司繁,但是一种强烈的预感袭来。
让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司繁?”
闻言,司繁将手送进嘴里,狠狠咬着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哽咽的声音被喻栀韫察觉。
她想回应,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